在北方,燴菜也叫殺豬菜。之所以沒直言說殺豬菜,是覺得血淋淋的。但無論是殺豬菜還是燴菜,都是北方特色。年終歲尾,家住鄉(xiāng)下的姐姐要殺年豬。上個月就把電話打過來,反復(fù)叮囑我們一定要去,還說她養(yǎng)的豬全是綠色的,豬肉吃起來保證滿口飄香。
放下電話,我心里覺得暖洋洋的。
姐姐在鄉(xiāng)下拼死拼活干了一輩子,可家境始終也沒富裕起來?,F(xiàn)在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莊稼地里的活干不動了,就把分的土地讓給三個孩子種。姐夫腦瓜還算靈活,看到屯子里的小學(xué)生每天要到六七里地外的學(xué)校上學(xué),自己就買了兩頭驢,拴了一掛驢車,自制塑料棚扣在驢車上,每天趕著驢車接送十幾個學(xué)生上學(xué)下學(xué)。雖然這接送學(xué)生的驢車,不如城市里接送學(xué)生的大小巴車舒坦,但是在鄉(xiāng)下孩子的眼里就很幸福了。姐夫每天起大早把孩子們送到學(xué)校,下午再到學(xué)校把他們接回來——孩子坐在車上,他只能牽著驢在地上走。遇上無風(fēng)無雨的好天還行,要是遇上雨天雪天可就慘了。特別是冬天,趕上呼嘯的北風(fēng)裹著大煙炮,那就更難走了。一天下來,走幾十里路也是非常辛苦。但姐夫堅持著,畢竟,每月還能有幾百快錢的收入,填補家用。
我們在城里工作的幾個弟妹都十分惦記著他們,每年都開車去鄉(xiāng)下幾次,把四季穿戴的衣物和吃的大米白面豆油送過去。每次去還都給他們?nèi)酉乱恍┝慊ㄥX。每逢春節(jié),姐姐和姐夫過生日時,也會多給一些。姐姐和姐夫十分過意不去,總是把家里他們認為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我們帶上。
今年四月,他們從孩子那里要了兩頭小仔豬,說是不喂飼料,專門喂糧食和野菜,到過年時都殺了,把全家人都請來好好吃一頓自己喂養(yǎng)大的豬肉。姐姐為了把這兩頭小豬養(yǎng)好,每天做完家務(wù)后,就提著編織袋子,下到田間地頭采各種豬能吃的野菜,回來放在鍋里煮熟,兩頭小豬每天都要吃掉兩大鍋。到了秋天她就手提三齒勾子,到人家收過的地里面溜土豆和玉米,再摻上些糧食喂豬,給豬兒增加營養(yǎng)催催肥。
姐姐看著自己親手喂大的兩頭肥豬,心里可高興了。
冬天雪多,氣溫變化頻繁。每隔幾天,雪花就像仙女一樣,從天上洋洋灑灑地飄落人間,把大地裝點得一片潔白。氣溫經(jīng)常降到零下二十八九度,氣象臺頻頻發(fā)出降溫警報;而過些天,氣溫又回升到零下十幾度。溫差的變化使清晨本是清新透徹的空氣,變得濃霧繚繞,整個世界都被朦朧的輕紗籠罩著。街道兩側(cè)的樹枝上,掛了絨嘟嘟的樹掛,太陽光穿過霧靄般的輕紗,照在樹掛上一閃一閃的,宛如無數(shù)顆星星不停地眨著眼睛。
車子在公路上疾駛著,經(jīng)過兩個半小時的行駛,中午十二點整我們就到了姐姐家。
冬日里的農(nóng)村到處都顯得十分寂靜,忙碌一年的農(nóng)民們都躲在家里貓冬。就連看家的狗,都被凍得躲在窩里不愿出來,見了生人也懶得叫上幾聲??章涞脑鹤記]了夏天時的果紅菜綠,被厚厚的雪蓋得嚴嚴實實。堆在院子里小山一樣的玉米秸稈,是姐姐一家一冬天取暖做飯的柴火。屯子里的小路曲曲彎彎伸向遠方,已經(jīng)全裸的大樹在寒風(fēng)中挺立著不驅(qū)的脊梁。
姐姐把我們迎進屋里,屋里熱氣騰騰的場面與冰冷的屋外截然是兩個世界。外甥女和外甥媳婦都在廚房里忙乎著。兩口八刃大鍋一個正在烀肉,一個正在煮血腸,一大盆剛切好的酸菜放在鍋臺上,灶坑里的玉米秸稈正在熊熊燃燒,火苗順著灶坑口直往上竄。兩口大鍋冒出來的蒸氣,繚繞著塞滿了不大的廚房。兩伙來幫忙殺豬的男人們,都偎在熱乎乎的炕上打撲克牌,喊的叫的抽煙的喝茶的,就差沒把房蓋掀翻。我坐在炕沿上,和一個親屬攀談起來。他告訴我農(nóng)村一到年根兒底的時候,每家都吃兩頓飯,老爺們聚在一起打個二毛五分錢和五毛錢的小麻將,婦人們則東家走西家串地扯扯家常。到了晚上有的看看電視,有的為了省電,早早鉆進了熱被窩。
這個時候,家家都開始殺豬。天一撒冷,豬光吃食不長肉,養(yǎng)著也是白費糧食。不管誰家殺豬,都把屯子里三親六故的請過來吃上一頓……我倆正說得起勁,姐姐端著一盆煮好的豬肉,邊走邊喊別玩了,吃豬肉啦!
我們幾個弟妹們圍坐在圓桌旁,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著香噴噴的豬肉血腸和大骨架,燴菜的香氣在屋里繚繞著。真是香在嘴上暖在心里。姐姐站在我們身后樂得合不上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