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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蟹宴

      2018-02-28 18:59:42陳美者
      滇池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寶林姑娘星星

      陳美者

      春天的夜晚,姑娘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海邊的一個熱鬧街市。狹小、纏繞、迷宮般的小巷兩邊,擺滿了形形色色的食物??旧枴⒖爵滛~、烤螺,超級大的芒果切成一盒一盒,黃澄澄的,同燒烤的味道一樣誘人。人也多,一個挨著一個,慢慢地向前挪動著,他們的眼睛不斷地被食物吸引住,姑娘也跟在后面。她盡量地克制著自己的食欲,一方面是她從來都只吃很少的東西,一方面她沒有錢。

      可憐的姑娘,身上還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她什么都還沒準備好,就已經(jīng)來到了人生的這個季節(jié)。周圍的人,他們穿白色 T恤,吊帶裙,墨鏡,鮮艷的口紅。但沒有人注意她。賣家們扯著嗓子招攬客人,變著法子誘惑他們買東西,而客人們?nèi)颊f不出話,他們只會機械地付錢,嘴里塞滿各種食物,好像怎么也吃不飽。而且,小巷似乎怎么也走不完。姑娘隱約覺得不對勁,這里太像塵世了,應(yīng)該盡早離開??墒牵亲涌湛盏?,她雙腿乏力,心想,再怎樣我也是需要食物的。對,至少先活下去。

      姑娘想到了賺錢。

      因為進入不深,她憑借著一股毅力,回到了街市的入口處。旁邊就是海。但依然還是這個迷宮的一部分,人們各種營生。有青年抱著吉他賣唱,一曲終了,陶醉過的人們一下漠然散開;有老嫗賣花,往人懷里一扔,“送你一朵吧”,人家不上當,并不撿,老嫗一面冷笑一面費力彎腰,一次又一次重復(fù)播放;沙灘上有一個漂亮絢麗的心形,走近一看,是發(fā)光的玫瑰假花,神情寂寥的老板忙問姑娘玩不玩,姑娘擺擺手退開了,原來是套圈圈游戲呀;有和尚打扮的人,盤腿坐沙灘椅上念念有詞:“姑娘,姑娘,你塵緣未了,聽老衲一言……”奇的是那人分明在遠處,聲音卻清晰有力,固執(zhí)地鉆進她的耳朵里,姑娘抓緊步伐走開,她想起這海邊原是有座寺的。姑娘走得更快了,生怕被勾了魂。她現(xiàn)在

      可只剩下魂啊。

      她又回到了街市的入口。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力氣用盡。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身無分文,坐在路邊思索自己此番為何而來。失去的記憶,一時半會拼湊不回來,但她知道自己是要來尋找什么的,大概是一個地方或一個人。她壓抑在心底深處的。

      也許她是幸運的。有人認出了她。

      “蘇南,你在這里干什么?”黑夜已經(jīng)越來越深了,可是姑娘覺得周圍正開始變得熱鬧,有很多人事正在慢慢浮現(xiàn),與自己有關(guān)的,或無關(guān)的。

      她確定對方是在叫自己后,暗暗呼了一口氣,原來我叫蘇南呀。

      對方是一位矮個子男生,有著一張極其英俊的臉。他企圖拉起姑娘的手,姑娘本能地不肯,她縮回自己瘦竹般的手臂,往背后藏。也許“蘇南”肯,但是現(xiàn)在,姑娘不愿輕易接近任何人。

      矮個子男生嘆了口氣:“好了,我要走了。我爸爸要帶我去做生意。我們以后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希望你一直都這個模樣。再見。”姑娘聽不懂他說的話,但又不愿被他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自己像個白癡一樣,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就用力地點了點頭。雖然她并不在意能不能和他再相逢。

      從那之后,姑娘的運氣越來越好。她幫一位老嫗彎腰撿花之后,老嫗收起剛才的冷笑,溫和地對她說,你跟我來吧。姑娘看著手里的花,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鮮花,而是紙花,一捏就碎的紙花,她全身抖了一下,她害怕所有的假花,但是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跟在老嫗身后。

      她被帶進街市的深處。這里,相對安靜了些。一座老舊的鐵皮大門口,路燈下,姑娘認真打量老嫗的臉,倒也記不得五官,只覺她滿臉皺紋,卻有一雙閃亮的雙眸,好像閱盡這紅粉人間事。老嫗淡笑著說:“進去吧,蘇南?!辈㈨槃萃屏斯媚镆话?。那一瞬間,姑娘想起來了,老家的接生婆,就是她這般神情。

      就這樣,她進入了一場飯局。

      人聲鼎沸,比剛剛街市的還要熱鬧荒唐許多,各種形狀的人出入。有人抬著一大桶的辣蟹進來,他們的臉上身上都洋溢著熱情,只見那辣蟹火紅火紅的,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皝戆。园?,吃啊,吃啊……”這樣的叫喊一直灌入姑娘的耳中。

      姑娘迷迷糊糊地走著,香味太誘人了,她的心里在掙扎,不知怎么又想起老師的話:一個星期最好只吃一塊肉,至于辣,絕對不能吃的。雖然她已經(jīng)失去記憶,但老師的話好像是澆筑在她的靈魂里,總是會冒出來,想忘也忘不掉,這大概就是老師嚴厲的結(jié)果,吃什么,吃多少,都要經(jīng)過一番認真的盤算,如果吃多,就得付出殘酷的代價,做痛苦的腹肌運動。當然,又或者是姑娘本身就有控制自己身心的努力,企圖保留住一點最后的自由。她享受著控制自己身體的快樂,她想起來了,自己是一位模特,有次演出后人們說她像人魚般美艷,美是她一生的事業(yè)。她必須再去尋找干凈的、健康的、卡路里很小的食物。

      抬蟹的人可不管這些,他們持續(xù)地進出,一桶又一桶,有人過來拉住姑娘的手:“蘇南你怎么不吃呢?這可是特意為你準備的……”這是一位中年婦女,有一

      張圓圓的臉,一雙軟軟的手,笑容如此慈愛,就像水滴一樣,能進入所有堅硬的外殼。也像撒嬌的貓咪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姑娘心動了,我的確很餓,而且我這么年輕,嘗嘗,總是可以的。就吃一只。

      于是,下一次抬蟹的人經(jīng)過時,她輕輕叫了一聲,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實在太小了,似乎只在喉嚨里,但人家卻聽見了,熱情地將一整桶的辣蟹,都放了下來。

      等人走開時,姑娘看了看面前的辣蟹,伸手抓了一只,吃了起來。

      火紅的辣蟹就這樣進入了她的體內(nèi),果然無比美味,比想象中的還要好吃,姑娘吃了一只,忍不住又吃了一只,等到第三只的時候,她在低頭掰扯蟹腿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已經(jīng)變得又紅又透明。再認真看,原來兩條手臂、兩只腿,也都變得又紅又透明。只有胸腔、心臟的地方,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至于臉,自己現(xiàn)在有張什么樣的臉,姑娘不知道,她覺得臉有沒有發(fā)生變化也無所謂了。她傷心地低下了頭,無論如何,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變質(zhì)了。endprint

      周圍,仍是人聲鼎沸,這熱鬧的塵世啊,永遠都有那么多人,姑娘覺得自己不過就是人群之一,須臾之間,一不小心就會被踩死。辣蟹源源不斷地提供著,想要活下去的人就必須吃,因為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食物了。大家都在拼命吃,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辣蟹口感如此之好,墮落從來都是一件充滿快感的事,他們興高采烈地吃啊吃啊,很滿意自己的狀態(tài),眼睛似乎瞎了,看不見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們當中好多人,都有一個粗短的脖子和鼓脹的肚子,又紅又堅硬。若不是辣蟹源源不斷地被提供進來,大概他們還會因為搶蟹打起架來。

      姑娘手里掰扯著蟹腿,卻再也吃不進去了。圓臉阿姨縈繞著她,不走,一直笑瞇瞇的。在這場飯局中,她似乎是某種程度的主人亦或資歷頗深的人,她以善良和溫柔著稱,在人群中頗受尊敬。圓臉阿姨叫姑娘多吃點,辣蟹的味道實在是好,這讓姑娘的心里充滿了警惕,她記得老師還說過,所有讓你著迷的人事,你都得小心,因為那就意味著你將要被蒙蔽或牽制住了。至于老師為什么要說這么有內(nèi)涵的話,姑娘已經(jīng)記不得了。畢竟她現(xiàn)在許許多多的事都記不得了。

      姑娘只是企圖逃開。

      進來容易,出去難。她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目中所見,只有人,嘈雜的吃蟹的人群。姑娘小心地走著,看到柱子就躲到柱子后面,看到箱子就趴在箱子后面,以免再被人拉回去吃那辣蟹。大家都吃了太多的辣蟹了,有的人甚至連眼睛都開始變紅。奇怪的是,圓臉阿姨始終是圓臉阿姨,她也吃辣蟹,但她身上沒有任何變紅的地方,她一邊笑,一邊用溫柔和善的眼神看著人群。當她的眼神掃向姑娘這里時,躲在柱子后面的姑娘本能地打了個哆嗦。她害怕被發(fā)現(xiàn)。而事實上,她肯定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這時候,她知道,圓臉阿姨的本事非同小可,她不是這里的管家,而可能就是女主人。姑娘還想不明白圓臉阿姨為什么要讓大家吃蟹,但誰又能猜得到中年婦女的心思呢。有時候,她們就是享受一種掌控的快感,如此,世界就忙碌地周轉(zhuǎn)起來了。

      在逃離的過程中,姑娘發(fā)現(xiàn),這場飯局是在一個廢棄廠房內(nèi)舉行的,圓臉阿姨和她之間還隔著好幾道門。當著眾人的面,她是不可能張開爪子撲過來的,作出這個判斷之后,姑娘與她遠遠地隔著人群對視了一下眼神,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大概很少受到這樣的挑釁,圓臉阿姨的臉上瞬間滿是驚詫——姑娘抓住這個機會,逃開了。

      終于摸索到廠房的邊門?;璋档臒艄庵校媚锇l(fā)現(xiàn)前面也有一個人。那個人的身影細細瘦瘦的,手里緊緊握著一根木棍,四處探尋著?!罢l?是誰?”那個人企圖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大,但聲音顯然是悲傷和發(fā)抖的。姑娘也看不清她的臉。

      但看清也沒有用,反正她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失憶了。

      姑娘靜靜地看著對方,這個細瘦的姑娘。

      姑娘從草堆中慢慢挺起上半身,摘掉沾在眉毛、嘴上的稻草,想開口說話,忽然,卻緊緊閉嘴了。她想,萬一她是那個圓臉阿姨派來的,亦或她就是圓臉阿姨本身,人,不都是有許多張面孔的嗎?需要抽出哪一張的時候,就抽出哪一張。有的時候,對方也可能偽裝成你的同類,很用心地維持人前的軟弱的形象,似乎和你有著一樣的絕世的孤獨,而實際上,卻原來是一直靠說人好話和交換小利來換取想要的一切。

      “是你??!”細瘦姑娘忽然松了一口氣,原本高高揚起的木棍也垂了下去。

      姑娘的警惕就跟著也消失了。原來她也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何況她被信任之后,心生羞愧,為什么不能信任人家?既然對方在這樣的時節(jié)都還信任著

      我。姑娘想信任對方,但內(nèi)心還是糾結(jié)的,據(jù)她所知,這場飯局已經(jīng)進行了三天三夜,所有人無一幸免。辣蟹已經(jīng)植入大家的體內(nèi),改變著人們的模樣。而對方,這個細瘦的姑娘,又是怎么逃脫出來的呢?

      “我就知道你還在!”細瘦姑娘說。

      “我知道你不會吃那辣蟹的!”她又說,說到“辣蟹”的時候,她手里的棍子狠狠地敲向地面。

      “蟹里面有迷藥,一下吃不死,但時間久了,就有可能被毒死。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她的真面孔?”她又將手里的棍子揮舞起來。

      不知何時,她們站的地方有了一些燈光。姑娘能看清對方的臉了,還是那么精致,這是自己模特隊的隊友,當年所有的旗袍秀或是古典氣質(zhì)的衣服,老師都是讓她領(lǐng)銜。還是古典的東西好啊,至少還有一些人的精致的氣息,不那么容易變質(zhì)。這真叫人悲傷,因為古典的人或物件或儀式都越來越不見了。圍繞著你的,是大廠房,是沒完沒了的辣蟹。是你永遠都剝不完的面孔,善善惡惡,互相交疊,面孔一層又一層,越往里剝越叫人驚悚。

      隊友的眉眼也顯出了憂傷。姑娘心想,一定是我讓她難過了,畢竟她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了我,整個過程中卻沒有得到我的任何呼應(yīng),比如回答或是提問。她的棍子就那么起起落落著,她們倆始終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然后,沒有任何征兆的,隊友提起棍子就走遠了。

      姑娘沒打算追她。追上她,姑娘也解釋不清楚,因為辣蟹的毒已經(jīng)發(fā)作了,她已經(jīng)是一個啞巴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她也不想說任何話了。她寧可隊友一直相信,她是不會吃辣蟹的那種人……

      值得慶幸的是,她居然看到了那扇鐵門。

      出口!

      姑娘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慢慢地爬著出了鐵門。以一種最沒尊嚴的方式,獲得了尊嚴。終于逃離了飯局。

      她站起身來,往后面看了看,鐵門后一片沉寂,似乎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的確沒有人來抓她,看來飯局里的人那么多,自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門口,自然也沒有人等她,她站在那里,一時有些徘徊。經(jīng)過這一遭折騰,她能記得的溫馨人事不多了,不知該往何處去,投靠誰好。

      姑娘倒也不難過,她拍了拍臟兮兮的睡衣,姑且向前走著。自由就好,自由最好。如此行進了一番,她倒慢慢想起一些事,想起自己此行的理想。但顯然自己來錯了地方,亦或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向,姑娘在熱鬧的街市邊走來走去,迷宮的兩端她都走過了,拖鞋的軟鞋底也幾乎要磨破了,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個人。而那個人,才是她的心底所愛。街市里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然日復(fù)一日地毫無節(jié)制地進食和膨脹。姑娘心痛,但她救不了他們,她生來就不是救世主的角色。但她終于,還是救了一個人。endprint

      還是在黑夜里。夜色一直持續(xù)著,黎明遠未到來。姑娘在海灘邊,遇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讓她欣喜不已,終于有熟悉的人了。姑娘記得他,這是之前想要拉她手的那位矮個子男生。

      遠遠地,姑娘看見他背著一個小包,手里揮著一根木棍,從幾棵大樹間走過來。那樹并不能遮擋住什么,是假檳榔,常常和吊床、比基尼搭配在一起。

      “嗨!”姑娘高興地和對方打招呼。

      “誰?”那位矮個子男生,卻完全不是之前的深情模樣了。他的口氣里充滿了警惕,并且止住了腳步,將木棍伸到身前揮舞著。姑娘為自己受到的待遇,撅起嘴來。她可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熟悉的人呀。但她的孩子氣,也讓她不再計較,她開心地蹦上前去,“是我呀,你干嘛一直拿著一根棍子呀?!彼ξ凉值?。

      “我……”矮個子男生似乎總算認出姑娘了,他頹然地一下子坐在沙土上,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將姑娘帶到一塊大巖石后面。

      他望了望四周,許久,對姑娘說:“你都沒發(fā)現(xiàn)我的臉嗎?”

      “你的臉怎樣?”沉浸在重逢快樂中的姑娘,清晰記得矮個子男生那張非常英俊的臉,她俏皮地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的臉,“你的臉!”

      姑娘嚇得差點昏過去。他只剩下半邊臉,還有半邊臉是空的,用幾根小木塊胡亂綁著。

      鎮(zhèn)定過后,哀傷浸滿了姑娘的胸腔。她充滿同情地望著那半張臉,心痛地說:“是誰這樣對你?”

      “是他們……”矮個子男生似乎還不敢說出他們的名字,亦或他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人干的。

      無語對坐了一會,矮個子男生像意識到自己一生的命運般,說:“好了,我要走了。你雖然也變了模樣,但和我們比,仍是好的。”

      姑娘抬起自己那雙如瘦竹般的又紅又透明的手,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有好多疑問,都來不及說出口,比如,他這個樣子了還能去哪里呢。于是,她不甘心地站起來,哭著喊道:“你要去哪里呢?”

      矮個子男生走遠了,他的聲音清晰有力地飄進姑娘的耳朵:“去蟹宴。聽說辣蟹可以給人一副新皮囊??吹侥愕臉幼?,我就知道傳說是真的了。我沒有選擇了。”

      姑娘趕緊將自己的手縮回,藏到背后。她還是有很多疑問,不是說去做生意了嗎,做生意怎么就做成這副模樣。但她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多問了。

      在海灘邊,姑娘一直聽見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音。唰,唰,唰……永不停息。這是一個安安靜靜的春天的夜晚。十來個空蕩蕩的酒瓶,臟兮兮的睡衣,姣好的身體。有人從岸上尋來,踏過細軟的沙子,在姑娘身邊蹲下,伸出手來,狠狠搖醒姑娘:“好你個蘇南,演出馬上開始了,你居然跑來這里睡大覺……”

      姑娘慢慢睜開了眼,覺得這一聲責罵實在是太幸福了,她流下了眼淚,緊緊抱著搖醒她的人,嚎啕大哭,眼淚鼻涕一起流著?!袄蠋?,我找不到他,他根本就不在迷宮里,他太遙遠了,老師你知道嗎?我怎么也愛不到他……”

      老師什么也不說,架起姑娘就往回海里走。他想,看來連日來的訓練太累了,他得做些調(diào)整了。可不能再讓這些精靈隨便跑到塵世。

      責任編輯 包倬

      重要街區(qū)

      短篇小說 陳文超

      今年的天氣熱得似乎比往年早,陰歷三月初六,谷雨還沒到,天林嫂就發(fā)現(xiàn)煤氣灶上有蟑螂在緩緩地爬行,屋前道地上的那棵合歡樹也長出了銅錢般大小的葉子。這天上午九點一過,八十一歲的天林嫂便叫上她的大兒子忙碌起來,她要給過世二十周年的老伴做忌日,老伴如果活著,已八十八歲了。

      天林嫂準備給老伴做十碗菜,而往年是七碗,這不僅因為今年是逢十大祭,更因為這是在這間屋子里給他做的最后一個忌日,再過幾個月,房子要拆了。

      星星街的房子要拆,不知喊了多少年,卻年年都重復(fù)著“狼來了”的故事,但今年是板上釘釘?shù)?,不但拆遷辦的人來核實過面積,評估過房屋的結(jié)構(gòu),而且居委會還給大家開了會,宣讀了條件很優(yōu)惠的拆遷方案。

      所以,這次給老伴做忌日,天林嫂特別鄭重。

      老伴張?zhí)炝质橇藲q那年死的。在如今這個“九十不稀奇,八十遍地是”的年代里,六十八歲,絕對算不得長壽。張?zhí)炝种运赖迷?,一方面是因為他患有心跳過緩的疾病,另一方面是因為拆遷的事。

      二十年前也傳來過星星街要拆遷的消息。二十年前的拆遷比現(xiàn)在不知要簡單多少倍,政府只要發(fā)個布告,什么問題都能解決,補多補少也由政府說了算,因為那時候,人的膽子比如今至少要小百分之七十,好像也沒有“釘子戶”這一概念。二十年前星星街要拆遷的消息也是板上釘釘?shù)?,因為街上已?jīng)張貼了政府的公告,每家每戶的屋墻上用紅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又用一個黑色的圓圈圈住,就像清代戲里兵丁衣服上畫著的那個“兵”字或“勇”字。張?zhí)炝趾ε虏疬w,他不愿離開住了大半輩子的老地方,舍不得那熟悉的一石一磚,一草一木,更不想與朝夕相處的街坊鄰居分開。那些日子,他只要一看到墻上的黑圈里的那個紅色醒目的“拆”字,就感到郁悶,就感到鬧心,于是心跳也越來越緩慢,以致于某一天,隨著一場感冒的來臨而跳不起來了。

      當張?zhí)炝痔稍诖采?,用越來越微弱的聲音重?fù)著“今天好像不對勁,今天好像不對勁”的時候,外面卻傳來了讓人興奮的好消息:星星街不拆了。那年月,星星街幾乎沒人喜歡拆遷,因為不但補償?shù)霓k法由政府說了算,而且安置的房子也是舊的,又很偏遠,如果想住好房子,必須自己拿出好多錢,但星星街是個窮地方,人們沒錢。

      星星街之所以突然不拆了,原因是鎮(zhèn)委書記突然換了,新書記說改造星星街不值得,沒什么意思。一條狹長的街道,兩邊都是河,沒有發(fā)展余地,不如在田野上建一條新街。雖然都是良田,但良田用來種莊稼太可惜,賺不到多少錢,弄不好還要虧本,用來造房子才能體現(xiàn)其價值。

      星星街上的人終于松了口氣,大家在高興之余又替張?zhí)炝指械酵锵?,要是這消息早來幾天,張?zhí)炝值男呐K也會因興奮受到刺激,也許能多活幾年。endprint

      張?zhí)炝峙虏疬w,除了安土重遷的老觀念外,還有一個心病,他覺得一旦拆遷,實在對不起他的弟弟張寶林。

      張?zhí)炝旨业姆孔犹幵诙礃蜻吷系囊粋€大臺門里,解放前是地主王根土的宅院,東西南三面是二層樓房,由一條走馬樓連在一起,北面的六間是平房,原是給長工和傭人住的腳屋,加起來大概有一百平方米。張?zhí)炝值募揖驮谀且慌牌椒坷铩?/p>

      張?zhí)炝中r候家里窮。他十歲那年,父親得肝病死了,唯一的一間破房子也因給父親治病而賣掉了。拿“文革”時的話說,他家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父親死后,他母親到地主王根土家做了女傭。幾年后,他母親也得了一種怪病撒手西去。那一年張?zhí)炝质鍤q,他弟弟張寶林十一歲,由于沒錢交房租,租住的那間牛棚也被房東收回了。兄弟倆只能棲身在鎮(zhèn)外的一個破廟里。地主王根土可憐這兄弟二人,讓他倆住進自己院落里的一間腳屋,并叫張?zhí)炝纸o他家做長工。張?zhí)炝痔蹛鄣艿?,勝過他的父母。他不但用微薄的工錢養(yǎng)活弟弟,還送他進鎮(zhèn)上的小學堂上了三年學。

      張?zhí)炝侄q,張寶林十八歲時,星星街解放了,第二年又進行土改。地主王根土對土改采取對抗態(tài)度,被政府鎮(zhèn)壓。家里人也被趕出了宅院。房子分給了窮人。張?zhí)炝中值鼙緛矸值昧藮|面的三間樓房,可后來突然變卦,那三間樓房給了李國海李國山兄弟,而將那六間腳屋給了張?zhí)炝趾退牡艿?。當時大家都替他倆抱不平,說那是因為李國海向農(nóng)會主任“塞了后手”。最流行的說法是,李國海在查抄一戶地主家的浮財時偷拿了一個金戒指,他把那戒指轉(zhuǎn)送給了農(nóng)會主任。對這件事,張?zhí)炝中值芨械綗o所謂,他倆覺得王根土對他們不薄,白拿了他的房子已經(jīng)對他有愧,哪里還應(yīng)在乎房子的好壞呢?但與張?zhí)炝纸Y(jié)婚不久的天林嫂卻一直懷恨在心,幾十年來總要時不時地向街坊鄰居提起這件事。天林嫂說,她就是要讓那兩兄弟心里難受。

      那六間平房,張?zhí)炝钟捎谝呀Y(jié)婚,分得其中四間,另兩間分給弟弟張寶林。這一年同時爆發(fā)了朝鮮戰(zhàn)爭,弟弟張寶林和李國山一起應(yīng)征入伍,參加了中國人民志愿軍,到朝鮮打仗去了。

      張寶林在朝鮮戰(zhàn)場上立了功,入了黨,又因為上過三年學,有點文化,所以很快升了軍官。從朝鮮回國后,轉(zhuǎn)業(yè)到東北的大城市沈陽一家大型中央企業(yè),當了一名科長。張?zhí)炝忠策M了鎮(zhèn)上的國營釀酒廠,做了一名搬運工,吃上了國家糧。李國山則復(fù)員回家重新當農(nóng)民,和他哥哥李國海一樣。街上人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家一個是國家干部,一個是國家工人,而那兩兄弟呢,只能一輩子跟泥土打交道。大家還特別喜歡拿張寶林和李國山比較,同是到朝鮮去打仗,結(jié)果卻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本來天林嫂對此應(yīng)保持低調(diào)了,可她竟也有意無意地在李國山面前夸她的小叔子如何如何。李國山本來就有些妒忌張寶林,聽了天林嫂的夸耀,心里更是恨得不行。

      張寶林轉(zhuǎn)業(yè)的時候回過一趟星星街。臨走時,張?zhí)炝志o緊地拉著弟弟的手,紅著眼圈說:“小弟呀,東北離這有好幾千里,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與你再次相見?!?/p>

      “哥,別難過。我會找機會來看你的?!睆垖毩职参康?,“我的那兩間房子你替我照看著,漏雨什么的就替我修修,錢我會寄來的。我將來退休了,一定回星星街來陪你?!?/p>

      “好的,好的,葉落歸根嘛?!睆?zhí)炝贮c頭說,一面流下了眼淚。

      張寶林是大企業(yè)的科長,二十級干部,每月工資七十多元,老婆是二十三級干部,工資也有五十多元。張?zhí)炝质切【茝S的搬運工,只有三十元的工資,老婆沒有工作,是個家庭婦女(用眼下的時尚話說,叫全職太太)。張寶林只育有一兒一女,張?zhí)炝謩t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所以,兄弟倆的日子是冰火兩重天。弟弟知道哥哥生活困難,時常寄些錢來接濟他們一下。東北離星星街實在太遠了,交通又不便,張?zhí)炝謴臎]去看過弟弟。張寶林也只來過兩次。

      一晃二十年過去,張?zhí)炝值奈鍌€兒子都大了,最小的也有十幾歲了。于是,一個十分迫切的問題便擺在了張?zhí)炝值拿媲埃簝鹤右⒗掀拧RB續(xù)不斷地娶進五房媳婦,談何容易??!有一間房子是娶老婆的最起碼的條件。然而,家里只有四間平房,他和老伴占一間,還剩下三間,而兒子有五個,僧多粥少,怎么分?張?zhí)炝謱Υ艘换I莫展憂心忡忡。

      老二見父親整日里愁眉不展,便說:“叔叔的那兩間房不是空著,他又不會來住,不如拿來分了。他那么有錢,不會在乎的?!?/p>

      “放屁!”張?zhí)炝至R道,“這是人話嗎?再說了,你叔叔早就跟我說過,退休后要到星星街來陪我住的?!?/p>

      兒子們都笑了:那是他隨便說說的,他一家人都在那里扎下根了,根本不可能回星星街。

      張?zhí)炝终f:“就是不回來住也不能這樣。某一天他到這里,發(fā)覺自己的房子被我分了,還不要傷心死?”

      “到時候向他解釋一下唄,你小時候?qū)⑺B(yǎng)大,又供他上學,拿他兩間破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老二有點不服氣地說。

      “你這叫什么話?”張?zhí)炝謿鈶嵉卣f,“他從小沒了爹娘,長子為父,做哥哥的照應(yīng)他是天經(jīng)地義的。再說,那么多年了,他接濟我們家還少嗎?”

      老三見他動了氣,便說:“那我們就向他買吧?!?/p>

      張?zhí)炝值闪怂谎?,“哼”了一聲,回屋去了,再也不搭理他們?/p>

      老三的那個想法張?zhí)炝植⒉皇菦]有考慮過,他也知道弟弟是不大可能回來住的??墒窍虻艿苜I房,怎么買?用市場價,他買不起,叫弟弟賤賣給他,這不是明擺著想占他便宜嗎?還有,就算賤賣,付不付現(xiàn)錢?付現(xiàn)錢,他根本沒錢,只有一屁股的債。不付現(xiàn)錢,欠著,那簡直等于跟他討,張?zhí)炝钟X得面子上無論如何下不來。

      但五個兒子,三間房子,這個現(xiàn)實問題又如何解決呢?張?zhí)炝趾退习槌畹?/p>

      夜里睡不著覺。

      有一天晚上,老二在一只木箱里不知找什么東西,翻出了他父親和他叔叔的土地證(張寶林的土地證一直由他哥哥保管著),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父親的土地證的地標上寫的是洞橋,而他叔叔的土地證上則寫的是唐家河。老二看到這一情況,喜出望外地對父親說:“爸,那兩間房子不是叔叔的,他的房子在唐家河?!眅ndprint

      張?zhí)炝謴膬鹤邮掷锬眠^那兩張土地證掃了一眼,抬眼看了看他,冷冷地說:“別做夜夢了。這一排房子,東邊的四間靠近洞橋,西邊的兩間靠近唐家河,卵泡和泡卵,一樣的?!?/p>

      “叔叔十九歲就離開了星星街,不會知道這個事的。只有老輩人才知道有唐家河這個地名,而那條河早已填平了?!?/p>

      老三湊上來說,“我們就一點也不知道你剛才講的這個事?!?/p>

      張?zhí)炝值闪怂谎壅f:“就算他不知道,他不會到唐家河去找嗎?到房管所一查便清楚了。就算他不去查,做哥哥的能這樣算計自己的親弟弟嗎?騙誰也不能騙自家人呀!”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兒子們只好作罷。

      然而,三間房子,五個兒子,怎么辦呢?

      老大和老小感情最好,也最忠厚老實。老小從小就由老大領(lǐng)大的。一天,老大跟老小商量后對父親說,是不是先將叔叔的兩間房分給他和小弟,如果他有天回來了,就向他說明一下,如果他真拿著土地證去查了,他和小弟一定把房子退還給他。

      張?zhí)炝忠婚_始仍覺得不妥,但五個兒子三間房子,他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便默認了。于是便將六間房子的屋頂重新翻修了一遍,將弟弟的兩間分給了老大和老小。張?zhí)炝謱Υ艘恢卑β晣@氣,覺得實在對不起自己的弟弟。

      第二年,張?zhí)炝滞蝗桓械剿闹珶o力,到醫(yī)院檢查后被告之心跳過緩。他便打了病退報告,讓老大頂了自己的職。他的五個兒子,老小還在讀高中,中間三個各有一門手藝,只有老大靠泥土里刨食過活。在討論誰頂職的問題上,兒子們倒都通情達理。

      得到哥哥病退的消息后,弟弟張寶林立即寫信叫他到沈陽去住一段時間。張?zhí)炝秩チ?,一則想念弟弟,二則想就房子的事向弟弟暗示一下。

      張?zhí)炝值搅说艿芗?,看到弟弟家住的是洋房,寬敞明亮,全家人吃的穿的用的跟他家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張?zhí)炝忠姶烁械椒浅P牢?,想不到當年無父無母的窮小子能過上如此幸福的日子。但接著他又開始悶悶不樂起來,總覺得做哥哥的對不起弟弟。張寶林也看出哥哥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問道:“哥,你好像有心事?”張?zhí)炝挚偸切πφf:“沒事,沒事?!钡艿馨l(fā)現(xiàn)那笑容很不自然,像是從兩片嘴唇里硬擠出來的。

      張?zhí)炝衷诘艿芗易×耸欤銏?zhí)意要走了。張寶林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只好送他到火車站。臨上車時,張?zhí)炝謴目诖锬贸隽说艿艿哪菑埻恋刈C,囁嚅著對他說:“孩子們說,說你那兩間房子在唐家河?!?/p>

      張寶林接過土地證一看,皺著眉頭自語說:“怎么會有這種事?怎么會有這種事?”他又抬頭看了看哥哥,發(fā)現(xiàn)他低著腦袋,兩只眼睛看著自己的兩只腳,像一

      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張寶林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說:“也許是當時弄錯了。你家孩子多,既然這樣,那兩間房正好解決你的困難?!?/p>

      說完,弟弟又將土地證塞到了哥哥的口袋里。

      “不不,這土地證你拿著,將來你自己可以到房管部門去查的?!睆?zhí)炝钟悬c慌亂地說。

      “還是你拿著吧。有空替我去查查,沒空就算了。反正那房子我也沒什么用?!钡艿苷f。

      張?zhí)炝只丶液?,家里人問他情況,他只是幽幽地說了句“弟弟不會回來了”,便一言不發(fā)。他知道弟弟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他連土地證也不要了。哥哥已占了他的窩,將他的根都拔了,他還回來干什么呢?張?zhí)炝置靼?,弟弟心里清楚得很。在以后的日子里,張?zhí)炝忠恢睂Υ思m結(jié)不安。

      幾天以后,弟弟張寶林給哥哥寄來了一封信,信里附著一份委托書:“我在唐家河的兩間房子全權(quán)委托給胞兄張?zhí)炝痔幚?。?/p>

      看來弟弟是完全明白了。張?zhí)炝挚粗菐着抛郑睦镌桨l(fā)感到不是個滋味。

      一天夜里躺下后,張?zhí)炝謱习檎f:“你我得再熬省熬省,攢些錢給老大和老小買一間房,好叫他倆將弟弟的兩間房子讓出來?!?/p>

      “怕沒那么容易吧。”天林嫂說,同時嘆了口氣,又像是打了個哈欠。

      天林嫂的話是對的??繌?zhí)炝值哪屈c微薄的退休金,再怎么熬省也不可能熬省出兩間房來,況且他的心臟又有病,需要長年打針吃藥。再說房子的價格年年在漲,而退休金卻不怎么長。然而,張?zhí)炝忠廊粚ⅰ耙″X買房”的話掛在嘴上。于是,心臟病加心病,他的心跳便越來越緩慢了。

      當星星街的房子要拆的消息傳來時,張?zhí)炝纸K于絕望了,他知道弟弟在這里的窩再也不可能恢復(fù)了。他有一天對老伴說:“我這一輩子活得太對不起人,東家對我不薄,我卻白得了他四間房,弟弟接濟了我那么多年,我又強占了他的房子,而且手段又那么卑鄙,到陰間怕是要吃苦?!?/p>

      張?zhí)炝炙篮螅炝稚┎桓覍⑺烙嵏嬖V他弟弟,怕他回來奔喪,問起房子的事。直到“五七”以后,才給他寫了信。張寶林寄來了一千元錢,但人沒來,張?zhí)炝衷僖矝]來過星星街。

      星星街又說要拆了。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二十年前聽說要拆遷,會把人嚇死,而這次得到拆遷的消息,讓人高興得簡直要笑死。二十年過去了,星星街上的老人們有的死了,有的更老了。老一輩的人只要能吃飽穿暖就行,至于房子,能遮風擋雨即可。新一代的人則“吃講營養(yǎng),穿講漂亮,住講敞亮”。這二十年里,房子的價格像坐了火箭似地往上飛漲。當然,像星星街這類老街上的那些東倒西歪破舊不堪的老房子,如果豎在原地,屁錢不值,但一旦拆遷,黃金萬兩。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鎮(zhèn)里棋盤街上的魯漢良老漢。

      魯老漢有兩間舊樓房,一百多平方米。兩房媳婦娶進后欠了人家二十萬元,魯老漢為此愁得直掉頭發(fā)。去年棋盤街拆遷,兩間舊樓房一拆,魯老漢拿到八十萬元賠償金,政府還在附近的一處地方給了他一塊地,魯老漢又造了兩間三層樓,二百多平方。建造費和裝修費加起來花了四十萬。魯老漢家的新房子比原來寬敞明亮漂亮氣派多了,而且二十萬貸款立馬變?yōu)槎f存款!

      魯老漢只要一來星星街,便咧開他那張大嘴,逢人便樂呵呵地講那件事,說得人們心里直發(fā)癢。

      所以,街上人像長夜盼天明寒冬盼春風那樣盼望著拆遷。endprint

      這次星星街的拆遷,政府是下了決心的,而且不計成本。原因也是鎮(zhèn)委書記換了。腦袋跟著屁股走,新書記一上任,發(fā)現(xiàn)鎮(zhèn)上別的地方都很漂亮,到處都是新房子,只有星星街全是破房子,像一件時尚的新衣服上綴了塊難看的補丁。就是因為這條街,每年的全市衛(wèi)生考評,他所在的這個鎮(zhèn),名次總落在倒數(shù)幾位。因此,新書記下決心要拆遷,將星星街改造成綠化帶,因為星星街的南面是南大河,改造后會“風景這邊獨好”。他還聯(lián)系了開發(fā)商,打算在綠化帶的北側(cè)造一排別墅出售。雖然星星街改造后會加重財政負擔,但“補丁”消失后,別的房子會增值,投資環(huán)境也將大為好轉(zhuǎn)。新書記認為前幾任書記都是笨蛋,只會算小賬,不會算大賬。只顧眼前利益,不會長遠打算。

      一時間,房子拆遷成了星星街上人們議論的焦點,大家張口閉口全是拆遷的事,臉上寫滿笑意。人們唯一擔心的是會不會有釘子戶。二十年前拆遷時幾乎沒有“釘子戶”這一概念,如今釘子戶已成了房子拆遷最大的攔路虎。但大家覺得這次拆遷不可能有釘子戶。因為條件太優(yōu)厚了:每平米八千元,如果選擇貨幣補償,還可提高百分之十。星星街的房子,已破舊得賊不要偷鬼直搖頭,竟也值幾十萬上百萬,只有二百五、十三點、王八蛋才會做釘子戶。

      整條星星街只有街中心靠近南大河的兩間別墅式三層樓房像樣一點,拆了似乎有些可惜,但那兩個房子的戶主都是資產(chǎn)上億的大老板,早就住在城里了,一年到頭難得來住上幾天,估計也盼著將它們拆掉,也根本不可能做什么“釘子戶”的。

      隨著拆遷日子的臨近,人們越來越高興了,但也不能說每個人都高興。鎮(zhèn)上開油漆店的趙六一就很不開心。

      趙六一夫婦原來跟他們的獨生兒子住在星星街的兩間舊樓房里。有一天他兒子因老是賭博,跟老婆大吵了一架,還打了老婆兩個耳光。他老婆一時想不開,半夜起床,在客堂里上吊自盡了。媳婦的死相很難看,舌頭拖得老長老長,眼珠突得老出老出,整張臉都烏紫烏紫的,雙腳下面還有一攤屎尿。媳婦吊死后,趙六一和家里人住在那兒感到害怕,夜里老是做惡夢,便貸了款,到新街買了房搬走了,那兩間舊樓房就一直空著。去年快過年的時候,趙六一在鄰市的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也是做建材生意的,到他的店里來閑聊。朋友說,聽說星星街上開的幾家鋁合金店,生意不錯,因為周邊新建了許多住宅小區(qū),裝修戶多。朋友說他也想去開一家。朋友還聽說星星街的舊房子很便宜,叫他替他打聽一下,有沒有適合開鋁合金店的。

      趙六一聽后馬上對朋友說,他家的兩間樓房就是臨街的,一直空著,開鋁合金店最好不過了,樓下開店,樓上住人。還說如果他要買,可以按市價的百分之九十賣給他,畢竟是朋友嘛。朋友聽了當然高興,兩人一拍即合,立馬成交。

      星星街的人知道此事后都說趙六一缺德,連媳婦吊死在屋里的事也敢瞞著朋友,讓朋友做了冤大頭。但沒人告訴買主,星星街的人沒有那么多閑空,自己家的事都還煩不過來呢。然而,鋁合金店還沒開起來,便傳來了星星街要拆的消息。街上人說,這下趙六一虧大了,那兩間樓房一拆,比原來不知要增值多少倍呢,而他的朋友則大賺了。

      所以,趙六一肯定很不開心。

      當然,像趙六一這種情況只是個個案,總的看來星星街上的人對拆遷的事是舉雙手擁護的。其中盼得最迫切的應(yīng)該是天林嫂。

      雖然是老伴去世二十周年大祭,但參加祭祀的人卻只有天林嫂和老大兩個,因為另外四個兒子活兒忙,沒空。唯有老大身體有病,干不動活待在家中。

      老伴張?zhí)炝炙篮?,天林嫂家里可以說是好事不斷。大家都說張?zhí)炝值膲炘岬煤?,選對了風水。老小高中畢業(yè)后,復(fù)讀了幾年,年年高考總是差那么幾分。在他父親死的當年卻以很高的分數(shù)考上了重點大學。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木匠,一直在外地大城市攬活干,只是勉強掙些辛苦錢??墒窃谒赣H死后的那幾年,三兄弟都成功地承包了幾個小工程,發(fā)了點財,到城里買了房子。老大原來活得最不得法,頂了父親的職后,不久就下了崗,只能到建筑工地上干點零活。后來又得了腎病,干不動活了,不但娶不進老婆,本人也得由張?zhí)炝逐B(yǎng)活。然而,張?zhí)炝炙篮螅哪I病竟奇跡般地好了。而且,四個弟弟湊錢幫他買了輛二手卡車搞運輸,生意不錯,賺了錢,在鎮(zhèn)里的新街上也買了個小房子,并在四十八歲那年娶了個貴州女人,生了個女兒。

      所以,街上人說,張?zhí)炝值膲炦x對了風水。也有人說,張?zhí)炝衷陉庨g管著他們。

      也許是張?zhí)炝至粼陉栭g的兒子太多,一時管不過來,后來將老大給忘記了,由于個人跑運輸既要開車又要做裝卸工,老大勞累過度,腎病復(fù)發(fā)了,并且轉(zhuǎn)化為尿毒癥,必須換腎。換腎得三十多萬元錢,無奈,只得賣掉車子和在新街的房子。仍然差十多萬,還得靠弟弟們幫助。雖然傾家蕩產(chǎn)東湊西湊地換了腎,效果卻很不理想。老大不但干不動活,每月還要花一千多元的費藥,弟弟們開始還資助他一些,但畢竟是救急好救,救窮難救,漸漸地打起了退堂鼓。他老婆看到老公像一盞不續(xù)油的燈,一點點暗淡下去,生活已一眼望到頭,毫無希望了,便帶著女兒跑了。街坊鄰居都很同情老大,只有李國海李國山兄弟說:“總得搭上一個。要不,好事都給他家占盡了。”

      正當老大陷入絕境,天林嫂無計可施的時候,傳來了星星街要拆遷的消息,天林嫂得知后欣喜萬分。老大自己有一間房,他在新街的房子賣掉后,大學畢業(yè)后做了公務(wù)員的老小又很慷慨地將自己的那一間給了他,加上天林嫂自己住著的那間,一共有三間。根據(jù)拆遷政策,如果選擇貨幣補償,每平方米可補償近九千元。

      這樣一算,三間房子加起來大約可獲得四十萬元。天林嫂決定選擇貨幣補償,房子拆了后她就跟老大到鄉(xiāng)下去租個小房子住。用那些錢給老大治病和交養(yǎng)老保險。在天林嫂的心目中,讓大兒子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這次星星街拆遷,天林嫂比誰都高興。

      快十二點時,十碗葷菜素菜已在桌上放好,天林嫂點燃蠟燭和香,給老伴以及土地公公和陪客們斟上酒,然后,將兩只手拱在胸前,默默地禱告說:“老頭子啊,你該不會將老大給忘了吧?你得繼續(xù)管管他哩,老大太可憐了。還有,星星街的房子要拆了。我也不知道以后住到哪里去,但一有了新家,我會立即告訴你的?!眅ndprint

      不如意事常八九。

      隨著拆遷的腳步一步步地走近,星星街上的官司也多起來了,以致于鎮(zhèn)上一向冷清的法庭和律師事務(wù)所也忙碌了起來。

      因為星星街上大多是些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歷史的老房子,許多家庭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產(chǎn)權(quán)糾葛。

      最典型的是天林嫂。

      有一天上午,律師事務(wù)所的一位律師走進了天林嫂的家,對天林嫂說,她的遠在東北的一個侄子請他做代理人,想要回他家西首的兩間房子,也就是老大住著的那兩間。

      原來,張寶林和他的老伴前些年已相繼死去,但兒女們并沒有寫信告訴天林嫂。張寶林一家在改革開放前絕對算得上是有錢人家,但改革開放后,尤其是老兩口退休,兒子和女兒雙雙下崗后,卻成了窮人了。因為手頭緊,兒子便想起了老家的兩間房子,對父親說,反正我們也不會回家鄉(xiāng)了,就叫大伯將房子賣了,將錢給我們寄過來。

      張寶林說:“那兩間房當時登記登錯了,不是我的,是你大伯的。土地證上寫著我的房子在唐家河?!?/p>

      “怎么會這樣?”兒子聽得一頭霧水。過了一會,兒子又說:“那我們就到唐家河去找唄?!?/p>

      “我叫你大伯去找過了,沒找著?!睆垖毩忠妰鹤虞^了真,便撒了個謊說,“一九五六年那里發(fā)生過一場大臺風,街上人說,怕是被臺風刮倒了?!?/p>

      “我們可去土管部門查檔案,那里肯定有圖標的,房子沒了,地基總在的?!眱鹤诱f。

      張寶林見兒子越發(fā)認真起來,就嘆了口氣勸他說:“你的想法我也有過。但星星街的破房子你就是找到了也沒人要買。就是賣了也不值幾個錢,還沒你來來回回的費用多。如果只找到一塊地基,又有什么用呢?難道你要到那里去造房子?”

      見父親這么一說,兒子便作罷了。后來,張寶林夫婦過世,兩兄妹就再也不去想這個事情,老家的概念已在他倆腦海中徹底消失。

      然而,就在拆遷這個節(jié)骨眼上,律師卻找上門來了。律師說,張寶林前幾年已經(jīng)死了。據(jù)他的兒子講,張?zhí)炝稚袄猛恋氐貥松系牟町悾闷垓_手段霸占了他家的兩間房子。

      天林嫂一聽,像當頭被打了一悶棍,暈了。幾個兒子也暈了: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他們知道張寶林生前是不會跟兒子說這些的,因為他早已決定把房子給

      哥哥了。而且,他兒子早不來說晚不來說,偏偏在臨拆遷時委托律師來打官司。一家人想來想去,覺得原因只有一個:住在斜對面的山海兄弟搗了鬼。

      張寶林每次來星星街,都去看望李國山。估計張?zhí)炝职炎约杭业牡刂泛碗娫捀嬖V過他。

      律師對天林嫂說,那兩間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還是乖乖地交出去吧,如果等對方將你們搞上法院,你們便是強盜打官司,鐵定輸。還得白白地丟一筆訴訟費。老大拿出了叔叔寫的那個委托書,律師掃了一眼后說,這不算數(shù)的,一是沒有經(jīng)過公證,二是沒有其他家人的簽名,法庭不會承認。再說,你們還用了欺騙手法。

      于是,天林嫂頭上響起了一個晴天霹靂,一下子懵了。讓老大活下去的計劃全落了空。

      天林嫂病倒了。病好后,她天天坐在李國山家的門口哭。李國山則什么也沒說,只是罵她有神經(jīng)病。

      可幾天以后,李國山家也遇到了麻煩。

      李國山兄弟的情況跟張?zhí)炝中值艿捏@人的相似。分房子時,哥哥李國海已娶老婆,分得了三間樓房中的兩間。另一間分給了弟弟李國山。但當時他倆的老娘還在。李國山參軍后,他的房子由老娘住著。房產(chǎn)登記時,因李國山不在,是他老娘去登的記。老太太年紀大了搞不清楚,在戶主一欄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將兒子寫成同住者,工作人員也沒多問。星星街上的房子不值錢時,誰也沒去注意那張土地證有什么問題,那兩間房就是屬于弟弟的。后來換房產(chǎn)證時,因為怕手續(xù)麻煩,也沒改過來。然而,這次房子要拆了,可補償三十多萬元錢,哥哥李國海的三個兒子便動起了心思,說既然戶主是奶奶,而奶奶又是兄弟倆共同贍養(yǎng)的,那房子他們理應(yīng)有一份。于是,他們竟也去找了律師,律師竟也說,如果打官司,他們鐵定會贏。律師將這一情況告訴李國山后,他破口大罵:“這跟強盜搶錢有什么兩樣?那房子明顯是當時登記錯的,如果他們也有份,為什么同住人里沒他們老爹的名字?我的三個狗侄子是財迷心竅,你一個堂堂的律師,為了幾個代理費也財迷心竅了?你的良心也被狗叼走了?”

      律師卻一點不惱,任他罵。等他罵完后,平靜地對他說:“既然戶主是老娘,根據(jù)法律,房子兄弟倆都有份。就算是當時登記錯了,也得承擔登記錯的責任。這是法律。懂嗎,是法律!跟良心不良心無關(guān)?!?/p>

      街上的上了年紀的人聽了這事后驚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們都清楚當年分房時,那房子確是分給李國山的。就連李國海自己也坦承,那間房確是弟弟的。不過他又說,如果不拆遷,他當然不會做這種事,可現(xiàn)在要拆遷了,十幾萬元錢哪,而法律又容許他得,那他當然要爭取的。

      街上人說,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然而,在十幾萬元錢面前,臉面算個屁。所謂餓者不食嗟來之食,這是對的,你給饑餓的人一碗飯,放在地上像喚狗一樣地讓他吃,他當然不吃,寧可餓死。但如果丟給他一沓錢,他會不撿?如果那錢有幾萬甚至幾十萬,你就是叫他當狗叫幾聲,像狗那樣圍著錢爬幾圈,他也一定會干。

      李國山也已八十出頭了,差點被這件事氣死。而他的兩個兒子則說,如果他們膽敢來分房產(chǎn),就跟他們拼命。

      不過也有人主動邀請別人來打自己的官司,并希望將自己打輸?shù)模褪勤w六一。

      趙六一聽到星星街的房子要拆的風聲,心里就后悔起來。他托了個熟人到鎮(zhèn)城建辦去了解了一下,知道情況屬實,拆遷補償又極優(yōu)厚時,腸子都悔青了,急忙叫他的兒子趙林假裝成陌生人到鄰市的一家建材商店去見那位買主。

      趙林找到買主,對他說:“我是星星街人,聽人說你買了星星街趙六一的房子?”

      “是呀。”買主答道,“有什么問題嗎?”

      “價錢還很便宜是吧?”趙林又問。

      “是呀,他是我朋友,照顧我?!辟I主說。

      “朋友?嘿嘿,朋友。”趙林冷笑著說,“趙六一是星星街上一個有名的缺德鬼,他讓你做了冤大頭?!?/p>

      “怎么啦?”買主被說得一頭霧水。

      趙林便對他說:“他的兒媳婦不久前就吊死在那房子里,樣子可嚇人哩。那房子被街上人看作是兇宅。趙六一自己都不敢住?!?/p>

      “啊!有這事?我這就去找他?!辟I主一聽,立即怒從膽邊生。

      “別別,”趙林急忙朝他擺擺手說,“趙六一還是個出了名的吝嗇鬼,錢到了他的手里,你是取不回的。你一個外地人,到了星星街,你能斗得過他這條地頭蛇?最好的辦法是到法院去告他?!?/p>

      趙林一走,買主就打了趙六一的手機,責問他有沒有此事。趙六一說得很干脆:“有啊。但生米已做成了熟飯,有本

      事你去法院告我。”

      幾天后,趙六一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法院按照慣例,先進行庭外調(diào)解。趙六一最后接受了調(diào)解,并向他的朋友表示歉意,說自己一時錢迷心竅,對他隱瞞了實情。那位朋友是個腦子不太會轉(zhuǎn)彎的人,以為他真的感到內(nèi)疚了。兩人就拿著法院的調(diào)解書去辦理了過戶手續(xù)。趙六一又將房子買回來了。

      突然傳來消息:星星街的房子暫時不拆了。

      星星街一下子懵了,人們紛紛責問:政府為什么出爾反爾?

      拆遷辦的人說,碰到了兩個釘子戶,而且是兩根拔不動的釘子。街上的人對此驚詫莫名:這么優(yōu)惠的拆遷條件,竟還會有釘子戶,難道房主的大腦小腦都出了問題?后來一打聽,卻是那兩個財產(chǎn)上億的大老板,也就是街中部南大河邊上的兩幢別墅式樓房的房主。這的確是兩根拔不動的釘子,他們公開聲明,不管給多少錢多少房也不同意拆,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造了那樓房才發(fā)起來的,怕動了風水。同時,他倆是大老板,關(guān)系多,后臺硬,拆遷辦奈何不了他們。

      突然又傳來消息:星星街的房子永遠不拆了。南大河是古運河,要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而星星街是南大河邊的一個重要的街區(qū),要保護。最終的方案是立面改造,修舊如舊。

      責任編輯 田馮太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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