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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學與明代福建省志編修

      2018-02-28 09:59:18王汐牟
      集美大學學報(哲社版)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道學儒林通志

      王 強, 王汐牟

      (1.寧德師范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 寧德 352100; 2.新疆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17)

      一、明代福建省志編修概況

      明代是中國方志發(fā)展史上的一個興盛時期,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府都十分熱衷于志書的編修,在這股浪潮的影響下,福建地方志書的編修也迎來了繁榮。根據(jù)巴兆祥先生的統(tǒng)計,明代福建共修有方志200種,現(xiàn)存有通志3部、府志23部、州志4部、縣志52部、鄉(xiāng)鎮(zhèn)志1部、衛(wèi)所志1部,共計84部。[1]

      目前尚存于世的三部福建省志分別是黃仲昭《八閩通志》、王應山《閩大記》以及何喬遠《閩書》。其中《八閩通志》與《閩書》的編修有著濃厚的官方色彩,《八閩通志》的修撰最初源于時任福建鎮(zhèn)守太監(jiān)陳道的提議,同時黃仲昭在修志的過程中,也得到了陳氏的大力支持。至于《閩書》,其編修者“雖然僅署何喬遠一人,但是實際上它的前期資料工作,已經(jīng)由各府縣完成。他只是被當時福建地方當局延請,就各府新修志書,匯總編纂成省志而已,帶有半官修性質(zhì)”。[2]前言,4

      不同于得到官方大力支持的《八閩通志》與《閩書》,《閩大記》一書雖然最初也與明代中期官方續(xù)纂省志的計劃有關(guān),但由于此事的主要負責人林燫去世,故而“志事中寢”,官方修志的計劃遂宣告擱淺。王應山作為參與前期資料搜集整理工作的一員,因為不忍“糜費館餼,殫心數(shù)月”所搜集到的眾多材料“遽之高閣”,故而“竊不自揆,奉宗伯(林燫)詳定科條,以予所聞,捃摭論次,著其大者”,并明確表示這部書乃是“自述鄙意”。[3]5-6

      明代方志編修在體裁上可說是百花齊放,而福建這三部省志在體裁選擇上也是形式各異。其中成書時間最早的《八閩通志》采用了當時官方倡導的平列門目體,而《閩大記》一書則效仿紀傳體史書的體例設置,設有圖、記(紀)、表、考(志)、列傳等體例,體現(xiàn)了明人視方志為史書之流別,并鑒用史裁規(guī)劃志體的理念。[4]

      至于何喬遠的《閩書》,其體裁則較為獨特,全書僅有“志”這一種體例,分為二十二類。相比于常見的方志,《閩書》這二十二志不但在命篇上極其獨特,同時在內(nèi)容上也有特殊之處,例如《島夷志》記載當時琉球、臺灣、呂宋的情況,《宦寺志》則記載五代林延遇,明代張敏、蕭敬這三人的事跡。何氏另一部史著《名山藏》采用了近似的體裁,但在具體分類上存在著差異,并改“志”為“記”。對于何氏這兩部史著究竟屬于何種體裁,學界觀點尚存在分歧,同時對其評價也褒貶不一?!堕}書》點校者認為何氏“采用的是常見的門目體,但標題和分類卻是別出心裁”,[2]點校前言,2-3而錢茂偉則認為這種體裁“似紀傳體而又非紀傳體。從記載對象的范圍和敘事順序的安排來看,它還是紀傳體模式,所不同的是,僅僅是在名稱方面由紀、傳、表、志易為‘記’而已”。[5]瞿林東也認為何喬遠在《閩書》與《名山藏》“書中所謂的‘記’,實則仍是紀、志、傳的統(tǒng)稱”。[6]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將何氏開創(chuàng)的這種史志體裁命名為“分類傳記體”,特點是“類似紀傳體而又分類敘述”。[7]《四庫全書總目》對于《閩書》所采用的這一特殊體裁評價較低,認為其“標目詭異,多乖志例”,不過也有觀點認為這一特殊的體裁體現(xiàn)了何喬遠勇于突破傳統(tǒng)成見的探索精神。[2]點校前言,2-3

      從具體內(nèi)容來看,最晚完成的何喬遠《閩書》卷帙最為浩大,對于福建建制沿革、山川物產(chǎn)、風土人情、史事人物的記載也最為詳實。而王應山《閩大記》一書則篇幅最為短小,并呈現(xiàn)出重視記載人物事跡、書志部分內(nèi)容相對單薄的情況。之所以出現(xiàn)這一情況,主要與《閩大記》編修缺乏官方支持有關(guān)。古代史家曾有“修史之難,無出于志”的感慨,書志的編修除了要“老于典故”外,還要擁有大量的檔案資料,而版圖、建置、戶籍、賦稅、食貨等方面的情況,除了依靠官方所掌握的材料外,單憑史家私人之力,很難完整獲取。王應山在官方放棄省志續(xù)修的情況下,憑著自己對于家鄉(xiāng)的熱愛之情以及著史的使命感,靠私人之力完成了《閩大記》,因此其書志部分內(nèi)容薄弱也情有可原。

      學界根據(jù)這三部省志成書時間以及體例內(nèi)容方面的不同,對三者也給出了不同的評價。黃仲昭的《八閩通志》因為成書時間最早,體例內(nèi)容亦較為完整,故被視為“現(xiàn)存的第一部福建全省性的地方志”。[8]前言,1王應山《閩大記》由于自身在書志內(nèi)容上的單薄,被形容為“差堪視為我省第二部‘省志’”。[3]初版前言至于成書最晚,但內(nèi)容最為詳實的何喬遠《閩書》,則被學界評價為“福建現(xiàn)存最早的完整省志”。[2]點校前言,1

      二、福建學術(shù)文化傳統(tǒng)中的理學因素

      程朱理學在明初成為官方統(tǒng)治思想,并開始走向極盛,《八閩通志》、《閩大記》以及《閩書》這三部成書于明代的福建省志,都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受理學影響的情況。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福建得到全面開發(fā)的時間相對較晚,文化事業(yè)亦長期落后于北方地區(qū)。兩宋以來,伴隨著福建地區(qū)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閩地學界更是異軍突起。這一時期,福建作為朱子學大本營,涌現(xiàn)出了許多在理學發(fā)展與推廣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學者。以《宋史·道學傳》為例,共收錄學者24人,除寓居的朱熹外,籍貫為福建的學者共有七人;除此之外,還有胡安國、真德秀、蔡元定等一批雖不入《道學傳》但卻在理學發(fā)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閩籍學者。而閩地的文化事業(yè)亦受此影響,開始日趨繁榮,“閩學”一詞在思想界也變得聲名鵲起。

      晚明時期的閩籍名宦葉向高在為何喬遠《閩書》作序時感慨閩地人文學術(shù)“淵源所自,實本宋儒。故宋儒之功,于閩不啻辟鴻濛而開天”。[2]序,5清代道光年間重纂《福建通志》時,學者梁章鉅更是直言“道學莫盛于宋,亦莫盛于閩,此(道學傳)在他史可無,而在宋史則應有;在他志可無,在閩志則應有,不可刪也”。[9]因此,明代福建地方史志的編纂,無論是在思想旨趣,還是在體例設置上,都帶有鮮明的理學烙印,體現(xiàn)了地域文化氛圍對于史志編纂的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明代福建修成的三部省志在命名時,沒有一部采用“福建”這一官方稱謂,卻都不約而同的的選擇了突出地域文化特色的“閩”字,顯示了當時福建學者對于家鄉(xiāng)地域文化,特別是以朱子學為核心的“閩學”的自豪感與歸屬感。

      但從整個理學發(fā)展史的角度來看,理學雖然在明代開始走向鼎盛,但這一時期同樣也是理學開始由頂峰走向衰落并逐漸解體的一個歷史時期,各種非理學思潮在當時思想界所造成的沖擊同樣十分劇烈。思想界的種種變化,無疑對當時的史志編修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從時間上來看,《八閩通志》成書于明代前期弘治年間,《閩大記》完成于明代中后期萬歷年間,《閩書》的編修則處于晚明時期,這種時間上的巧合分布,為我們考察明代學界整體思潮劇變對于地方學界的影響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對象。

      三、《八閩通志》對《宋史·道學傳》的完善

      理學的興起,一方面促進了史書體裁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以《伊洛淵源錄》為代表的一大批專門的學術(shù)史著作,同時還催生了借史事來論述義理的綱目體史書;另一方面,理學對于傳統(tǒng)體裁史書編纂方面的影響也同樣明顯,其中尤以體例設置方面的變化最為直接。

      在《宋史》之前,各代正史列傳部分在涉及學者時,若其人在學術(shù)史上極其重要,則會為其設立專傳或是幾人為一合傳,例如《史記》的《老子韓非列傳》《孟子荀卿列傳》、《漢書》的《揚雄傳》、《后漢書》的《馬融列傳》等;若其人在學術(shù)史上有著一定的地位,但卻并非一個時代最為出類拔萃的學者,且在政治軍事等方面亦無事可書,則按其學術(shù)旨趣進行分類,錄入類傳之中,或為《儒林》、或為《文苑》。但在理學崛起的背景下,成書于元代的《宋史》在“儒林”“文苑”之外,又專門設立了“道學”這一新類傳篇目。雖然,《元史》與《明史》由于種種原因,都沒有再設立這一類傳篇目*《元史》類傳部分只設“儒林”一篇,不但沒有“理學”這一篇目,甚至連“文苑”這一傳統(tǒng)的類傳篇目也被取消,筆者個人認為這可能與《元史》主編宋濂“折衷群說”,唱朱陸“本一”的學術(shù)理念有關(guān)。至于《明史》為何不設《道學傳》,學界主流觀點認為這與明末清初學界格局的變化緊密相關(guān),具體可以參見吳海蘭:《試析清初〈明史·理學傳〉的論爭》,《南開學報》,2011年第4期,第89-99頁、張濤:《〈宋史·道學傳〉在清代的論爭及影響》,《河北學刊》,2008年第6期,第79-83頁、曹江紅:《黃宗羲與〈明史·道學傳〉的廢置》,《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2年第1期,第98-103頁,等等。,但《宋史·道學傳》的創(chuàng)設,還是對明清時代地方志的體例設置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道學”(亦或“理學”)這一人物類別在當時的眾多方志中頻繁出現(xiàn)。

      《八閩通志》作為成書于明初的福建第一部省志,其“人物”部分仿效《宋史》,亦分別設立“道學”與“儒林”這兩個大類,但相比于《宋史·道學傳》,《八閩通志》對于“道學”人物的界定標準進行了補充與完善。

      《宋史·道學傳》為了突出程朱理學在道統(tǒng)傳承中的正統(tǒng)地位,除收錄周敦頤、張載、邵雍、程頤、程顥、朱熹、張栻這幾位理學發(fā)展史上的骨干人物外,其編修者在序中提出“其他程、朱門人,考其源委,各以類從,作《道學傳》”。[10]12710從中可以看出,其收錄人物的標準在于強調(diào)濂、洛、關(guān)、閩一脈的縱向?qū)W術(shù)傳承關(guān)系,至于同時代學者之間的橫向?qū)W術(shù)互動關(guān)系則很少給予關(guān)注;換言之,《宋史·道學傳》在考察理學人物時,只注意“師”“徒”關(guān)系,卻忽略了“友”這一層關(guān)系,這也直接導致其在人物收錄方面呈現(xiàn)出許多不合理之處。例如被《宋元學案》評價為“朱學干城”的蔡元定、蔡沈父子,不但學術(shù)思想上源于朱熹,而且雙方在個人私交上也是關(guān)系密切,朱熹對蔡元定更是有著“此吾老友也,不當在弟子列”[10]12785的評語,但在《宋史》中,蔡氏父子卻被置“儒林”之中,不在“道學”之列。又如胡安國、真德秀、魏了翁等被現(xiàn)代學術(shù)界視為在理學發(fā)展史上有著極其重要地位的學者,也因為其與濂洛關(guān)閩一脈沒有明確而又直接的師徒傳承關(guān)系,故而也被排斥于《道學》之外。清代學者尤侗曾批評《宋史·道學傳》:“呂祖謙、蔡元定、胡安國、真德秀、魏了翁皆道學嫡派,并入《儒林》,豈為當乎?”[11]

      《八閩通志》的主要編修者黃仲昭本人乃是明代前期一位略有名望的理學家,根據(jù)《明史》記載黃仲昭早年“性端謹,年十五六即有志正學”,后在江西提學僉事任上“誨士以正學”,致仕后“日事著述。學者稱未軒先生”。[12]4753-4754黃氏在編修《八閩通志》時,其“人物”部分仿效《宋史》亦分別設立“道學”與“儒林”這兩個大類,但相比于《宋史》,《八閩通志》對于“道學”人物的界定標準進行了大幅的補充與完善。

      《八閩通志》“道學”部分共收錄福建八府一州共44位學者(見下表1)。

      表1 《八閩通志》“道學”人物統(tǒng)計

      對比《宋史·道學傳》,可以發(fā)現(xiàn)除了游酢(建州建陽人)、楊時(南劍將樂人)、羅從彥(南劍人)、李侗(南劍人)、黃干(閩縣人)、陳淳(漳州龍溪人)、李方子(昭武人)以及朱熹這八位名列《宋史·道學傳》的學者外,胡安國父子、蔡元定父子以及真德秀等理學發(fā)展史上的重要人物也都被《八閩通志》的“道學”條目所收錄。

      黃仲昭在解釋《八閩通志》的“道學”與“儒林”人物分類標準時,表示“道學則取其淵源伊洛,師友考亭,而弗畔于其道者。儒林則取其學明經(jīng)術(shù),行循矩度,而足以表率后進者”。[8]凡例,1對比《宋史·道學傳》僅收錄“程朱門人”,《八閩通志》“淵源伊洛,師友考亭”的錄選標準,無疑更為合理,使得胡安國(胡寅)父子、蔡元定(蔡沈)父子這些與程、朱一脈關(guān)系密切,并在理學發(fā)展史上有著重要地位,但身份更接近于“友”的人物能夠進入“道學”的范疇。

      除了收錄在學術(shù)思想方面對道學發(fā)展做出重要貢獻的學者外,黃仲昭也十分重視那些在推廣道學方面起到重要作用的歷史人物。例如在“嘉定更化”時力求解除黨禁,恢復了朱熹名譽的劉爚,以及被《宋史》譽為“黨禁既開,而正學遂明于天下后世,多其力也”的真德秀,雖不在《宋史·道學傳》之列,但也都被《八閩通志》列入了“道學”人物的范疇。[10]12964

      黃仲昭作為生活于明代早期的理學家與史學家,其《八閩通志》在“道學”人物選取標準上進行的修改與完善體現(xiàn)了明初學界對于理學學術(shù)史敘述的再思考。但遺憾的是,黃氏本人也沒有能夠站在理論的高度,對“道學傳”的含義與范疇提出一個明晰的標準,再加上《八閩通志》作為一部省志,需要突出褒揚閩地士人,因此黃氏在“凡例”部分將“人物史有載于儒林,而今列于道學者;史有載于文苑,而今列于儒林者;史有載于循吏,而今列于名臣者”這一現(xiàn)象解釋為史與志之間的差別,認為“蓋史以紀天下之人物,志以紀一方之人物,其品第差異,自不能不少異也”。[8]凡例,2

      四、《閩大記》推崇理學的體例特點

      明代中期,學界思潮開始出現(xiàn)了顯著變化,一方面?zhèn)鹘y(tǒng)儒家學者對于當時流行的儒、釋、道“三教合一”理念開始進行了反思與批評;另一方面,理學系統(tǒng)內(nèi)部的王學崛起,并對程朱之學一家獨大的局面產(chǎn)生了巨大沖擊。學術(shù)活動集中于萬歷年間的王應山,在治學修史的旨趣方面無疑受到了當時學界整體環(huán)境的影響,并體現(xiàn)在《閩大記》的編修上。

      明代初年,儒、釋、道“三教合一”的理念在思想界開始逐漸流行*參見唐大潮:《宋元明道教“三教合一”思想的發(fā)展理路》,《世界宗教研究》,2006年第1期,第55-62頁;唐大潮:《南宋元明時期佛教“三教合一”思想略論》,《世界宗教研究》,2009年第2期,第47-54頁;胡華楠:《明初的三教合一思想》,《船山學刊》,2006年第2期,第162-165頁。,這一趨勢發(fā)展到明代中期弊病漸顯,“儒不儒、禪不禪、玄不玄”的三教相濫現(xiàn)象層出不窮,社會倫理秩序繼而受到挑戰(zhàn)。因此一些儒者嘗試回到三教根源處,重新確立以孔子之道為規(guī)范的合流原則,以期能解決當時的失序危機。[13]

      王應山作為朱學一派的擁躉,面對學界當時的狀況,對“三教合一”理念進行了徹底的否定。在他本人為《閩大記·儒林傳》所做序文中,王氏開篇便借自己業(yè)師之口提出“儒正學,與二氏之教不相入”,同時還不忘強調(diào)閩地自“龜山先生程門立雪,載道而南,彬彬儒學,遂并于鄒魯。垂髫總角之童,知斥二氏,尊孔子”[3]220的理學傳統(tǒng),針對明代學界有人“又言孔、釋、老氏之教同出于一人。士貿(mào)貿(mào)莫知適從”的情況,明確提出“三教不可合,亦不必合。朱、陸之學不必同,亦不害其為同。舍所學之正以企圣修,猶航斷漢絕汙而求至于海也,胡可得哉”[3]220,顯示了自己對于“三教合一”理念的反對。而在《仙釋傳》的序中,王應山又再次強調(diào)“(釋、老二氏)要其歸與孔門背而馳。近言三教合一,予謂二氏不相為謀,況援儒以入于二氏乎?”[3]689

      另外,針對當時學界風頭正勁的陽明之學,王應山同樣給予了批評。在《閩大記·李杏傳》結(jié)尾的論中,他提出“正學本洙、泗,衍于濂、洛、關(guān)、閩??傊┪募s禮,所由適道。近世士大夫不務宗洙、泗正傳,一第以后,竊禪宗之似,緣飾高論,鼓動愚俗,逐臭之夫,靡然從之。圣哲微言,厭棄詆譏,猶以盜主翁謂同室之人盜也”。[3]405此處王應山雖然沒有具體點明自己所批駁的對象為何家之學說,但從其“竊禪宗之似”一語可以看出,其矛頭所指的便是明代中期思想界風靡一時的陽明學及其諸多后學。

      除了在史論中公開闡發(fā)自己的觀點,王應山還在體例設置等方面竭力維護和體現(xiàn)程朱之學的正統(tǒng)地位?!堕}大記》作為一部紀傳體史著,其體例上最為突出的一個特點是重新設置了“世家”體例。“世家”體例雖源自《史記》,但在古代紀傳體正史中極為少見,二十四史中除《史記》外,僅《新五代史》設置了這一體例*歐陽修《新五代史》中的“世家”主要記載十國政權(quán)的事跡。筆者認為《新五代史》這一做法乃是與司馬遷設“世家”體例的褒貶初衷相悖,考察十國政權(quán)的性質(zhì),以唐修《晉書》“載記”來命名當更為恰當。。一般認為司馬遷創(chuàng)設“世家”意在褒揚,其地位雖低于“本紀”,但尊于“列傳”?!妒酚洝返摹笆兰摇辈糠殖擞涊d鄭、趙、魏、韓等先秦諸侯國以及陳勝、蕭何、張良、曹參等秦漢時代風云人物外,還專門立有一篇《孔子世家》。司馬貞《索隱》認為太史公此舉是因為“孔子非有諸侯之位,而亦稱系家者,以是圣人為教化之主,又代有賢哲,故稱系家焉”。[14]1905張守節(jié)《正義》則認為“孔子無侯伯之位而稱世家者,太史公以孔子布衣傳十余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宗于夫子,可謂至圣,故為世家”。[14]1905

      王應山本人極為推崇司馬遷與《史記》,同時為了突出朱熹的地位,他在《閩大記》中設立了《朱子世家》,而在此篇的史論中,王應山提出“昔太史公序帝王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孔子一魯司寇,無爵土可傳,得附世家。予稽仲晦氏躬行著述,祀以公禮,祿秩延世,閩南孔子也。作朱子世家”,[3]219明確表示自己立《朱子世家》乃是仿效《史記》為孔子作《孔子世家》,并將朱熹比喻為“閩南孔子”。

      《閩大記》編纂體例方面另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特點是其列傳部分僅設有“儒林”傳,而并沒有像《宋史》或是《八閩通志》一樣專門設立“道學”傳。王氏此舉看似與其學術(shù)主張相悖,但仔細考察《閩大記》之“儒林”人物,可以發(fā)現(xiàn)此傳以楊時、游酢等道南學派奠基人物開篇,主要收錄程朱一系的閩籍學者,雖名為“儒林”,其實則“道學”。

      筆者認為,《閩大記》這種“儒林傳”僅收錄道學人物的做法,可以用清代學者陸隴其有關(guān)“道學”“儒林”是否需要兩分的觀點來進行解釋。陸氏認為“既為儒者,未有可不知道學;不知道學,便不可為儒者。自儒林與道學分,而世之儒者,以為道學之外,別有一途可以自處。雖自外于道,猶不失為儒,遂有儼然自命為儒,詆毀道學而不顧者。不知《宋史·道學》之目,不過借以尊濂洛諸儒,而非謂儒者可與道學分途也。今若合而為一之,使人知道學之外,別無儒者,于以提醒人心,功亦不小。尊道學于儒林之上,所以定儒之宗,歸道學于儒林之內(nèi),所以正儒林之實”。[11]

      在陸氏看來,道學是儒學中的唯一正途,《宋史》設《道學傳》乃是為了尊崇早期奠定道學基礎的濂洛關(guān)閩諸學者,而在這些人之后,已經(jīng)再沒有學者值得專門別立一傳以示敬仰。由于道學是儒學唯一正途,故而只需立“儒林”一傳但專收理學學者即可。

      可以說,相比于《宋史》《八閩通志》等史志的“道學”“儒林”兩分,王應山直接將“儒學”等同于“道學”,同時又單獨將朱熹列為“世家”的做法,在尊崇理學的力度上遠大于一般的史志編修者。

      五、《閩書》中的理學服從于體例設置

      《閩書》成書的晚明時代,一方面政治局勢風雨飄搖,內(nèi)憂外患接連不斷,社會矛盾日益尖銳;另一方面思想界也開始變得再度活躍起來,明代中葉喧囂一時的王學開始解體,部分學者開始將批評的矛頭指向封建思想本身;同時也有許多學者有感于現(xiàn)實局勢的崩壞與此前學風的空疏,提出治學當“致用”,逐漸興起了一股批判程朱理學、陸王心學末流和佛、道思想體系,強調(diào)經(jīng)世致用、敦本務實的實學思潮。而時代思潮的激烈變化也深刻影響了何喬遠的史學思想以及《閩書》的編纂。

      后世對于明代學風曾有過極其嚴厲的批評,認為其太過空疏,經(jīng)常高談性命,直入禪障,束書不觀,而在進行史志編纂時又抄書成風,沒有大的建樹。何喬遠作為一名活躍于明代中晚期的學者,在治學方面雖然體現(xiàn)出了許多新的因素,但時代舊學風在他身上也留下了濃厚的烙印。清代學者對何喬遠及其著作批評甚多,前文提及《四庫全書總目》批評《閩書》“標目詭異,多乖志例”,除此之外,《總目》還認為何氏著述“其文辭亦好刊削,字句往往不可句讀。蓋不能出明人纖佻矯飾之習”,而《明史》亦認為何喬遠《名山藏》與《閩書》這兩部著作“援據(jù)多舛”。[12]6287客觀來說,清人的這些批評有其合理之處,何氏為《閩書》和《名山藏》各篇所擬定的名字確實極為詭異,初看標題會極為困惑,不知其所敘究竟為何,但細看其內(nèi)容卻并未脫離常見的史志內(nèi)容分類。例如其《閩書》之《我私志》實與《史記·太史公自敘》近似,但卻別立一名,故而《四庫總目》稱其“雖仿古人自敘之例,而稱名不典,語多鄙野”;又如《名山藏》一書中的《典謨記》記載洪武至隆慶十三朝重要史事,《坤則記》記載后妃事跡,《開圣記》則記載明太祖追封的祖先,其所記均是史書常見內(nèi)容,但僅看典謨、坤則、開圣等篇名,卻著實令人費解。

      從《閩書·我私志》的自敘來看,何喬遠家族理學背景深厚,何氏本人亦被清代成書的《閩中理學淵源考》視作明代晚期福建理學的重要學者之一。但是相比于傳統(tǒng)理學家,在晚明諸多新思潮的影響下,何喬遠身上體現(xiàn)出了眾多不同之處。謝國楨先生在論及何喬遠時,認為他是一個“受資本主義萌芽影響、思想比較進步的人士”,何氏的著作除了記載帝王將相以及文人學者外,還將關(guān)注的目光放在了工匠、商人等群體上面,“反映了明朝科學技術(shù)及社會上工商業(yè)經(jīng)濟的發(fā)達”。[2]點校前言,2-3

      相比于《八閩通志》與《閩大記》這兩部之前完成的福建省志,《閩書》已不再將“道學”人物設為單獨的一個門類。在全書的“凡例”部分,何喬遠解釋道“閩學惟朱文公最重,當如《史記》立為世家,乃見尊朱之意。但如此,則當分道學、文章、政事諸門,體裁方得歸一。且何德行之無文章?何文章之無政事?老子、韓非同傳,古人有之。而嘉靖中,《浙江通志》一概敘列善惡邪正,取備褒誅,初無分別,今稍仿之,然而惡與邪不列矣”。[2]凡例,7何氏言語之中,對朱子依舊尊崇有加,但《閩書》中有關(guān)理學人物的內(nèi)容已經(jīng)需要服從于全書的體例安排,而不是像《閩大記》一樣,讓全書的體例設置服務于突出理學獨尊地位這一目的。

      六、結(jié) 語

      通過對明代福建三部省志的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理學在編修過程中始終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地位。黃仲昭《八閩通志》在地方人物分類上仿效《宋史》專門設立了“道學”這一類別,并收錄了大量在理學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影響力的閩籍學者。王應山《閩大記》雖然整書篇幅較為短小,但在體例設置上卻極為用心,竭力突出程朱一脈的學術(shù)正統(tǒng)地位,并對心學以及“三教合一”理念多有批評。何喬遠《閩書》作為明代福建成書時間最晚同時也是內(nèi)容最為完備的一部省志,相比于之前兩部,已不再將推崇理學視為自身編纂的要務之一,同時書中涉及理學人物的相關(guān)史事內(nèi)容也服從于全書的體例安排,不再進行特殊處理。

      閩地省志修撰中有關(guān)理學內(nèi)容的變化,一方面與理學在明代學界的地位浮沉緊密相聯(lián),另一方面又和福建本地學風的嬗變關(guān)系密切。

      理學經(jīng)過宋元時期的發(fā)展,在明初成為官方統(tǒng)治思想,而福建作為朱子學術(shù)活動的大本營,閩籍學者更是在理學的發(fā)展過程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成書于明代前期的《八閩通志》作為一部官修方志,自然需要響應官方推崇理學的政策導向;同時,為了達到“矜其鄉(xiāng)賢,美其邦族”的宗旨,也需要突出福建理學名邦的地方特色。因此,黃仲昭根據(jù)自身對于理學發(fā)展史的理解,針對《宋史·道學傳》在人物收錄標準上存在的不足,進行了完善與補充,并借此彰顯了閩籍學者對于理學發(fā)展所做出的貢獻。至于王應山在《閩大記》中對于理學正統(tǒng)地位的堅決維護,一方面體現(xiàn)了福建作為理學重鎮(zhèn),地方治學風氣以推崇理學為先的特點,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程朱之學在學界的壟斷地位于明代中期已經(jīng)開始受到嚴重挑戰(zhàn),因此主要活躍于萬歷年間的王應山才不得不在書中對于學界諸多反理學思潮進行回擊。晚明時代,伴隨著社會危機的日趨加深,學界的自我反思也日漸深入,而地處東南沿海的福建又成為強調(diào)經(jīng)世致用的實學思潮的興起源頭之一,在上述雙重因素影響下,成書于明末的《閩書》開始將自身注視的焦點投向社會現(xiàn)實,而不再專注于維護理學的崇高地位。

      從史學研究的角度來看,明代福建三部省志在編纂上所表現(xiàn)出的差異,體現(xiàn)了史家所處的時代大環(huán)境與地方小環(huán)境對于著述的影響,也為我們進一步探討時代環(huán)境、地域經(jīng)濟文化特點以及學者治學這三者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提供一個很好的樣本。

      [1]巴兆祥.論明代方志的數(shù)量與修志制度——兼答張升《明代地方志質(zhì)疑》[J].中國地方志,2004(4):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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