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爛漫

何喜東

一

黃土地帶的風(fēng)，一夜之間，把我身邊的花全吹開了，好像誰講了一個笑話，把這一山坡的野花惹笑了。這些像小雛菊一樣的花，昨天夜里窺見了我們的聚會，憋了一夜晚上的笑，在微涼的清晨中迫不及待的綻放開了。

昨天傍晚接到楊萬里的電話之前，我感覺晚霞并沒有比之前漂亮多少，石油基地安靜的一如既往，食堂伙食難吃的一塌糊涂，總結(jié)材料繁瑣的一成不變，昨天的日子和其他的那些時光沒有任何區(qū)別，只不過青春像沙漏里的石英砂，已經(jīng)漏掉了一大半，剩余的正迎面撲來。

聚集了一周的陰暗心情，在《雛菊》這部片子洗刷下一掃而光。這部片子畫面干凈精致，音樂銜接天衣無縫，尤其是令人嘆息的愛情，看過十幾遍以后，還是讓我欲罷不能。

雛菊的花語是天真純潔的美。漫山遍野的雛菊讓畫面唯美，如有春風(fēng)隔著手機(jī)屏徐徐吹來。全智賢一遍一遍畫著雛菊，等待著美好浪漫的戀愛到來。從某天開始，每天四點十五分準(zhǔn)時有人為她送上一盆雛菊。充滿文藝氣息的全智賢和一個刀口舔血的殺手、懲惡揚善的警察三個人之間，產(chǎn)生了兩段愛情，結(jié)局均以悲劇收場。當(dāng)電影結(jié)尾的那句No matter what，future can be changed（不管怎樣，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字幕跳出來時，楊萬里的名字從我的電話屏上閃爍出來。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電話，會讓我變成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楊萬里駕著他那輛黑色的二手三菱越野，半道載著秦明玥來到我的地盤為我慶生，我二十九歲最后剩下的幾個小時，能和這兩個人一起度過，便是完美的。

我們?nèi)齻€站在蒼穹之下，踩在大地之上，中間圍著一堆篝火，在這背風(fēng)的山坡上，天然隔絕出一片私密的天地。九月的夜，星辰只手可摘，璀璨的銀河像霓虹燈，遠(yuǎn)處山頂上鉆塔的燈像彩帶閃爍不停。

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咣——三個啤酒瓶撞在一起演奏的美妙聲音，拉開了昨晚聚會的帷幕。

楊萬里仰著頭，瓶底朝上，瓶口朝下，喉結(jié)上下滾動，褐色的液體泛著啤酒花，將一瓶啤酒灌進(jìn)無底洞一樣的身體里。空酒劃出一道弧線，順著山坡滾入山溝里。篝火映在他的禿瓢上，閃閃發(fā)亮。他新啟開一瓶啤酒，提在手里，眼睛望著黑夜，說敬我們的青春，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家伙總是說話沒頭沒腦，冷不丁說的某一句富含韻味的話，讓人想起來能回味好幾天。

月色如銀灑在秦明玥的臉頰，讓她胖嘟嘟的臉顯得有韻味，深色的眸子毛茸茸的，像極了日本乒乓球女隊的隊長福原愛，笑起來眼睛里面溢滿了笑意。明玥屬于圓潤的類型，不瘦卻也一點不顯胖。她還穿著上班時的工作服，頭發(fā)盤在發(fā)套里，但這些一點都影響不了她在我眼里的美?！拔覀兙醋约喊?，敬我們能在這么苦的環(huán)境里堅持下來;我們敬星空吧，敬我們能在這么美的星空下聚會?！鼻孛鳙h拿著她手里的酒瓶和楊萬里碰了一下，轉(zhuǎn)向我時她深情地說：“龍飛，生日快樂哦！”

三十歲的生日，我最想聽秦明玥這句話。

我屬于慢熱型的性格，雖然心里開心的要命，從心底感謝他們倆風(fēng)塵仆仆來為我慶生，但還是說不出驚天動地的話來。那時候的我，一點都沒有在微信上和秦明玥聊天時的妙語橫生。我一直覺得中國的漢字，只有碼在一起，才能拼湊出意味十足意語雙關(guān)的效果。我像某種適宜水中生存的水生動物，在網(wǎng)絡(luò)的世界里游刃有余。云中錦書來，夜話巴山雨。那么多漫長的夜晚，我倆在微信的兩端消磨時光，在微信的文字里短兵相接，在你一招我一式的切磋中暗生情愫。

二

“有酒有肉有朋友，煮著月光下酒?！蔽矣糜湍伳伒氖峙e著酒瓶，和楊萬里、秦明玥干杯。

我想起林清玄筆下的溫一壺月光下酒，將月光裝在酒壺里，用文火溫?zé)岷?，便是神仙的境界。他說有一次在獅頭山暢飲，喝到月色滿布才攜著酒壺下山，走到山下時頓覺胸中滿是山中香氣，酒氣不知跑到何方。昨晚的聚會，任何高檔的會所，都營造不出那樣原生態(tài)的氛圍。

楊萬里從汽車后備箱拿出烹飪的兔子時，秦明玥說我的眼睛里面瞬間射出兩道光，像餓狼下嘴吞掉羚羊時眼神一樣。

這干渴土地上的人，和降落在這里的雨水一樣少;這荒野地帶的野兔，和生長在這里的雜草一樣多。兔子一年四季在溜的光滑的兔道上，頂著月光狂奔覓食或者發(fā)情。楊萬里將這些繁殖能力強(qiáng)悍的野兔圈養(yǎng)以后，兔肉就經(jīng)常變著花樣出現(xiàn)在他們基地食堂的餐桌上。這家伙升任支部書記后，真正發(fā)揮了才能，搞的基層一團(tuán)和氣，雞兔滿圈，瓜果滿棚。他曾在電話里給我吹噓過無數(shù)次：“純綠色超天然的煮兔，絕對讓你龍飛垂涎三尺?！?/p>

看到紅里透著亮的紅燒野兔，將近半個月未沾葷腥的我，有抱著楊萬里的禿瓢親一口的沖動。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堪比蟠桃園的人生果。

啤酒喝過一箱后，楊萬里嘴里噴著啤酒花，摟著我的肩膀，話也濃了稠了也密了：“咱們從學(xué)校畢業(yè)來這里五年，從二十五歲到而立之年，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這里?！边@時候映在他側(cè)臉的篝火，讓他的臉型顯得很硬朗。

“當(dāng)年的四劍客，現(xiàn)在剩下我們倆，堅持下來真的是一種考驗！”我深切地感受到堅守也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我們長期在塞外邊關(guān)工作生活，長期干基層一線瑣事雜活，長期和家人分隔兩地。而且我們未來的十年，一樣清晰可見?！睏钊f里在這個時間，冷靜地分析了我們面臨的現(xiàn)狀：“但也是遠(yuǎn)離城市，讓我們變得不再浮躁。”

“其實我們也有風(fēng)花雪月，風(fēng)是鐵馬秋風(fēng)，雪是樓船夜雪，月是邊關(guān)冷月。龍飛你不是愛寫詩嗎？你給咱們朗誦一首詩吧！”

對于秦明玥忽然拋過來的問題，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楊萬里在火光的那邊已經(jīng)嘿嘿嘿地笑出聲來：“龍飛獨創(chuàng)了一種詩歌體叫流氓體，他的詩也就能感動像你這樣的單身小姑娘?！?/p>

秦明玥坐在原地輕輕地咳了兩聲，圓嘟嘟的臉被篝火映得通紅。

我認(rèn)識秦明玥以后寫了無數(shù)詩歌，或朦朧或哲理，或抒情或格律，那些詩不是辦公室乏味的工作總結(jié)材料，那些詩歌像夏天飽含雨水的云朵，承載了我滾燙感情和無處釋放的荷爾蒙。我給楊萬里發(fā)過那些詩歌，讓他轉(zhuǎn)發(fā)給兩地分居的妻子，以解相思之苦，他每次都回復(fù)流氓詩，后不了了之。那些詩像炙熱的石頭投進(jìn)一鍋冷水里，迅速拉升了我和秦明玥的感情溫度。

但是昨天氣氛，我決定朗誦最喜歡的一首邊塞詩《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只有這樣豪邁的詩歌才配得上邊關(guān)大漠、篝火星夜的生日宴。

楊萬里將兩個啤酒瓶撞的鐺鐺鐺直響。秦明玥無限度的附和我，咯咯咯笑著鼓掌，她站起來說：“電影《長征》里有一段這首詩的演唱，我特別喜歡，想唱一下?！?/p>

我拼命鼓掌表示同意。

“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她的聲音雖然沒有電影里的沙啞，但是甜甜的聲音唱出了另一種韻味。這首歌是電影中一代鼓王趙牧陽帶領(lǐng)弟子擊鼓傳唱的邊塞曲，也是張藝謀在這部電影里的得意之筆。

楊萬里聽完后調(diào)侃：“秦明玥的歌風(fēng)，從流行到古典，從民謠到戲曲，路子越來越寬了?！?/p>

我從心底感動，這首歌是我和她微信聊天時推薦的電影插曲。我們倆經(jīng)常交換雛菊、平凡之路、阿甘正傳這些電影的觀影體會。我記得給秦明玥說過，長城里萬盞孔明燈徐徐升空，鼓聲響起歌聲飛揚的鏡頭，留給我的印象，和海報上瑪麗蓮夢露裙子被風(fēng)吹起，留給人們性感大膽的印象，一樣深刻！她喜歡唱歌，在全廠的職工杯歌手大賽中拿過不錯的名次，她盡然把這首歌學(xué)會了。

“在這里待久了，天天看明長城，月月登烽火臺，才能體會到這首詩最真實的味道。”秦明玥接著感慨：“《涼州詞》寫的境界，和今天咱們的主題也很貼切：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p>

我不由自主地舉起酒瓶：“好一句醉臥沙場君莫笑，這里就是用鋼絲網(wǎng)、鐵皮房組成戰(zhàn)場，今夜我們不醉不歸?！?/p>

三

一輪下弦月升起在對面烽火臺的上空，一只貓頭鷹的啼叫隱隱傳來，邪怪若笑的聲音，在夜里聽著讓人心慌。

楊萬里坐在兩箱啤酒中間，左手右手一邊扶著一個箱子，好像坐在經(jīng)理的老板椅上一樣自在。已經(jīng)喝完整整兩箱啤酒，楊萬里不管不顧的給我面前啟開了三瓶啤酒，給他自己面前擺上了一排排，看著冒著白沫的啤酒，我下意識的把那些啤酒挪遠(yuǎn)了一些，胃里翻滾著想吐的欲望。

秦明玥跑到三菱后備廂里，倒騰出三個煙花，并朝著我們揮手幫她搬下來，這時候的她幸福的像個小孩子：“這是今天晚上的壓軸戲，沒有許愿的蛋糕蠟燭，你許愿就用煙花代替吧！”

看著她給的一個又一個驚喜，我情不自禁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煙花在山梁上一字排開，我們?nèi)齻€一人負(fù)責(zé)一顆。我點火芯的時候，不知道因為醉酒還是因為激動，好幾次都沒有點著，那邊秦明玥和楊萬里的煙花已經(jīng)升空，綻放出耀眼的花朵。秦明玥跑到我身邊，俯身點燃我面前的那顆煙花，拉著我的手臂笑著跑開了。高高的山梁上，我們?nèi)齻€人，手拉著手，像迪尼斯樂園里的孩子，興奮地轉(zhuǎn)著圈，看著綻放在夜空的這場煙花雨。

秦明玥的臉在煙花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她明亮的眼睛盯著我說：“我們每個人許個愿望吧！”

我倆默契的看向楊萬里，他那一刻臉上的笑容燦爛：“青春易逝，生如夏花，讓我們享受當(dāng)下，不留遺憾！”

秦明玥許愿：“我愿咱們?nèi)齻€快樂，愿生活溫柔待我！”

我那一刻心情激動，希望身體健康，工作順利，愛情豐收。那時候我感覺楊萬里在我手上暗暗使勁，我喝多了酒以后思維運行像老式的手扶拖拉機(jī)一樣緩慢，他看我沒有領(lǐng)會含義，附在我耳邊說：“趕緊求婚?。　?/p>

我后知后覺，這才明白楊萬里來這里慶生的良苦用心。我一片冰心在玉壺，戰(zhàn)略目標(biāo)明確，志在必得拿下秦明玥這塊高地。但是在結(jié)婚這個話題上，秦明玥態(tài)度模糊，我說咱們結(jié)婚吧！秦明玥說好呀！我說那什么時候結(jié)婚？秦明玥說什么時候都行。我說那下一次休假的時候吧！秦明玥說下一次休假不行。我說那什么時候能行？秦明玥說什么時候都行！不管多親密，秦明玥身上總有一些東西讓我捉摸不透。我是熱鍋上的那只螞蟻，她就熱鍋外面趴著冬眠的青蛙。

昨天夜里，得益于楊萬里的鼓勵，得益于過量的酒精，得益于煙火的氛圍，我單膝下跪，仰頭深情地望著秦明玥說：“明玥，高山作證，我喜歡你，嫁給我吧！”

秦明玥怔在原地，輕輕地咬著嘴唇，煙花在頭頂綻放，表情變得凝重。那一刻，時間仿佛變慢了，一秒兩秒三秒，升空的煙花慢慢地慢慢地劃出一道弧線，不慌不忙地炸裂開，我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黑夜里都清晰可見。忽然楊萬里拿著一束山坡上的黃色野花，塞到我的手上，我無處安放的兩只手，就那樣高高地舉著小雛菊一樣的花，癡情地望著她，秦明玥就那么無辜地望著我。慢慢地，她的嘴角抽動，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楊萬里在旁邊說：“秦明玥，嫁給龍飛吧，你們倆注定是一對?！?/p>

我大聲地說：“我的生日愿望，就是牽著你的手，走完這一生。嫁給我吧！”

秦明玥小聲說句什么，煙花爆破的聲音嘈雜，我大聲問：“你說什么？”

秦明玥欲言又止，委屈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她胸口劇烈地起伏，像是鼓足了勇氣，提高了分貝大聲說：“你不會娶我的，我離過婚??！”

事情往往那樣有戲劇性，最后一朵煙火在這句話說出以前剛剛?cè)急M。這一句話在山頂異常安靜的夜空中，清晰無比的擊中了我的耳膜。好像擊打在我心口的重拳，打的我倒吸一口涼氣，呼吸都變得困難。

四

我就是一只被人耍的猴子！全世界最大的傻子！

秦明玥什么時候結(jié)過婚，又是什么時候離過婚，這些我都一無所知。我轉(zhuǎn)頭向楊萬里詢問答案，看到他也是一臉疑惑的表情。

煙花放完了，我心里的爆裂反應(yīng)才剛剛開始。

我喝完面前的一排啤酒，感覺那時候的啤酒，再也不是酒精含量百分之三點六的液體，而是沒有任何味道的水，越想醉的時候，越喝越清醒。

秦明玥嚶嚶地哭泣，兩個眼睛像兔子的一樣紅，在她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中，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秦明玥領(lǐng)完結(jié)婚證，還沒來得及穿上婚紗走進(jìn)婚房，就離婚了。紅本換綠本，她在民政部門的婚姻登記系統(tǒng)里，就變成了離異的狀態(tài)。

“離異后，我是自卑的?！鼻孛鳙h抹著眼淚，直直地望著眼前的篝火說：“他是我的初戀，我們離婚后，我恨透了自己，恨石油工作性質(zhì)，兩地分居的條件限制，恨自己沒有經(jīng)營好婚姻，恨自己不夠優(yōu)秀，讓他喜歡上了別人。我們倆的婚姻只維持了三十天，我連婚禮都沒有舉行，就離婚了?！?/p>

“你看到我手臂上的刀疤了嗎？”清明玥拉起袖子，愈合后留在小臂上的一道一道白色疤痕，讓我觸目驚心。

“這些刀痕都是在我無意識的時候劃下的，我被送到醫(yī)院后，才確診患有重度抑郁癥。我的心理和生理都得病了。”秦明玥的這一番話，像一個病人的自我手術(shù)。

那時候的秦明玥，被抑郁這只怪獸控制，身不由己。是父母二十四小時的悉心照顧，才讓那只野獸臣服于藥物的作用之下，讓她看到了云層之上的太陽。

“離異的人，別人不會輕易接受，我也做好了一個人過的準(zhǔn)備。直到你出現(xiàn)，我明白自己遇到了對的人。我想用我的全部補(bǔ)償你，我一直想找機(jī)會給你解釋。你對我的愛越多，我的矛盾越深。你對我的好多一分，我的內(nèi)疚就多一份?！鼻孛鳙h擦了一把眼淚，對著我問：“這樣一個離過婚的我，你還會娶嗎？”

我的嘴巴張了又張，還是沒有發(fā)出聲音來。

“龍飛，你沒有必要勉強(qiáng)自己！”秦明玥的直覺真實準(zhǔn)確的要命，我無力反駁。我多么想斬釘截鐵地說我愿意，但是說出這句話以前，還有好多個齷齪的小心思擋在我面前。對于我的懦弱，我真是討厭得要命。

“秦明玥，我還是在乎你的！”我只能這樣回答。

“愛情是對等的，我不想勉強(qiáng)你。你做任何決定我都能接受！”秦明玥說。

我一直想解開的命題，終于有了答案。但現(xiàn)實往往過于殘酷，一點沒有謊言來的溫柔。

過往的生活是一根刺一把刀，扎在秦明玥的心上;是一顆手榴彈，撕裂了秦明玥的生活。

五

下弦月落在山邊的時候，楊萬里載著秦明玥走了。

空蕩蕩的山頂上，我的心好像燃燒過的煙花禮盒，布滿著深不見底的黑洞。

我應(yīng)該忘掉秦明玥，她隱瞞過去欺騙感情，她的過往根本就不值得我傷心。但每想一遍她的遭遇，我的心就被一只手揪著痛，我明白這種感同身受就是愛的證明。

我們倆在一起的每一幕，像電影鏡頭一樣，在我腦海里播放。我倆年齡相仿，隔著五十公里的路程，我未婚，她未嫁，楊萬里撮合我倆認(rèn)識的時候，說我倆就是時間大浪淘沙的漏網(wǎng)之魚，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我像是患上了嚴(yán)重的強(qiáng)迫癥，完全管不住自己，發(fā)給秦明玥的微信，漏洞百出，但是我還是控制不了思維的蔓延。

我剛發(fā)完：愿世界溫柔待你，緊接著又發(fā)：你怎么能這么殘酷的對我？！

我剛發(fā)完：我可能再也遇不上像你這樣的溫柔的女孩了，緊接著又發(fā)：我可能再也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的危險女孩了。

我剛發(fā)完：我會一直愛著你，緊接著又發(fā)：這是我最后一次愛你。

……

我沒法將笑靨如花讓人神清氣爽，深夜陪我聊天到凌晨兩點，愛我比愛她都多的秦明玥，和離過婚的秦明玥想象成同一個人。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歌。生活的苦難并沒有讓這個溫柔的女孩變的世故。我的心被同情完全占據(jù)。

男大當(dāng)婚，對于我這樣的大齡青年來說，結(jié)婚就像非解不可的題。現(xiàn)在我寧愿遠(yuǎn)離城市、遠(yuǎn)離熟人，也不愿意讓人用詭異的眼神盯著我這個光棍漢，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懷疑我的性取向。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平凡一生，守得住清歡，就是幸福。我要變成愛情里的龍城飛將，決不容許匈奴南下放馬度過陰山，我要平息心里的戰(zhàn)亂，安定愛情的邊疆。

微涼的風(fēng)，吹著小雛菊一樣的野花，我左手邊的兩朵，一朵笑容朝著我，六片嬌嫩的淺色花瓣，半掩芬芳;另外一朵面向太陽，帶著水珠盡情地沐浴晨光，亭亭玉立。我收集了九十九支芳香馥郁的野雛菊，給秦明玥拍了一張照片，我用電影《雛菊》結(jié)尾編輯了一條信息：不管怎樣，未來是可以改變的?；▉砹恕?/p>

我的手機(jī)響了一下。打開微信聊天界面，在那么多條綠色的聊天信息下面，秦明玥回復(fù)了一句話：愿雛菊永遠(yuǎn)盛開。我盯著這句話，沉思良久。忽然，我禁不住笑起來，我先是微笑，最后放聲大笑。

我笑的月亮下沉，笑的夜幕消沉，笑的晨陽初升，笑的熱淚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