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張正旭

李斌是一家機械零件制造公司的高級主管，他以善于設計圓形機械零件和各種機械的套筒聞名，在圈內(nèi)是公認的“大設計師”。

李斌很早就開始為自己規(guī)劃“圓形”未來，設計“套筒”人生，并有條不紊地逐一落實。

在他高考落榜后，只有高中文憑的他，進入某機械設計所當材料搬運工。到了下班時間，他不是急忙朝出租房趕去，而是給那些加班的設計員幫忙整理資料，打掃衛(wèi)生。小伙子人勤快，又熱情，再加上運氣好，好幾個設計員暗地里偷偷教他機械零件設計。小伙子腦袋靈光，很快就上路了。李斌的優(yōu)勢在于，吸收多個設計員教他的設計方面的知識，集眾家之長，善于取舍發(fā)揮。雖然他不是科班出身，卻在實踐中摸索出了經(jīng)驗和技能，很快就脫穎而出。再后來，他成為一家中外合資公司機械制造公司的設計員。工作不久，公司在競標中屢屢奪魁，競標成功的產(chǎn)品都是李斌設計的，這樣，李斌的地位一下子竄出來了。也因此，李斌獲得了同行泰斗的一致好評，他的名氣一下子傳出去了，被譽為機械零件設計業(yè)未來的“圈套”大設計師。

年紀輕輕就實現(xiàn)了人生的第一次飛躍，自己親手扭轉(zhuǎn)了命運的方向，讓李斌生產(chǎn)生了一種沖勁，他決定娶個漂亮的大學生做老婆。他相信，能力是一種硬性設計，學歷只是一種軟性假象。

李斌決定，到文學院去找女朋友。因為他早就意識到自己的性格過于拘謹，思維過于嚴密，缺少生活情趣，如果不和一個浪漫活潑的人生活在一起，日子一定會過得死氣沉沉。在他心目中，讀文科的女生是浪漫而活潑的，身體里流淌著唐詩宋詞的韻味，有一種文化氣流彌漫于生活空間。至于對女友的其他要求，他和許多男子一樣，希望對方素面朝天、知書達理、身材高挑、相貌姣好、皮膚白皙、性格溫柔……總之是那種古樸典雅型的淑女。

李斌長得高大魁梧，相貌英俊，但因不茍言笑，一張冷臉像懸掛著的一幅畫，釋放著冰冷的色彩，那些對他本來有好感的女孩也被擋在了情感門外。如此這般，他在文學院游蕩了三個多月，連意中女友的影子都沒見著，毫無進展。

這一天傍晚，他正在文學院裝模作樣捧著外國名著看著，一個女生輕輕碰了他一下，悄悄地說：“這位帥哥，能不能幫個忙？”

“這位美女，有事請說。”他合攏書，殷勤地回道。

原來，女生同寢室的同學正被一男生苦追。那個男孩是富二代，非常輕浮，依仗有錢擺譜炫富。同學不勝其煩，無奈之下說自己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赡莻€富二代一直不信，他說，除非那位女同學把男朋友拉給他看，他才決定放棄。他還說，這個世界上，除了錢，誰還稀罕真正的情感。也就是說，在那個富二代的思維中，錢是萬能的，可以購買到愛情與婚姻。今天那個富二代又去了她們寢室糾纏室友。于是，女生按原先的設計借故出來為同學找男朋友，設個“圈套”讓富二代鉆進去，讓他死心，同時也讓他明白，愛情并不是用金錢能買到的。

“事情就是這樣，希望你能出手相救，幫忙做一回我同學的男朋友。因為你的樣子真的和她很般配?！迸詈笳f道。

“這……是不是有點荒唐？”李斌聽完女生的一番訴說，很吃驚，遲疑起來。

“一點都不荒唐，這叫圍魏救趙。其實，只是讓你幫忙扮演一下角色而已。一則，是讓陷入金錢泥潭深處的富二代警醒;二則，還我室友一個清凈的生活空間?！辈焕⑹俏膶W院高材生，女生伶牙俐齒。

“好吧?！痹趯Ψ竭B續(xù)攻擊下，李斌放下手中的書，答應了。

“把書帶上，這正是解圍的道具。你就說是另一所大學的博士生，讓知識壓倒那個狂妄的錢財通吃論的富二代?！迸苡行臋C，善于臨場發(fā)揮。

李斌把書重新拿起來。

女生顯得很高興。她詳細問了李斌的名字、年紀和單位，當?shù)弥畋筮€沒女朋友時尤其高興：“帥哥，你要感謝我啦，為你找了一個女朋友，你可以直接進入實習階段，為了你未來找女朋友積累原始資本……”

女生通過手機將李斌的情況告訴了那個同學，然后又向李斌介紹說自己的同學叫楊怡，新聞系研一學生。

“研究生？楊怡？”李斌聽后很驚訝，情不自禁地問道。

“怎么啦？”那位女生問。

“我高中有個同學就叫楊怡。中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不足為奇。所以聽著這熟悉的名字，就問了！不過她只讀了半個多學期，后來轉(zhuǎn)學了。女大十八變，現(xiàn)在哪怕迎面遇見，也未必認得出來了！不過是同名同姓而已，不可能那么巧合的。”李斌解釋道。

女生聽后點點頭。她把李斌帶到女生宿舍樓，告訴他自己的寢室是2樓6號，反復叮囑他不要忘記門牌號走錯門。

女生站在樹下躲藏起來了，示意李斌上樓。

李斌走上二樓。隨著“咚咚咚”的敲門聲，李斌感覺內(nèi)心一顫一顫的，呼吸像拉大鋸一樣急促。他畢竟還沒談過戀愛呢！

“誰呀，找誰？”門內(nèi)有人問話。

“我……李斌，楊怡在嗎？”李斌強裝鎮(zhèn)靜答道。隨著“咿呀——”一聲，門打開了，沒等李斌緩過神，右手已經(jīng)被一女生拉著進了宿舍。只聽“啪嗒”一聲，那本國外小說掉在地上了。姑娘忙彎腰撿起來，塞進他的懷里，有點不高興地說：“書呆子，你怎么才來呀！”

原來她就是楊怡，看她的語氣動作，簡直就是多年戀人的感覺。李斌吃了一驚，同時也很窘迫，嘴張成了大括號。

“我向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叫李斌，是機械零件設計專業(yè)在職讀博士的高材生?！睏钼榻B完，轉(zhuǎn)頭微笑著對李斌說，“他們都是我的同學……”李斌的臉上蠕動出一絲微笑，沖大家點點頭。他環(huán)視了一下，宿舍里還有另外三位女同學和一個男同學，楊怡逐一介紹后，就拉著李斌坐下自顧交談，不再搭理別人。

那男同學也知趣地離去了。另外三位女同學也識相地找個借口，沖李斌扮著鬼臉，意味深長地笑著出了門。

楊怡笑著說：“這家伙依仗老爸有幾個臭錢，認為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尚Φ氖牵€揚言，不足一個月就能把我追到手。他還說，我躲在天上，他也要用鈔票做成梯子把我拉下來。感情這東西，并不是用錢能買到的。當今社會中，追逐錢財欲望是大勢所趨，好多大學生成了錢財?shù)呐`，把自己的青春與尊嚴踐踏得面目全非。今天，我就是要告訴那位富二代同學，我不稀罕他的金山銀山。我也在此告訴天下的女大學生，要清醒地擦亮自己的眼睛，別被金錢的光芒遮掩了前途和愛情……”

事后，楊怡為表示謝意請李斌吃了宵夜。李斌不好意思讓她破費，堅持自己買了單。也許是楊怡很激動的緣故吧，寫了一首標題《錢》的詩遞給了李斌：你是無辜的/只是一張地圖/有人因你迷失方向/掉進深淵/有人因你明亮的方向/走向了明亮。

看完娟秀的字體，李斌的心頭卷起一絲漣漪，借著微弱的燈光，他再次仔細打量面前這位其貌不揚的“才女”，心里有種朦朧的煙霧繚繞盤旋。很快，李斌又否定了，這位女孩太平凡，離自己確定的女友“規(guī)劃”條件相差甚遠。

分手后，他們相互交換了郵箱和聯(lián)系的QQ。

這樣的日子平靜地過去了兩年后，沒想到，楊怡一直黑著的QQ突然亮了，她的QQ發(fā)來一串留言：“李斌，你有空么？過來一下，我那男同學又來煩我了。畢業(yè)來臨，他要用鈔票做一架飛機把我送出校門……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西天，不能不管我啦?！?/p>

看到留言，李斌非常詫異，那次“演戲”后，吃過夜宵分別，彼此再沒有聯(lián)系過。既然人家開口了，就再次“演戲”幫忙吧！畢竟，李斌對那個才女的印象還蠻不錯。于是，李斌又往文學院跑了一趟。終于把富二代氣出楊怡宿舍，他才撤退。

沒有想到，這件事沒完沒了。楊怡隔三岔五就請求他到學校來，給她保護。沒辦法，對方軟磨硬纏，李斌不得不經(jīng)常去學院“解決”事情。李斌也想告訴楊怡說自己不想再當她的“男朋友”了，讓她另找一個。但心善的他一看到楊怡在自己面前好言相求、尋求保護的樣子，又心有不忍，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硬著頭皮繼續(xù)扮演“男朋友”這一角色。

這樣一來二去，慢慢地，李斌發(fā)現(xiàn)楊怡越來越耐看，身上的優(yōu)點越來越多，自己夢境中時常出現(xiàn)的就是她的身影、她的微笑。在楊怡畢業(yè)出校門的那天，李斌把車開到了學院門口，將楊怡的東西一大包一小包地往車上搬。楊怡說：“這些沉甸甸的東西搬來搬去多麻煩，不如把車子直接開到宿舍樓下，省力省事！”

李斌卻嘆口氣說：“那樣的話，我的演員生涯就會提前結(jié)束了，我希望這個戲能繼續(xù)延長演下去……”

那天，楊怡沒有回家，而是被李斌拉著來到了他的家。

那天夜里，李斌喝得太多，吐出一串感言：“從高中落榜后，我就開始規(guī)劃自己的‘圈形未來，‘套筒人生，按自己的設計一步一步走過來，但你我的相識出乎我的‘設計之外?！?/p>

“怎么，大設計師也會設計出次品，圓形設計成方形？”楊怡問。

“嘿嘿，沒設計好?！崩畋笮α似饋?，“大設計有時也會眼高手低，一不留神也會設計出廢品的。”

“別認為文學院的同學只有藝術(shù)細胞，智商也不會差。這一切都是我的精品設計——你不知道當年我被同寢室的和那男同學敲了多少竹杠啊，隔三岔五的要我請客……”原來，當年李斌在文學院三個多月的游蕩，早引起了楊怡的注意，發(fā)現(xiàn)當年的老同學已經(jīng)脫胎換骨，她不由得芳心暗許，于是和幾個同學精心設計了“認識”李斌的“圈套”。

李斌一愣，仔細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沖一臉壞笑的楊怡豎起了大拇指：“我還以為你是我的獵物，原來你才是真正的‘圈套大設計師啊。”

“不，我不是。你才是當之無愧的‘圈套一流設計師?！睏钼钋榈卣f。

李斌一愣。

“當你得知我正是當年轉(zhuǎn)學的楊怡，是老家的楊大款膝下唯一的千金后，對于爸爸早就夸下?？诘囊磺f嫁禮，你不動聲色地一口回絕。你和爸爸的通話我都聽見了。你說，你愛的是楊怡這個人，與金錢無關(guān)，靠我倆的雙手，會在城市里開拓出一片屬于我們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