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呈
《我的小村如此多情》,這是德國作家倫茨寫給他的愛人看的一些小故事。書很單薄,不足200頁,一共20個故事,作者當(dāng)年癡情,為博女友一笑才把故事寫得十分搞笑和夸張。書出版后卻有許多教師捎信給他,大大贊揚此書,宣稱它非常適合作為代課教材?!八茉谡n堂上營造一股詳和愉快的氛圍……”
書中那個村子,名叫蘇萊肯村,是作者虛構(gòu)出來的。倫茨自己這樣寫道:在東普魯士的南邊,在泥炭沼澤與荒涼的沙地之間,在隱秘的湖水與松林之間,正是我們的家園馬祖里——那里有一個普魯士人、波蘭人、布蘭登堡人以及蘇俄人混居形成的社群。我的家鄉(xiāng)在歷史上并不起眼。她從沒出過有名的物理學(xué)家,溜冰選手或總統(tǒng),此地人多半是人性社會中極不顯眼的金子:伐木工人,農(nóng)夫、漁夫、長工,小工匠與制作掃把的人。這些人帶著耐心且無所謂的態(tài)度過他們的日子。
村子里充滿了各種各樣傻不拉嘰的人。諸如:被敵人用槍指著腦殼,依然閱讀不輟;狹路相逢,互不相讓,無限期僵持,直到被人用吊機吊走才善罷甘休;為了購買一公斤釘子,動員全體村民浩浩蕩蕩前往,理由竟然是因為路上不感到孤單……這么搞笑的一個村莊,去哪里找呢?
怎么有人這么胡說八道地寫故事呢?
但正是因為這種自由和傻氣,才是這本書最值得一讀的地方,胡言亂語的背后是天真和童心,蘊涵著勃勃的生命力。與離奇想象并駕齊驅(qū)的是作者的語言能力,寫一則謠言的傳播,是這樣的:這個謠言尚未形成,卻理所當(dāng)然地散布開來。它在整個蘇萊肯村蔓延,跳躍著前往須蘇米,沿著鐵道的路堤奔向施特格村,而且,這個謠言啊,橫越過庫卡肯牧草地,直接抵達縣城。它先是在這里消失不見,看來是迷路了,但后來又找到路。有一天,它昂首闊步地經(jīng)過市集廣場,上樓梯去了市政廳,在一個特定的門上敲了敲,而且,正如發(fā)生的事件所顯示的,它已抵達目的地。
全書任何一個故事都值得你玩味,比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充斥的段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如:有個人到他們村來表演魔術(shù),他從一個農(nóng)民的身體里變出了一只兔子。這個農(nóng)民很詫異,詫異完了之后,他非說這只兔子是自己的,因為是從他身上變出來的。
你會覺得,自己的腦洞一下子被打開了——還能產(chǎn)生這樣的思路,似乎也沒有毛病。
最有趣的是一個這樣的故事:兩個同村人,都是從蘇萊肯村到須蘇米去趕集。一個牽了只小牛,一個牽了只老羊,到市集上賣。牛不好牽,羊很好牽,所以牽牛的那個覺得要賣高價才能把一路的辛苦賺回來;羊很好牽,所以牽羊的覺得只要能賣出去就好,價格無所謂。結(jié)果不出預(yù)料,一天集市下來,羊賣出去了,牛沒賣出去。
他倆往蘇萊肯村走。路上,牛還是很不乖,那賣牛的越牽越生氣,越想越郁悶??吹劫u羊的那么輕松,褲袋里還有錢,他很嫉妒。這時他在路上看見一只青蛙,就跟賣羊的說,如果你能生吃這只青蛙,牛就送給他了。
賣羊的吃了半只后,惡心得難以為繼。他就向賣牛的提議:我已經(jīng)吃了半只,也就是說,那牛的半只也歸我了,現(xiàn)在,我不吃了,你把那剩下的半只青蛙吃下,那牛就還是你的,完完整整,誰也不欠誰。賣牛的就忍住惡心吃下了那半只。然后他們就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村子里,彼此都對這一天感到很滿意。只是突然,他們想到,我們今天為何要吃那只青蛙?
如此種種,有一種無厘頭的才華。這是一種很重要的才華,其中的笑點,沒有什么深意——或許稍有荒誕,但是,只有內(nèi)心很松馳的人,才能有這樣的自由的笑點,在成年人的世界,已經(jīng)很少有這樣的東西了。
現(xiàn)代的孩子們,很早就在各種功利性目標(biāo)的“壓榨”下失去了無厘頭笑的欲望和能力,讀一讀這本書,或許能恢復(f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