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溫暖

李昕程

斯蒂芬·金無疑是世界上最飽受爭議的作家之一。主流文學對他的評價一直飄忽不定，有人把他看作是廢紙制造機，只會胡編濫造，而大多數(shù)人說他是最偉大的通俗小說家，其作品理應列入文學圣殿。平心而論，金的某些作品的確妄稱良品，但毫無疑問，其大多數(shù)作品仍以獨特的立意與深厚的語言功底值得被列入名著經(jīng)典之中。其中《它》就是一部典型代表。

這部作品主要圍繞童年與愛兩大主題展開。

關于童年。金對兒童的描寫十分生動，刻畫了兒童時代一種頗為微妙的心理。不僅如此，金筆下的兒童往往擁有著純粹的力量，有時是超能力，有時是一種面對未知與危險的勇氣，甚至一種，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凜然。兒童豐富的想象力是他們戰(zhàn)勝黑暗的力量之源，烏龜口中的相信牙仙和圣誕老人，相信迷路時警察會帶自己回家，相信爸爸媽媽會再次愛你，相信世界上美好與希望。正因兒童相信，才能戰(zhàn)勝成人都無法戰(zhàn)勝的邪惡，保持成人都無法保持的勇氣，他們相信銀子彈的效能，所以傷害了看似無敵的“它”;他們相信自己，所以才能在地底戰(zhàn)勝怪物。

關于愛。塞林格在其《破碎玻璃之心》中說過“愛是什么，是兩個人的親熱？是妻子上班前的吻？是一大堆孩子？都不是，在我看來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睙o疑這很好形容了本對貝弗莉那份朦朧的情愫，而故事正由少年鄧布洛失去他的摯愛弟弟開始，因?qū)Φ艿艿膼鄱归_了仇恨，而在仇恨過程中又獲得了伙伴們的愛，最后在愛的支撐下，鄧布洛戰(zhàn)勝了“它”?！拔沂撬麄兠總€人的初戀”貝弗莉曾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這么想。在某種意義上是的，這些孩子因各自的特殊性在學校倍受排斥，而愛的紐帶又把他們維系在一起?！案C囊廢俱樂部”，這個理查德嘴賤吐出的地名，最終成為了他們每個人心中家一樣的地方。而長大之后，他們都變復雜了，有人經(jīng)歷巨變，有人早已結婚，甚至有人永遠無法出席。在尾聲的時候，邁克說出了所有人心頭的話“我將永遠愛著你們”，理查和邁克的電話中，邁克聽出了即使一直玩世不恭的“賤嘴”也流露出傷感的一面，“我愛你兄弟”“別這么肉麻好嗎！”在不經(jīng)意的笑罵中真情流露。而巧妙的是故事以少年鄧布洛失去摯愛為始，也以中年鄧布洛救回至愛為終。作品給人以無限遐想，這種明知今生也不會再見，卻彼此相愛的友誼是書中對人性描寫中最偉大之處。

關于批判。書中還通過對它的描寫，表達了一種批判和反思。書中一次次把本應被稱為“潘尼歪斯”的小丑稱之為“它”，使得這個字顯得十分特殊，像中國古代的讖語，有些難以琢磨?！八本烤故鞘裁?？是小丑？是人狼？是蜘蛛？是死光？ “它”是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它”會變化成每個人都畏懼的事物，“它”就像“綠洛鎮(zhèn)”的神秘力量，“它”就是運行在德里的規(guī)律，每二十八年填一次肚子。文初借唐·哈勃斯之口指出了它是什么，“它”正是這鎮(zhèn)子，“它”象征這個社會。無論亨利追殺主角們時對其熟視無睹的人們，還是對二十八年一次的周期決而不言的老者，“它”是成人社會的冷漠與疏遠，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它”遠不只是“它”，德里的怪物也不只是小丑，“它”是發(fā)生在這個中型城鎮(zhèn)、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罪惡。文中借幾個側(cè)面將其刻畫的無比生動，繼父失控的打死繼子，哥哥殺害弟弟，亨利殺死父親，本應發(fā)生在非理性時代的種種罪惡，卻在一個早已被譽為現(xiàn)代文明的世界暴戾橫行。“它”是《蠅王》中的“獸”，人們無比恐懼著“它”，殊不知“它”正是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陰暗與獸性。

此外，《它》還反映了金對當代文壇的不滿，這點可以通過其對以小說家為職業(yè)的威廉·鄧布洛的描寫即可看出，金在主流文學界一直飽受爭議，這與他的文學觀有很大關系。平心而論，小說作為文藝作品，如果政治性大于藝術性，除非做到戈爾丁、奧威爾兩全其美的意界，否則它一定不會成為時代的代表作。

關于構架?？偟膩碚f，《它》的整體文風與金的其它作品相似，以大故事套小故事之后，故事與故事之間細致相連，且有福克納的明練風格。金的作品大都是故事販賣機，內(nèi)容充實像一個博覽群書的人跟你東拉西扯，最后卻又會發(fā)現(xiàn)他的邏輯十分清晰?！端返莫毺刂幵谟诙嗑€交織，而這在金的作品中其實并不少見。既有以人物為線交織而成的《必需專賣店》，也有以時間線交織而成的《捕夢網(wǎng)》，然而把時間線與人物線相交織，并輔之以“旁白線”的龐大復雜結構，令人不禁對能構架起如此一部龐大作品的人心生敬畏。作品以50年代和80年代德里鎮(zhèn)為主線，以七位主人公為支點，延伸出了不同類型，不同情景下的故事。以邁克為主角的監(jiān)測者線為軸心，把德里鎮(zhèn)多年的發(fā)展軌跡與“它”的暴戾盡數(shù)展現(xiàn);通過一個歷史研究者（兼圖書館長）的視角，折射出“它”投影在德里之上的黑暗，象征了人性之惡;另一方面也從邁克本人的堅守與犧牲，與其它主人公們的英勇無畏，體現(xiàn)了人性光輝的一面。然而這本書也有諸多不足之處，比如有些部分處理不妥當，其中涉及了不少血腥情節(jié)，使這本贊美童年的史詩，只能被囚禁在成年社會的鐵牢中，不可謂不可悲;而且，對成年人過度的否定也有些許不當之處。

可以說，這本書堪稱一部略顯紛雜的藝術良品，如果幾百年后《它》成為美國版的四大名著之一，我也不會感到驚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