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毛
男人應(yīng)懂得的是,無論她老了胖了瘦了還是丑了,或者世俗了,她還是那個她,她丟失的風(fēng)華,其實都轉(zhuǎn)身生長在你的身上,兩個人一起,才能讓幸福能量守恒。
最初的顧錦年,是一顆繁茂的樹。
劉正是顧錦年的學(xué)長,儒雅溫潤,供職于上海一家知名外企,年薪七位數(shù)。他來學(xué)校表白的那天,開著顧錦年最喜歡的路虎攬勝,穿阿瑪尼,戒指是卡地亞經(jīng)典款,一大束藍色妖姬,不知晃暈了多少女生的眼睛。
孫茂是顧錦年爸爸朋友家的兒子,自由職業(yè)人,天性浪漫富有情趣,攝影、美術(shù)、寫字、行走都是他生活的方式。他來表白的那天,剪掉了顧錦年不喜歡的長發(fā),穿棉布格子襯衫,李維斯501牛仔褲,背著帆布包,目光炯炯有神,他比劉正陽光帥氣,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詩人的氣息,他帶的行李是雙人份,手里一直攥著兩張去拉薩的火車票,他說,他要和顧錦年一起,一步一步,向天荒地老朝拜。
不是每個女生都有幸受愛神如此眷顧。顧錦年微微笑著,跳上了卓揚的單車后座,在物質(zhì)世界和精神食糧的夾縫中前行,并堅定地告訴全世界,我顧錦年想要的愛情不僅是現(xiàn)世安穩(wěn),也不僅是詩情畫意,我只是個普通女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哪怕歲月再無情,哪怕世俗多滄桑。
顧錦年和卓揚一步一步地實現(xiàn)著他們設(shè)計好的未來。畢業(yè)后一起留在家鄉(xiāng)做中學(xué)老師,一個教文科,一個教理科,假期出去補課賺些外快,在中心廣場附近買套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努努力買個小車,將來生個理性與感性相結(jié)合的白胖娃娃,到時一家三口晚上吃過飯,就一起去散步,去廣場上喂鴿子。要是老了呢?卓揚說:“老了就跟著群眾扭大秧歌?!?/p>
平靜的生活就這樣持續(xù)了一年。就在卓楊開始為爭取一個優(yōu)秀教師名額煩惱的時候,北京一家公司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幾天后,才知道,那封簡歷是老友孫樂私下投遞的,孫樂畢業(yè)后經(jīng)表哥介紹進了這家公司,發(fā)展得很好,前途和“錢途”都不錯,儼然一副女強人的做派。當年分別的時候,孫樂抱著顧錦年哭得死去活來,她說顧錦年在她的生命里存在了二十幾年,已經(jīng)割舍不了了。
卓揚問顧錦年的意見,顧錦年看得出來,卓揚動了心。他是個驕傲的男人,也有四海為家的壯志,窩在這里安穩(wěn)是好,可是十幾年后,當同學(xué)們聚到一起,顧錦年了解,卓揚不想做那個耳聾目盲、卑微無趣的男人。
于是,顧錦年和卓揚一起從學(xué)校辭職,帶上全部的積蓄、雙方父母的不舍、家鄉(xiāng)的溫暖以及一切熟悉的味道直奔北京而去?;疖囋谝股泻魢[而過,顧錦年凝視著對面熟睡的卓揚,不管以后有多少未知的生活,只要卓揚是確定的,就好。
顧錦年是個沒有多大野心的女人。孫樂常說,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姿色就好了,顧錦年就不好意思起來。在北京的住處是孫樂幫忙找的,卓揚第二天開始上班,月薪是過去的五倍之多。顧錦年也忙著找工作,她還想做老師。在顧錦年失業(yè)的那段日子里,卓揚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沒事,我養(yǎng)你?!?/p>
顧錦年不想變成卓揚的負擔(dān),后來,她在一家私立培訓(xùn)學(xué)校試講獲得認可,就做了那里的語文老師。
手忙腳亂了兩個月,他們總算又恢復(fù)了從前的日子,連夢想也開始睡醒了。要多賺錢,在三環(huán)以內(nèi)買個五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北京那么堵,車子就算了,再生個白胖娃娃,周末一家人去后海劃船,去798感受藝術(shù)氣息,偶爾去王府井血拼。
孫樂常來家里蹭飯,偶爾帶個陌生的男人來,在顧錦年的印象里,他們都和當年的劉正很像,不過沒等顧錦年記住他們的名字,孫樂的身邊就換了新面孔。
她似乎是個不安定的女人。
其實那條短信,是顧錦年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短信里說:“我愛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視而不見,你怎么忍心只對顧錦年一個人好,我比她更適合你?!?/p>
短信是昨天發(fā)出來的。
就在前一天,孫樂還帶了一個男人來家里吃飯。這下好像很多事都有了眉目,孫樂曾說過她要找個和卓揚一樣的男人才肯結(jié)婚,當年,顧錦年只當玩笑來聽的。
顧錦年的心顫抖著,他們這樣多久了?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一顆心七零八落著。卓揚匆匆趕回來取手機,顧錦年把手機遞給他,界面上還是那條打開的短信,卓揚怔怔地看著顧錦年,顧錦年脫口而出:“我剛從沙發(fā)的墊子下面找出來,你就回來了,真巧?!?/p>
只要他不說,她就不問。她后悔來北京了,顧錦年承認,她現(xiàn)在面對孫樂時,會有些許卑微感。她也感覺到,現(xiàn)在她和卓揚越來越少的共同語言。她和主管申請調(diào)了課程,每天下午,都守在卓楊和孫樂的公司門口,她看見他們兩人一起出去過幾次。
那天中午,顧錦年跑到寫字樓的十三層餐廳,孫樂和卓揚面對面坐著,顧錦年走過去把壽司的盒子放在桌上,小聲地對著孫樂說:“吃吧,你最愛的金槍魚口味,最后一次了,你這個二十幾年的姐妹,我不要了。”
說完,她和孫樂都哭了。
顧錦年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也不想聽卓揚多解釋一句,依舊做著一個妻子該做的事,這段時間,劉正找過她,孫茂也找過她,她連一面都不肯見,她說:“我老公很辛苦,我要多多照顧他?!?/p>
這些事,卓揚都知道;孫樂比顧錦年更適合他,他也知道;他們的感情淡了,他更知道??墒?,愛情是不能插隊的是不是?他的懷抱里已住進了一個人,后來的人,應(yīng)該去等后面趕上來的人,而不是去做前人感情世界里的后來人。
他們兩人還是有了隔閡,很久不再做愛。顧錦年的身體總是冰冷,好多次卓揚抱著她,終還是放下去。那天卓揚和顧錦年說,公司要在他們部門里選一個人長期駐外,算來算去,也只能在他和孫樂之間選一個人。他說:“我們不能讓孫樂一個女人孤零零地漂泊海外,所以我去吧,你也跟著我去,待遇挺好的,你不用出去找工作,我們最多呆三年,就可以申請回調(diào)?!?/p>
顧錦年說:“好?!币驗樗稽c都不喜歡北京。那時,她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很多了,她也成了學(xué)校里語文科目的招牌教員之一。但她還是忘我地,成全了自己的男人。
時間比較緊張,顧錦年沒有來得及回家鄉(xiāng)和父母見個面,電話里媽媽一直哭個不停,顧錦年安慰著:“日本也不遠,就算我們度蜜月了?!?/p>
他們到日本的時候,是秋天。日本的秋天和春天一樣美,卓揚的工作一直很忙,但他還是抽出時間帶著顧錦年去札幌看楓葉,去高臺寺許愿。在國內(nèi),顧錦年最愛九寨,卓揚便帶她去了忍野八海。卓揚忙時,顧錦年在家里等著盼著,她很少出去,因為語言不通,又一個朋友都沒有。富士山的雪水清冽甘甜,磨坊咿呀沉吟的水車好像在唱歌,這一唱就是三年。
顧錦年來日本第二年開始生病,做夢都想回家。那時他們剛失去第一個孩子,顧錦年已瘦成一把骨頭,總是沉沉睡著,卓揚一個人站在窗前難過著。他們來日本三年多了,期間只回過一回家,顧錦年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申請回調(diào)的報告呈了幾次也沒有批,公司的意思,是讓他考慮再待三年。
床上的顧錦年翻了個身,薄薄的一小片兒,卓揚忽然覺得自己好自私。
他想起了當年顧錦年跳上他單身后座時的快樂與朝氣蓬勃,誰能想到,那單車帶著顧錦年奔去的竟是一條漂泊的不歸路。顧錦年喜歡簡單的生活,這么多年,她舍得了一次幸福和另一次幸福的機會,認定了他;舍得了當時的平靜與美好,陪他去喧囂的北京;舍得了多年的姐妹情誼,保護著他們的家;舍得了親人、工作,甚至故土,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她本是一顆生長在院落里的菩提樹,安詳美好,是他以愛情的名義,把她連根挖去,帶去適合他的一方水土,他繁茂了,她就枯萎了。
卓揚給公司發(fā)了一封郵件:我們要回家,明天的飛機,辭職報告回國后呈交。
三步一叩首的顧錦年,用盡一切朝拜著屬于自己的天荒地老,還好,愛情曾少她的,她已在老去之前都得到。
這世間,有太多個顧錦年,或者還有很多人的路比她更坎坷,只可惜卓揚日益奇貨可居了。男人應(yīng)懂得的是,無論她老了胖了瘦了還是丑了,或者世俗了,她還是那個她,她丟失的風(fēng)華,其實都轉(zhuǎn)身生長在你的身上,兩個人一起,才能讓幸福能量守恒。
珍惜,顧錦年的歲月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