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排長在緬北戰(zhàn)場

楊大昆+戴克寧

1943年，抗戰(zhàn)進入最艱苦的第六年，大中學校學生紛紛走出課堂，投筆從戎。一批批知識青年乘坐飛機經(jīng)喜馬拉雅山的駝峰，從昆明到印度藍姆伽，由中國駐印軍軍長鄭洞國（黃埔1期）分別編入新38師（師長孫立人）和新22師（師長廖耀湘，黃埔6期），以及炮兵團、汽車兵團和新建立的7個戰(zhàn)車營。

當時，陸軍機械化學校教育長徐庭瑤和中印緬戰(zhàn)區(qū)參謀長史迪威商定，在印度成立中美合作的坦克訓練班，中方名為“陸軍機械化學校駐印度戰(zhàn)車訓練班”，班主任蔡宗廉少將；美方名為“美軍駐印戰(zhàn)車學?！?，校長本森上校。中美聯(lián)合訓練戰(zhàn)車人員。

戴慎淵任坦克排長

戴慎淵（勉業(yè)），安徽省東至縣人，1934年在安徽省立第一中學上學；1937年在安徽省立第八中學讀高中；1940年高中畢業(yè)，考入湖南洪江陸軍機械化學校，編入第3期戰(zhàn)車學生隊，隊長洪志強（黃埔8期），隊副皮天鐸（黃埔11期）。在校期間，每個學生都有一支中正式步槍，10發(fā)子彈。還要學習捷克式輕機槍、馬克沁重機槍、八二迫擊炮等各種武器，要求原理弄懂，能拆能裝，實彈射擊。專業(yè)課有汽車學、汽車修理、汽車駕駛、坦克結構、坦克故障排除、坦克武器使用、坦克駕駛訓練以及戰(zhàn)車通信等課程。當時國內汽油和彈藥稀缺，實習用的蘇聯(lián)坦克T-26B只有15加侖（每加侖約等于4升）汽油，炮彈也只打了一發(fā)。1943年畢業(yè)于黃埔軍校17期戰(zhàn)車兵科。

1943年5月，戴慎淵和戰(zhàn)車3期同學一起來到印度藍姆伽，在中國陸軍機械化學校駐印度戰(zhàn)車訓練班受訓3個月。在這里，汽油和彈藥供應充足，M3A3坦克炮打了十幾發(fā)。戴慎淵學習成績優(yōu)秀，表現(xiàn)出卓越的組織能力。訓練班結業(yè)后，被分配到戰(zhàn)車第1營第3連任少尉排長，同期同學陳培強任少尉排付（黃埔17期），全排44人，其中大學參軍的知識青年5人。

戴慎淵這一排有5輛M3A3輕型坦克，戰(zhàn)車全重14.2噸，坦克炮口徑37毫米，配備機槍3挺。坦克乘員為車長、炮長、機槍手和駕駛員4人，有無線電報話機（當時車用報話機重約10千克，有一根一米高的天線）2臺。當時的連長為孫明學（黃埔13期）。這個營有3個戰(zhàn)車連，一個本部連，一個補給連。配有60輛M3A3輕型坦克。

戰(zhàn)車營后來增加了M4A4謝爾曼中型坦克20輛，戰(zhàn)車全重33噸，坦克上裝有一門75毫米坦克炮，配備機槍3挺（內有高射機槍1挺），無線電報話機2臺。戰(zhàn)車營另有M2A1履帶式輕裝甲車（“白鼬式”輕裝甲車，6噸）19輛，每輛車上有機槍一挺，20毫米機關炮一門，無線電報話機一臺。每輛車上有車長（掌握無線電報話機）、機槍手、炮手和駕駛員4人。

任務和敵情

當時中國所有對外海陸交通完全被日軍封鎖，空運的駝峰航線從印度阿薩姆邦的汀江起飛，向北飛越喜馬拉雅山的福克斯埡口（兩山峰之間的低處），然后向東飛越高黎貢山、橫斷山脈和怒江直到昆明。1150千米的航線，沒有天氣預報，當?shù)靥幱谟《妊笪髂吓瘽駳饬髦?，多發(fā)生強對流天氣，飛機穿越在山峰之間，撞山墜毀很多，損失很大。到1943年底，美國陸軍運輸航空隊已損失了200多架飛機。（到1945年2月，中印公路打通，駝峰航線停飛，美國陸軍運輸航空隊共損失514架飛機，1500多人犧牲。）

為了把援助物資迅速從印度運到中國國內，決定由印度亞三省的雷多到滇緬公路修建一條中印公路。該路線經(jīng)緬北及滇西邊境，均被日軍占領。中國駐印軍的主要任務，就是消滅沿線日軍，使公路跟在進攻部隊后面修建，隨著鋪設油管。

1943年底，戰(zhàn)車第1營奉命向緬北進發(fā)。在戰(zhàn)車指揮組指揮官羅思韋爾·布朗上校和營長趙振宇上校（黃埔8期）的率領下，由藍姆伽出發(fā)，向雷多前進。中國駐印軍軍部派到戰(zhàn)車營的聯(lián)絡官陳惟楚（即田申，黃埔16期）隨營部前進。經(jīng)印度東北部的雷多越過印緬邊界，進入荒無人煙的原始大森林，抵達緬甸北部野人山新賓洋附近。

將要迎戰(zhàn)之敵是日本18師團，即久留米師團，曾在京滬擄掠，瘋狂屠殺，后曾進犯越南、馬來西亞、泰國及新加坡，于1942年擊敗中英聯(lián)軍而盤據(jù)在緬甸。其師團長田中新一中將。日軍這次將主力布置在胡康谷地（包括新賓洋、于邦、太柏卡、孟關、瓦魯班），利用周圍崇山峻嶺、懸崖峭壁、縱橫河道以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等地形，據(jù)險修筑工事，到處布置地雷，步步為營，企圖固守。還在深山密林中遍布狙擊手，構成小據(jù)點。另在塔隆河西岸占領掩護陣地，在新賓洋隘口設立哨所。

原始森林苦戰(zhàn)五晝夜

在敵軍虎口里，中國軍隊邊作戰(zhàn)、邊搶修1300多千米長的中印公路。中國先頭工兵團早在1943年春，即在新38師一個團的掩護下，擊退新賓洋隘口哨所之日寇，開始從雷多向新賓洋的修路戰(zhàn)役了。

1943年12月21日，中國軍隊在塔隆河一線向日軍發(fā)動攻擊，新38師渡過河，戰(zhàn)車第1營于1944年元月投入戰(zhàn)斗，配合步兵攻占于邦及太柏卡。1944年2月，戰(zhàn)車營在前，新22師在右，38師在左，同時向孟關攻擊前進，摧毀敵人工事，肅清沿途之敵。

這時公路已修鋪到太柏卡的史迪威指揮所，并建成跑道4600米長的機場，以補給彈藥給養(yǎng)。

史迪威將軍擅長用遠側包抄戰(zhàn)術即正面拖住敵人，同時穿過叢林，從側翼繞到敵后展開進攻。

正在前進途中，史迪威于1944年3月3日，命令戰(zhàn)車營繞過孟關，兜個大圈子，攻擊孟關南10英里的瓦魯班。

由于繞道孟關盡是不見天日的大森林，營長決定編成以戴慎淵的坦克排為主力的先遣組，命戴慎淵任先遣組長，下轄搜索排（19輛搜索車）、工兵排及部分美軍工兵（配有推土機、平路機及伐木架橋之器材），并配備火焰噴射器、地雷探測器等。先遣組坦克排44人，除5輛坦克的乘員外，其余20多人乘2輛卡車，車上有帳篷等物品。搜索排19輛搜索車76人，工兵排30人，還有7名美國工兵。先遣組共100多人。

戴慎淵的任務是選擇前進路線、修筑車道、選渡河點、搭橋、掃除敵狙擊兵、小據(jù)點、選擇宿營地、布置和劃分警戒線及火力范圍。全營主力配屬一個步兵營，在先遣組后面1英里以外跟進。遇到小股敵人，只由先遣組坦克排和搜索排作戰(zhàn)，使敵人以為先遣組不過是一支掩護筑路的小部隊。endprint

戰(zhàn)車營脫離基地，迂回作戰(zhàn)，油料供應是要害之一，補給連少尉油料組長伍濟武（黃埔17期）帶領44名士兵，駕駛21輛油料卡車，跟在戰(zhàn)車營后面5英里前進。迂回的第二天，為躲避炮彈，油料組走入支線，闖入森林邊緣的日軍地雷陣，油料車中了地雷。營長命令戴慎淵派工兵帶地雷探測器去排除地雷。戴慎淵帶著3輛搜索車過去，只見一輛油料車中了地雷被炸翻，班長毛成有和2名士兵犧牲，幸而油桶未起火。戴慎淵帶來工兵和地雷探測器，幫助排除地雷。突然有冷槍打來，1名工兵受傷。戴慎淵命令3輛搜索車的機槍掃射，消滅了日軍看守地雷的單兵，繼續(xù)排除地雷。然后留兩輛搜索車給油料組，戴慎淵開著一輛搜索車回到先遣組。

先遣組在無人煙、無道路、遮云蔽日的崇山密林中，依照地圖和指北針辨別方向行進。如此五天五夜未曾合眼，白天還不斷受敵狙擊。敵兵隱藏在樹上、巖石邊，甚至暗藏在挖空之樹干內，無從發(fā)現(xiàn)。戴慎淵乃命令全組火力，由下向上，由左到右，反復掃射，構成大面積火網(wǎng)，掩護人員車輛前進，故每天推進甚慢。晚上宿營時，大家都利用飯后抓緊補充油料彈藥，拔除皮膚上叮咬的螞蝗，而浸透汗水、汗臭發(fā)餿的衣服卻不能洗換。夜宿都是和衣躺下，并繼續(xù)監(jiān)視敵情，既防敵人襲擊，又防蛇蟲為害。全營除組成四周遠近火網(wǎng)外，還在外圍挖筑簡易工事，使兇猛夜襲之敵，逃不出我交叉密集火網(wǎng)而葬身于火海！

就這樣迂回5天，到3月8日，油料及時得到供應，戰(zhàn)車營迂回成功，出敵不意，直搗敵18師團指揮部所在之瓦魯班核心陣地。

激戰(zhàn)瓦魯班

瓦魯班靠山臨水，一側為懸崖斷壁，前臨南比河，水雖不深，但河面寬闊，兩岸陡峭，地形險要。敵師團長田中新一決定在此堅守，用一年多時間構筑堅固陣地。其指揮所附近倉庫林立，帳篷相連。沿岸所筑一道道縱深陣地長逾2000米，遍布鐵絲網(wǎng)、鹿寨、地雷等障礙。堡壘星羅棋布，有塹壕溝連，火網(wǎng)密織。

當中國軍隊先遣組坦克排和戰(zhàn)車第3連掃清瓦魯班外圍據(jù)點，攻到南比河邊時，河面較寬的地方河水只有半米多深，戴慎淵冒著敵人的炮火下車偵查，選擇了幾個渡河點，命令工兵在渡河點修建兩個坦克坡道。此時盟軍飛機臨空掩護，戰(zhàn)車營其他各戰(zhàn)車連相繼抵達。敵軍打炮阻礙中國軍隊渡河，經(jīng)過盟軍飛機反復轟炸和戰(zhàn)車營炮轟，敵陣火光沖天，硝煙彌漫。戰(zhàn)車營幾路坦克分別涉水渡河（渡河時有2輛坦克陷入泥坑，未能上岸，戰(zhàn)后才拉上來），全營不顧敵軍反坦克炮火猛烈，向敵迫近！就像士兵沖鋒時發(fā)出大喊一樣，全營坦克上的警報器同時發(fā)出恐怖吼聲，加上炮如雷震，使敵膽戰(zhàn)心驚！戰(zhàn)車各連即以疾風迅雷之勢向敵猛沖。

戴慎淵的坦克排由排付陳培強帶領沖在前面，有一輛坦克被日軍爆炸起火，坦克乘員2人逃出，上士車長王英華和下士機槍手李馳明壯烈犧牲。其他坦克毫不畏懼，奮力輾壓轟擊，縱橫掃蕩。敵一道道工事、陣地均被摧毀沖破，敗敵丟盔卸甲，日軍師團長田中新一被打得沖出其指揮部，帶領少數(shù)敵兵鼠竄逃走！戴慎淵開著搜索車跟在坦克之后，用機槍掃射企圖爆炸坦克的敵人，步兵跟在坦克后面，掩護坦克沖鋒。在3個戰(zhàn)車連快要將敵合圍時，從敵人陣地上沖出十幾輛九七式坦克裝甲車企圖突圍，很快就被中國軍隊坦克打得不能動了。接著，戴慎淵又奮不顧身，冒彈雨窮追逃竄殘敵。與排付陳陪強各自駕駛坦克沖入18師團指揮部，一陣機槍掃射，打死兩個日軍軍官和一些士兵，排付陳培強手持沖鋒槍從坦克里出來，進入一個大帳篷，在一堆松土下，扒開未燒完的紙灰，繳獲一張倉庫物資配置圖和一個方形的圖章，原來就是日軍18師團的關防（大?。?/p>

戰(zhàn)車營還擄獲了敵人4輛裝甲汽車，其中兩輛是完好的，由補給連長劉奎斗（浙江大學畢業(yè)）開了回來。接著，新22師從北面殺來，新38師從南面突入，激戰(zhàn)一整天，消滅日軍1500人。

瓦魯班之戰(zhàn)后，戰(zhàn)車營當時有17輛坦克受損，經(jīng)補給連長劉奎斗組織，搶修組長周其常（黃埔17期）連夜搶修，搶修組有小型的汽油發(fā)電機照明，幾輛車開大燈輔助照明，到第二天修復14輛坦克。其余3輛損壞嚴重：一輛被燒毀，一輛被炸毀，一輛中了炮彈在車內爆炸。全營陣亡上士車長王英華和班長毛成有等20人，受傷的51人被及時送往印度雷多第20總醫(yī)院治療。瓦魯班之戰(zhàn)搗毀日軍18師團指揮部及大批倉庫，繳獲大批物資，擊斃日軍一名大佐一名中佐軍官。擊潰18師團，掃清了胡康谷地的殘敵。

關防（大?。┦侨哲妭鹘y(tǒng)中代表軍隊的神圣標記，是師團長下達命令的工具。失了陣地又丟了印，這是日軍的奇恥大辱，日軍士氣從此一蹶不振，為中國軍隊打通中印公路奠定了基礎。

胡康谷地這場血戰(zhàn)，據(jù)日軍廣播說，“這可能是亞洲進行的一次最激烈的戰(zhàn)斗”。

當時，東南亞盟軍總司令蒙巴頓在16架戰(zhàn)斗機的護送下，到緬北視察瓦魯班戰(zhàn)場，并祝賀勝利。

此戰(zhàn)后，協(xié)同作戰(zhàn)的美軍對戰(zhàn)車1營的官兵另眼相看，當大家相遇時，美軍翹起大拇指高喊“OK！OK！”，表示對中國軍人的敬佩。瓦魯班之戰(zhàn)后，戴慎淵和陳培強被升為中尉排長，授予“抗日英雄”稱號。

戴慎淵在這次戰(zhàn)斗中身負重傷，被送往印度雷多第20總醫(yī)院治療。經(jīng)院長伊西多·拉夫丁及醫(yī)護人員精心醫(yī)治轉危為安。在尚未完全康復時，戴慎淵便要求出院，重返前線參戰(zhàn)，一直打到滇西畹町，修通了中印公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