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害怕

葉佳琪

我小時候特別怕黑，每天晚上睡覺，一定要開著燈才行。這個習(xí)慣一直延續(xù)了很多年，直到我媽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說是燈光對青少年的眼睛有刺激，會影響視力，于是強迫我把這個習(xí)慣給改了。

我無法描述那個過渡的過程有多艱辛，只記得當(dāng)時自己永遠(yuǎn)都是側(cè)著身子睡，不敢回頭，因為總覺得一回頭魔鬼就在我身后。我還會不停地對自己說，閉著眼睛閉著眼睛吧，馬上就會天亮了。

高中第一次住校，我死活不敢睡上鋪，因為恐高的我總覺得自己半夜會掉下來，可高二那年我運氣不佳，偏偏被分在上鋪。沒辦法了，我只能每天小心翼翼地上下，后來次數(shù)多了，漸漸習(xí)慣了之后，也開始三步并作兩步下床。

前段時間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學(xué)妹告訴我，暑期要一個人待在寢室，覺得很害怕。我完全可以理解她，因為我也曾像她那樣恐懼過。有一次“五一”，我要留校準(zhǔn)備辯論賽。那是第一次一個人住寢室，我哭著打電話給家里人和朋友抱怨：“怎么辦？寢室就我一個人，我上廁所都不敢去……”

她害怕時我懂得她，因為我也曾是她。

可是經(jīng)歷過一次之后，我覺得傳說中一個人的寢室好像也沒有想象的那樣恐懼。如今我一個人住在寢室半個月，竟也漸漸學(xué)會享受這份悠然自得的孤獨。

我相信很多人都和我一樣害怕著，不僅僅是“獨居”這樣的事情。每一個人，在不同的年齡，不同的階段，都有一些屬于自己的、不可避免的恐懼。

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就要告別我的十九歲，奔向一個再也不能以一種輕松卻故作惆悵的姿態(tài)說出“站在十幾歲的尾巴上”這樣的話的年紀(jì)。時光的洪流帶著我不停地向前，同時也帶走了我的膠原蛋白。

說過“出名要趁早”的張愛玲九歲寫《霸王別姬》，二十四歲遇到胡蘭成。三顧茅廬時劉備四十七歲，諸葛亮二十七歲。小喬初嫁時周公瑾二十三歲。赤壁一戰(zhàn)周大都督名揚天下時，不過是三十三歲。小龍女遇楊過是十八歲，李沅芷遇余魚同是十九歲…… 對于每個年齡，都會有一個不自覺的代入和期許。然而還是流年暗換，四季輪替之余，卻不見預(yù)想中的劇情如期上映。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在我意識到我的大學(xué)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的時候，我感到害怕。明明昨天才剛剛大一新生報到，明明我才是那個剛剛高考結(jié)束的學(xué)生，不對，明明我還在高三的戰(zhàn)場上奮筆疾書。

我也開始驚惶開始恐懼，為什么時間過去了，我卻還沒有成為我想要的樣子？我害怕未來遙遙無期，害怕現(xiàn)在做出任何一個決定都賭注太大，害怕自己對夢想和愛情都毫無準(zhǔn)備，更害怕自己從無所謂變成了輸不起。

這份恐懼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在纏繞著我，我好像又變成了小時候那個不敢關(guān)燈睡覺的孩子，甚至不敢回頭，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魔鬼抓走。

我從小就是個自我的人，想得多做得少，因為衣食無憂所以懶得動彈。我還總覺得自己便是武俠小說里天賦異稟的主角，所有的得不到都是因為不在乎，只要我愿意發(fā)功發(fā)力，整個天下都是唾手可得。后來逐漸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因為想當(dāng)主角的人太多了，我的資質(zhì)和機遇都遠(yuǎn)非最優(yōu)。

而承認(rèn)自己的局限性，恰恰是成長中最艱難的一環(huán)。

我從十幾歲開始立志成為一個妙筆生花的自由撰稿人，寫的東西也受到過一些鼓勵，在那個拿稿費還需要匯款單的年代里，我一直對自己的才華深信不疑。

直到后來越閑暇時我寫稿子的效率越低，看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時都忍不住想唾棄，那時候，突如其來的恐懼，像是一場驚濤駭浪，將我席卷。我用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讀書和練習(xí)，試著放慢腳步，為的是把我的“才華”打磨得更堅實醒目一點。

知乎里有一個問題——“為什么有人小說寫得很爛還會堅持寫下去？”

有一個高分回答很大快人心——“因為他喜歡。”

我開始想明白，夢想這種事不爭早晚，因為喜歡的事情是要做一輩子的?。?/p>

前段時間有一個小視頻很紅。當(dāng)時還沒有開始唱歌的周杰倫，因為一場馬拉松第一次被媒體采訪。他羞澀地躲避鏡頭，身上穿的衣服卻很顯眼，后面寫著“我要第一”四個大字。

想到之前去看他的演唱會，黑色的大屏幕上一直放著一行字——“我想要成為的，是一個‘時代性?！蔽蚁?，那個說著“我要第一”的人，一定是戰(zhàn)勝了無數(shù)個恐懼，甩掉所有的害怕，才能一步步成為一個“時代性”的吧。

所以，即使時光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大半也不足以恐懼，即將二十歲了也沒那么可怕，盡管自己還是沒能成為想要成為的人，對未來也沒有做好十足的準(zhǔn)備，只要心定了，接下來不管去哪里，不管再遇到什么人和事，都無法阻擋我們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個人。

但愿日后終將有一天，我能夠問心無愧地對我的夢想，以及現(xiàn)在陪伴著我的人說一句：在靠近你的路上，我一秒鐘都沒有浪費。我所經(jīng)過的每一條路徑，我所沉淀的每一個時刻，都有它獨特的意義。就像小時候，不斷告訴自己，天就快亮了。 不過，如果有一個機會再次回到小時候，我很想告訴那個只敢側(cè)身睡的小女孩說，勇敢地回頭吧，別害怕，因為，天一定會亮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