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紅[四川工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四川 德陽 618000]
歐·亨利被譽為現(xiàn)當代美國短篇小說奠基人, 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家喻戶曉的小說家之一。他的短篇小說文奇而理正,表達了作者的理想與追求,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而積極的影響。在欣賞歐·亨利作品時,讀者無不震撼于其作品奇峰突起的新異,天外飛來的突兀,柳暗花明的回轉(zhuǎn),起死回生的意外。他的作品藝術(shù)構(gòu)思精湛巧妙、情節(jié)跌宕起伏,令人驚異叫絕。歐·亨利的作品之所以會有如此迷人的魅力,在于作者將故事主人公深深扎根于特定社會背景來凸顯人性的矛盾和扭曲。其短篇小說代表作《二十年后》便是這樣一篇令人掩卷沉思、回味悠長的作品。讀者既感動于兩位主人公年輕時真摯的友情:立誓二十年之后不管身處何方,境況如何都要回到當初離別之地一聚,再續(xù)友情;又感慨歲月變遷和命運弄人的殘酷:二十年后再見,一位儼然是威風凜凜的警察,一位卻淪為貌似罪大惡極的警方通緝的要犯,兩位昔日親密無間的好友無法再續(xù)昔日的情緣,令人生出無盡的惋惜和嗟嘆!
作者歐·亨利在小說開篇以溫情敘事的手法展開故事情節(jié),似乎在竭力謳歌警察群體,給讀者塑造一個威風凜凜、人高馬大、氣派非凡、正義凜然的警察形象。然而,細細品讀作品,字里行間卻充滿了耐人尋味的反語與諷刺,不難讓讀者窺見作者的真實意圖:對以杰米為代表的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捍衛(wèi)者——警察的虛偽與狡詐的深刻鞭撻,對于通緝犯鮑勃所代表的小人物人性中真善美的同情和謳歌。其實,縱觀歐·亨利作品,其筆下的警察從來都是以昏庸、虛偽、是非不分的反面形象而出現(xiàn)。事實上,在短篇小說《二十年后》中作者依然隱含著對當時美國警察群體的揭露、貶斥和強烈的批判態(tài)度,在作品中警察群體并非正義的代表,其邪惡本質(zhì)依舊不改:怯懦、膽小怕事,擅于撒謊與背叛。
雖然同樣生長在紐約,警察杰米的怯懦卻是在二十年前的青年時代就凸顯了出來,他年長鮑勃兩歲,不愿意或者不敢去冒險而選擇了留在紐約,過著墨守成規(guī)、舒舒服服的日子。在踐行二十年前的約定時,杰米漫不經(jīng)心,完全沒有一個急于赴二十年朋友之約的人的那種急切、興奮和渴望。他把警棍舞出種種花樣,威嚴地沿著大街一路走來,不時警惕地注視著安靜的大街,生怕有一絲的風吹草動,儼然一個秉公執(zhí)法、正義凜然的和平衛(wèi)士。歐·亨利在對杰米的刻畫中顯然運用了反語和諷刺的手法,而他真正想要表達的卻恰恰相反:杰米是凌駕于百姓之上,彰顯淫威的統(tǒng)治階級權(quán)力和利益的忠實捍衛(wèi)者。
在對好友鮑勃的逮捕中,杰米的怯懦、狡詐、冷漠和虛偽更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借著劃燃的火柴的亮光,杰米看到了站在五金店門口的人靠近右眉梢那一塊雪白的疤痕,他確信這就是警方通緝的要犯,通過之后的交談他更進一步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二十年來未曾謀面而前來赴約的好友鮑勃。但杰米不露一絲聲色:沒有與二十年前老友重逢的喜悅和激動,也沒有與通緝犯不期而遇的應(yīng)有的果敢與勇猛,有的只是狡詐和冷漠。他充分利用鮑勃對老友的忠誠和對二十年之約的執(zhí)著與堅守,厚顏無恥地套出:鮑勃不會很快離開,他會在凄風苦雨中多等半個小時,從而為他自以為周密的抓捕計劃的實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杰米陰險地找來另一名警察并告訴他:他與鮑勃曾經(jīng)的友情和二十年之約的誓言,并讓他扮演自己去赴與鮑勃的約會,以便在鮑勃毫無戒心和防備的情況下成功將其抓捕。
大約二十分鐘后,喬裝成杰米的便衣警察前來與鮑勃相認,從他與鮑勃的交談可以看出他對杰米和鮑勃的過往了如指掌。他很快就贏得了鮑勃的信任:他就是鮑勃朝思暮想的好友杰米·威爾斯。杰米就這樣冷酷殘忍、無情無恥地背叛了他和鮑勃二十年的友情和誓言,把他曾經(jīng)的好友出賣了,而同時被出賣的還有他倆年輕時的友情以及鮑勃二十年來的信任和思念。最后便衣傳遞的那張紙條更是一覽無余地將其虛偽的人性暴露了出來。他一方面利用鮑勃對友情的執(zhí)著和忠誠將其逮捕,成為自己邀功請賞、出人頭地的資本,而同時還竭盡全力試圖向鮑勃解釋自己對友情的“忠誠”、對昔日好友的“仁慈”“不忍”和“無奈”:說自己及時到達約定的地點,發(fā)現(xiàn)鮑勃是警方通緝的逃犯,自己不能親自下手,因此找一個便衣來做這件事,簡直是冷酷虛偽到極致!
在短篇小說《二十年后》中,歐·亨利把主人公的命運植根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資本主義逐步向帝國主義過渡的美國這樣的歷史背景:金錢至上、人性扭曲,勞苦大眾在盤剝中苦苦掙扎,無以棲身。美國西部大開發(fā)如火如荼,而在西部大開發(fā)的浪潮中掙家業(yè)的鮑勃,為了生存和發(fā)展,不得不與那些極其精明的人競爭,在刀光劍影中苦苦地掙扎、忙碌,惶惶不可終日,從而成為警方通緝的“罪大惡極”的逃犯。
仔細研讀作品《二十年后》,我們可以看出歐·亨利對鮑勃所代表的勞苦大眾的真、善、美持一種褒揚的態(tài)度,對所謂罪大惡極的通緝犯鮑勃明貶實褒,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肯定和褒獎。
十八歲時,鮑勃毅然選擇闊別親人朋友,到陌生的西部去謀生和闖蕩,顯示其勇敢、獨立的個性。在踐行與好友的二十年之約時,鮑勃作為警方通緝的罪犯卻毅然決然選擇履行承諾,前去赴約。他冒著被警方抓捕的危險,千里跋涉、歷經(jīng)險阻早早地來到約會地點,在寒風中耐心地守候和期盼。二十年后,鮑勃對杰米的印象和記憶依然清晰明了,對他的贊譽不絕于口:杰米埋頭苦干、是個好人。在鮑勃心里,杰米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的老搭檔,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倆就像一對兄弟。他堅信如果杰米還活著就一定會來和他會面,他絕不會忘記他倆的約定。從鮑勃的口中讀者獲取了他的好友杰米·威爾斯的大致信息,同時隱約感受到鮑勃內(nèi)心的興奮和渴望,其對友情的珍視,對朋友的忠誠及其滾燙熾熱的情感彌漫在字里行間。
在鮑勃與警察的對話中,我們依稀可以辨出鮑勃的率真和坦誠。當警察向他走去,他迫不及待地解釋自己在此等候一位二十年前的好友,在赴一個二十年的約定,生怕引起警察的誤會和懷疑。他明知道與他交談的是警察卻依然對他深信不疑,內(nèi)心沒有絲毫的戒備和防范,一股腦兒地把二十年之約全盤托出,并坦率直言如果杰米不準時赴約,他至少會多等半個小時。
當便衣警察假冒杰米前來相認時,鮑勃毫無芥蒂、信以為真,無法按捺與好友重逢的興奮、激動和喜悅,二十年的日思夜想?yún)R聚成一股強大的情感洪流噴涌而出。他呼喊著杰米·威爾斯的名字,信任地挽著他的臂膀,沿街邊走邊聊,急切地想要了解別后的二十年杰米在紐約的生活狀況,言語中透出其對好友的關(guān)切和對友情的珍視。同時他興高采烈、毫不隱瞞地分享自己浪跡西部、拼命打拼的游子生涯,難掩其由成功生出的自高自大。借著拐角處雜貨店里的燈光,鮑勃辨認出對方不是好友杰米·威爾斯,他突然停住腳步,放開他的臂膀,急促而率真地揭穿了真相:你不是杰米·威爾斯。二十年的時光洪流沖淡了鮑勃與好友的聯(lián)系,卻沖刷不了他記憶中鐫刻的好友的相貌和他對友情的忠誠,在西部為了生存而拼殺不得不變得精明并沒有完全泯滅他人性中美好的品質(zhì):仗義、耿直、忠誠。盡管在作品中鮑勃以一個通緝犯的形象出現(xiàn),而作者歐·亨利卻悄然賦予他一種美好向善的人性品格。鮑勃急切、熱烈的情感是那么率真和坦誠! 他渾身活力四射、生機勃勃,透射出西部開發(fā)滾滾洪流中奔放、自由的氣息,散發(fā)出當時美國歷史背景下難能可貴的真善美的人性魅力。
在短篇小說《二十年后》中,作者歐·亨利運用反語和諷刺的手法,明褒實貶,把表面上儼然正義凜然的警察杰米·威爾斯的形象通過其自身言行舉止與好友鮑勃的一再稱道之間的矛盾、對比和沖突進行了成功地塑造,達到了對杰米為代表的警察群體的怯懦、虛偽狡詐、是非不分的批判和指控的目的。而對于貌似反面人物的警方通緝犯鮑勃卻采用了明貶實褒的手法,通過警察杰米·威爾斯的怯懦、虛偽、陰險狡詐,兩相映襯,在讀者心中悄然構(gòu)建出一個貌似罪大惡極的通緝犯鮑勃這樣一個矛盾的對立體熠熠閃光的人性之美:珍視友誼、勇敢率真、忠誠仗義,從而達到對其為代表的勞苦大眾的人性真善美的肯定、褒揚和贊賞,令讀者掩卷沉思,回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