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往事（組詩）

劉康

一個(gè)雨夜

雨夜，兒子在我臂彎熟睡

窗外電閃雷鳴，他在盜汗

孩子懼怕陌生的事物

我也一樣

他的媽媽和衣而眠，雙肩抖動

屋里殘留的溫度讓我異常悶熱

這讓我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gè)雨夜

在鄉(xiāng)下，我的父親悶頭抽煙

媽媽在低聲啜泣。煙頭明滅

我蜷縮在墻角抖得厲害，而悲傷

就像一面巨大的湖泊，每一滴雨

都把我打得更疼

退 守

許多年前

我和我的兄弟

在這片荒冢翻滾的時(shí)候

并不懼怕

散落在周圍的墳?zāi)?/p>

在鄉(xiāng)下孩子的眼里

鬼神就是那些

他們早已過世的長輩

今天，我和我的兄弟

站在這片工業(yè)廠區(qū)的門口

心生悲涼

我的那些長輩們

一退再退，從遼闊的人間

退到了荒草叢生的墳塋

現(xiàn)在，他們又從最后的陣地

退守到了

這片石碑林立的方寸之地

在江邊

在江邊，年輕的乞丐

向我傾訴他的不幸：

父親早亡，母親離家出走

中途輟學(xué)，背井離鄉(xiāng)

我用一枚硬幣結(jié)束了交談

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和他

分享一些幸福和喜悅。比如

在江邊漫步，看一只水鳥

劃過一片蘆叢。再比如

怎樣用雙手，去獲得

一份填飽肚子的工作

在江邊，所有風(fēng)吹不到的地方

都是鏡子。只有誠實(shí)

可以輕易地吞下一枚落日

羊

草地越來越少

老勺家的羊沒得吃

他和羊一樣急

有時(shí)候，羊餓急了

他就把自己關(guān)在圈里

陪羊一起挨餓

比起城里的生活

他更愿意做一個(gè)鄉(xiāng)下人

跟羊待一起的時(shí)間長了

他覺得自己也是一只羊

城里的水泥太硬

長不出他要啃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