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堅
十三歲那年,冬子叫我陪他去他姐姐家一趟。冬子姐姐住在鎮(zhèn)上,離我們這兒太遠(yuǎn)了,我不想去。冬子瞅了我一眼,說,去吧,我叫姐姐給你做韭菜盒子。
長這么大,我還真沒吃過什么韭菜盒子,不過我想它一定比窩窩頭好吃多了,不然來福一家為什么總是隔三岔五地吃它呢?
來福是村長,就住在村西,每次打來福院子經(jīng)過時,總是從他家廚房里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只要一鉆進(jìn)鼻孔里,哈喇子馬上就從嘴角跑出來了,攔也攔不住。有人告訴我說那是韭菜盒子的味道,從那以后,我一直在夢想著,啥時候也能吃上一頓韭菜盒子?
我被冬子的話擊中了,當(dāng)下就把妹妹扔在家里,跟著冬子去了鎮(zhèn)上。
冬子姐姐果然給我們做了韭菜盒子,那時候冬子姐姐家也困難,她只做了十個,冬子五個我五個,分別裝在兩個盤子里。不一會兒,冬子就把那五個韭菜盒子消滅殆盡了。
說實在話,這么小的韭菜盒子我可以一口吞一個,收拾五個只是分分鐘的事??晌也幌脒@么做,這么美味的東西,我想讓它們在唇齒間多停留一會兒。
快點吧,我們還要趕路呢。冬子又說,說完便起身到廚房喝水去了。
趁冬子不在的瞬間,我迅速把剩下的韭菜盒子揣進(jìn)了懷里......
剛進(jìn)院子,妹妹就一路小跑著迎了過來,她邊吸著鼻子邊問,哥,你懷里揣的是啥???這么香?
韭菜盒子,你一個,爹一個娘一個!我把舍不得吃的那三個韭菜盒子掏了出來。爹娘沒有動韭菜盒子,他們只把韭菜盒子放在鼻子底下聞了一會兒,便都讓給了妹妹。
第二天,妹妹就哭上了,吵鬧著讓娘給做韭菜盒子。娘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地說,我也想做啊,可我們家有韭菜嗎?娘說得沒錯,那時候土地金貴著呢,誰舍得拿土地種像韭菜這樣奢侈的農(nóng)作物?那時候家家戶戶地里種的不是玉米就是土豆,在我們整個文廟村,地里種有韭菜的只有來福和老蔫兩家,而且還不多,只有巴掌大一塊。
妹妹可不管這些,還在不依不饒地吵鬧著。
我心煩意亂地轉(zhuǎn)身跑了,躺在后山上望著天上飄蕩著的白云,白云飄得很慢,都半天了也沒飄過那座山頭??擅妹玫目蘼曉絹碓狡鄥柫?,照這么哭下去,還不得把身子給哭壞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躍而起,撒腿就往夾皮溝跑去。
也許你猜出來了,我要去給妹妹弄韭菜。你猜得沒錯,我是去給妹妹弄韭菜,不過我不敢弄來福的。來福一臉橫肉,看著就讓人哆嗦,而老蔫就不一樣,老蔫瘦瘦弱弱的,很和氣。老蔫的韭菜地就在夾皮溝,我沒跑幾步就到了。
你在干什么?只聽一聲斷喝,一個人影轉(zhuǎn)眼之間就飄到了我面前,是來福!我瞪了來福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又不是你家的,你嚷嚷什么?
征得老蔫同意了嗎?來福問。
沒有!我沒好氣地說。
沒有就來撥,這是偷盜行為!你咋能這樣呢?走,跟我去見你爹去。來福扯著我的胳膊,就要去我家。爹對我嚴(yán)著呢,要是讓他知道我偷了老蔫的韭菜,非得打死我不可。我猛地掙脫來福,一口氣又跑回了后山,躺在草坪上招呼著來福的祖宗。
夜幕降臨的時候,娘站在院子里,開始扯著嗓子喊我回去吃飯。我不敢再躲了,只好硬著頭皮回了家。
飯桌上擱著一大盤韭菜盒子,金黃金黃的,一個個比冬子姐姐家的還要大。哪來的韭菜盒子?我狐疑地瞅了娘一眼。來福跟我說,你今天去找他討要韭菜給妹妹做韭菜盒子,來福怕娘不會做,便直接送過來了!娘說,來福還讓娘告訴你,他家韭菜地就在老虎沖,想吃了盡管去割,可別走岔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