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堯 劉彥博
(云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余華《一九八六年》主人公形象分析
李俊堯*劉彥博*
(云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用暴力、血腥來展現(xiàn)生命真相,剖析人性本質(zhì)的小說越來越多,它們以陰冷的色調(diào)、殘酷的畫面、壓抑的情節(jié)對我們習(xí)以為常的生活進行突圍,強行暴露出人性中最為冷酷、黑暗、驚悸、丑惡的一面。最具代表性的有莫言的《檀香刑》,殘雪的《蒼老浮云》和余華的《一九八六年》。[1]其中,小說《一九八六年》是余華前期先鋒寫作高潮時期的一部代表作品,其中的主人公瘋子作為當代文學(xué)人物長廊上一個獨特的形象,有著多重的意蘊和深刻的內(nèi)涵。
分裂;血腥;受害者;施暴者
《一九八六年》講述了文革期間,一個喜歡研究酷刑的歷史教師在被紅衛(wèi)兵帶去寫交代材料后離奇消失,文革結(jié)束,他以一個極端自虐的瘋子形象重返小鎮(zhèn),并在自己身上一一施完五刑后,最終孤獨地慘死街邊的故事。整部小說充滿了血腥和暴力,字句之間讓人毛骨悚然,處處透露出文革給作者和世人留下的沉重的傷痛感和絕望感。
《一九八六年》塑造的這個可悲的瘋子形象集多重意蘊于一身,充滿了濃郁的悲劇色彩,他的存在是荒謬的,同時也是冷酷的,他為我們的思考開辟了一片更為廣闊的空間。在《一九八六年》中,他是苦難命運的逃避者,是被時代和大眾遺棄的受害者,同時也是對于他人的施暴者、對于時代的反抗者,他的出現(xiàn)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注入了新的生命,可以說是文學(xué)史上的一個獨特的典型。下面,本文就將從以上三個方面對《一九八六年》中的主人公形象進行解讀。
《一九八六年》中的瘋子本來并不瘋,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甚至說是一個很好的人。在事業(yè)上,他安分守己,踏實認真地教書,而且從故事一開頭,學(xué)生對他妻子說:“我們沒有打他,只是把他帶到學(xué)校辦公室,讓他寫交代材料,也沒有派人看守他”從這里可以看出,他對待學(xué)生也是關(guān)心而且負責(zé)的,才讓學(xué)生們格外手下留情。在家庭中,他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丈夫,他對妻子有著格外的柔情,深深的迷戀著妻子和她美麗的“紅蝴蝶”,為了保護妻子,早在災(zāi)難還在醞釀之際就已不讓她外出,說明了他對妻子的愛與疼惜,不幸還是發(fā)生了,他的墨守成規(guī)和小心翼翼并沒有給他換來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他還是被抓了,被赤著腳提到了大街上……等到他再次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時,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令人發(fā)指的瘋子。從這個角度來看,這確實是時代釀成的苦果,和眾多在文革中身心受到傷害甚至失去生命的人一樣,是文革的受害者。
然而,他受到的傷害也并非只單單來自于文革,來自于那個混亂的時代,在受到文革帶給他的重創(chuàng)之后,他繼而又被更殘缺的人性和冰冷的社會所拋棄。在他變成瘋子再次出現(xiàn)以后,他的妻女認出了他,可是并沒有給予他幫助與愛,而是厭惡他、懼怕他、裝作陌生人。《一九八六年》里最血腥可怖之處是瘋子的自殘,最可悲可嘆之處是瘋子對現(xiàn)實一去不歸的逃避,最悲涼殘忍之處卻是圍觀與放棄的人心。
在終于逃脫不了被批判的命運之后,曾經(jīng)循規(guī)蹈矩的歷史老師瘋了,從一個過于正常的人變成了徹底的瘋癲。主人公的發(fā)瘋是一種對現(xiàn)實的逃避,把自己藏在陰影里,自覺的把自己精神分裂開來,從而保護自己免受外界的精神壓迫。對于一個知識分子而言,有時候靈魂的壓迫要比身體的傷害更為殘酷和難以接受,所以他選擇了逃避,逃離這個異常的世界,在這里,靈魂和身體的分裂完成了人的異化,一個人的生物自然需求,社會存在和精神需求產(chǎn)生了分離。在他的視野里“一座巨大的樓房正在熊熊燃燒。他看到燃燒的火中有無數(shù)的人扭在一起,同時無數(shù)的人正在以各種姿勢掉落下來?!盵2]
這種壓抑恐怖的場景像極了文革動亂的時代,他隨著大火興奮起來,又隨著大樓的倒塌,火勢的熄滅消沉,最后又去追逐黎明太陽的紅光,雖然這種亢奮是混亂的,可是那種時代激蕩下對人的影響也是震撼人心的,光明也是可怖的,已經(jīng)走入黑暗的他還是充滿了對光明的向往。“在文革中,一切人事都趨向變態(tài)化的統(tǒng)一,人的個性被壓制,思維開始變得空洞,這使得歷史老師患上了一種‘失語癥’,他只能把他內(nèi)心豐富的空白和恐懼簡化為最原始、最野蠻的刑罰,用身體語言來表達出來?!盵3]
小說《一九八六年》描寫的暴力場面恐怖而血腥,和余華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余華在對瘋子自戕全過程的細致描寫中顯示出了異乎尋常的冰冷和淡漠。[4]瘋子對自己進行的自戕行為是冷酷而嚴苛的,《一九八六年》描寫的對于自身的刑罰都是實際的具體的行為,同時也是最為恐怖的部分。歷史老師的悲劇不在于像文革中許多為了“革命”犧牲他人的人一樣出賣自己的靈魂,而在于他是一個真正的勇者,他把苦楚的刀戟狠狠地對準了自己。在非人的世界里,他用不完整的身體保住了完整的靈魂,用最殘忍、最野蠻、最原始的方法捍衛(wèi)著人道,并最終以生命為代價,完成了一次靈肉合一的回歸。
瘋子是時代的受害者,在極端扭曲的社會中壓抑成瘋,對自己進行了非人的折磨,但同時他也不自覺的成為了一個被動的施暴者,成為了瘋狂文革余溫的武器,不斷地對他人進行著痛苦的折磨。瘋子對自己的懲罰是血腥的、暴力的、具體的,而對他人的懲罰卻是精神上的。這種精神上的懲罰也包括兩種,一種是瘋子自身的臆想,另一種是對他人心理上的殘酷折磨。
瘋子自身的臆想,是指瘋子在自己的想象中對他人施加的暴力行為。瘋子在想象中的刑罰是那么貼合刑罰的本身,甚至可以說是有條理的,可是人們眼中依然是一個只會亂喚亂叫的瘋子形象。余華用冷靜的旁觀的筆調(diào)把這些刑罰的場面描寫得血腥而殘忍,然而這樣殘酷的讓人心悸的畫面并沒有帶給大眾太多的影響,反而成為一個笑料,一段奇聞,這樣竟然讓瘋子以生命為代價的自戕變得近乎滑稽而殘酷。而對于旁觀者而言,精神的刑罰也是建立在瘋子對自己的傷害之上的,一開始人們對于瘋子的自殘是冷漠的,這種冷漠有時還體現(xiàn)在對瘋子不僅不同情,還施以的嘲笑,并把這嘲笑當做吸引目光的引子。留給他人的,只有血的教誨和心靈的震顫,對于人們來說,逃避那一段痛苦的回憶過的更輕松,瘋子用血的方式激發(fā)了人們對于那段充斥著血腥、暴力的時代的記憶,也就是這血的教誨深刻地揭露了文革的“殘暴”,揭露了人性的冷漠和自私。
在刑罰結(jié)束的時刻,他被綁了起來?!笆昵澳菆龊平偃缃褚呀?jīng)成了過眼云煙”,美好又再次回到了人們的身邊,文中也出現(xiàn)許多描寫美麗春光和美好生活的句子。魯迅曾多次批判國人的“健忘”,而瘋子就是一個先驅(qū)者的化身,它的存在,正嚴酷的昭示著那段晦澀的歷史還沒有過去,文革留給人們的陰影和教訓(xùn),永遠值得反思。余華正是通過描寫特定環(huán)境和條件下人類本能的迸發(fā),用暴力、血腥、甚至死亡等極端的方法對人們現(xiàn)有的生存狀況和人性進行揭示和深度思考,從更深層面上發(fā)覺被所謂的生活“常態(tài)”所掩飾的世界真相和人類命運,從而引發(fā)讀者對于人性的深刻思考。[5]
一九八六年是文革結(jié)束后的第十年,看似步入正軌的社會中還存在著陰影,災(zāi)難還在以另一種更為隱晦但是同樣殘忍的方式持續(xù)著,《一九八六年》中大家都懼怕,摒棄那個瘋子,就是文革余留下來的陰影,他作為一個受害人,又成為一個施暴者,他的存在就證明了那場浩劫的真實存在。文革結(jié)束后,人們都佯裝的美好,就像美好的日光、街上的裙子、百貨商店里的擁擠一樣,虛假、荒謬、不堪一擊,而支撐這些美好的正是市場經(jīng)濟下人們?nèi)諠u麻木的心靈。從魯迅先生的“看客”到余華筆下圍觀的眾人,國民性的劣根之處彰顯得淋漓盡致。《一九八六年》中的瘋子正是這樣一種社會風(fēng)尚下悲哀的犧牲品,瘋子在《一九八六年》里沒有喚醒麻木的人們,或者說是他們不愿意醒來,可是在《一九八六年》之外的讀者,卻能深刻地感受到那種驚懼與悲哀!
[1]王愛松,蔣麗娟.刑罰的意味——《檀香刑》《紅拂夜奔》《一九八六年》及其他[J].中國海洋大學(xué)學(xué)報,2005(4):74-78.社會科學(xué)版.
[2]余華.一九八六年[M].廣州:花城出版社,1996.8.
[3]摩羅.論余華的《一九八六年》[J].文藝理論研究,1997(5):55-62.
[4]余華.醫(yī)院里的童年[J].意林,2008(17).
[5]吳喆.論余華小說中的“暴力”敘事[J].群文天地,2012(4).
李俊堯(1992-),男,漢族,河南鄭州人,云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xué);劉彥博(1992-),男,漢族,河南鹿邑人,云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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