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明
年底說話就到,人在此時難免愛盤個舊賬,拉個家常。扯到親情,競搬出了幾十年的陳芝麻爛谷子,放在手里、擱在心里、掂量回味。
已過八十的父親在家是老小,上邊還有仨哥一姐。我和哥哥、爸媽加姥姥于上世紀60年代末舉家搬遷至陜西并扎根在此。更早些時候,父親的二哥,也就是我和哥哥的二大爺全家落戶在青島。而我父親唯一的一個姐姐我大姑一直生活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這里邊有個好玩的事兒就是,青島二大爺的老伴其實是哈爾濱大姑父的妹妹,而大姑父的老伴我大姑其實就是二大爺和我父親的親姐姐,這在過去叫“換親”,兩家都不用給彩禮錢了。沒辦法,那個年代就是父母之約媒妁之言,窮人家經常這么解決男婚女嫁的問題,親戚套著親戚,親上加親吧。
大姑父與二大爺如今都已作古,我與二老也分別只見過一面,相處時間很短,但見著就親的家傳特點仍讓我對他們印象深刻。
大姑父一輩子是干政工工作的,為人愛說,人送外號“苗鐵嘴”。那次是我結婚后去東北老家串親戚,才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大姑父,他老人家在我剛出生時見過我,因為我是生在哈爾濱。見到大姑父的頭一頓飯就喝酒,他老人家給我從床底下拽出一個紙箱子,里面裝滿了好幾個牌子的白酒,我從內心非常感激大姑父,那次真是喝了不少,臨走時他老人家還硬塞給我一瓶老茅臺酒,讓我給父親帶回去。如今那瓶包裝發(fā)舊泛黃的老酒依然在爸媽家里存著呢,晃動一下酒瓶,能感覺到里面沒幾兩酒了,可是沒人舍得喝,有些東西存在的價值就是留個念想吧。飯間,大姑父給我聊了不少爸爸結婚前的事情,諸如星期天來姐姐家蹭飯、滑冰之類的。爸爸說,那時姐姐(我大姑)最疼他,家里一做好吃的就讓他來家里改善生活。再多年后,大姑父就重病了,也就沒再好起來。
二大爺健在的時候,我沒能去趟青島看他們是我一生的遺憾,如今已是無法彌補。
我記得是在自己還沒上學的時候,二大爺從青島特意去陜西看望過我們,個子不高的小老頭穿著打扮很利索。那時父親帶上我和哥哥陪著二大爺游覽當地風光,陜西武侯祠、武侯墓、劉邦點將臺、飲馬池,甚至是周遭的土山包包都留下了我和二大爺的身影。那次也算開了眼,二大爺帶了一臺小相機,洗出的相片如同郵票般大小,至今爸媽的老相冊里還貼著幾張,可是需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楚了。
二大爺是八級鉗工,擱現(xiàn)在那也是大工匠了,也算半個手藝人了。但唯一的兒子娶媳婦時可把二大爺老兩口愁夠嗆,老大不小的兒子媳婦快過門了,卻又提出很多苛刻條件。好歹最后算是跨過了那道坎,唉,天下父母最難當啊。
二老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了,但無論平凡或是非凡,各自有各自的喜怒哀樂。既然已活成一個平凡的人了,那也不用勉強自己非得去非凡,安慰一下自己:此生至少我比非凡更平凡!人需要學會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