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寅
(中國人民大學 清史研究所,北京 100872)
義利之辨,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史的重要問題。這個問題的起源頗早,周秦之際文獻已有明確記載,最著名的典故莫過于孟子見梁惠王時“何必曰利”。至兩宋諸儒探究性命天理之學,將義利之辨這一問題再次光大,成為儒學功夫的重要入手處。伊川先生云:“孟子辨舜、跖之分,只在義利之間?!盵1]朱子亦教學生:“自家今且剖判一個義利。”[2]倘若從文字表面的意義來看,義與利似乎可以等同為公與私,即義是公義,利是私利。這樣會使人覺得義利是二元對立的,只有重義輕利、舍利取義等行為才是正當?shù)摹J聦嵣?,我們對義利之間的理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也是將其二元對立的。但是,如果從義利二字的本義來考察,義利之辨則不僅是單純的公私之別,二者之間有著更深層的聯(lián)系,可以說是務本還是逐末的分別。下文僅就此觀點嘗試論證,以求教于碩儒方家。
義,繁體字作“義”,《說文》:“己之威儀,從我羊?!盵3]267其實,《說文》的解釋已經(jīng)不是義的本義了。“義”字應該屬于會意字,上部分的偏旁“羊”表意,下部分的偏旁“我”表意兼表聲?!拔摇睆母?,表示武器的意思,在甲骨文中“我”的形象正像一件鋒利的武器?!墩f文》也指出“我,古殺字”[3]267,《尚書·泰誓》云:“我伐用張”,可知“我”的本義有武器和殺伐之意。因此,由羊和我組成的“義”字,在甲骨文中的形象正是用一件武器將羊從中分開,因此從字形上來看“義”字表達了殺羊這種行為。在后世的使用中,義字還能隱約透露出切斷的含義,如《春秋繁露·仁義法》云:“仁者,人也;義者,我也?!倍斡癫靡詾椋骸爸^仁必及人,義必由中斷制?!迸c義字常常通用的還有“乂”,表示割草的意思。在上古韻中,義屬歌部,乂屬月部,是可以對轉(zhuǎn)的關(guān)系,發(fā)音相近[注]參見孔廣森《古韻十八部及陰陽對轉(zhuǎn)表》。。因此,義字和乂字是一對發(fā)音相近且意思相近的字。另外,《釋名》:“義,宜也,裁制事物,使各宜也?!盵4]義與宜有著相同的含義和讀音,自古即是可以互相通用的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宜字的形象正是一塊放在俎案上的肉,可見也有著割肉的意思在其中?!对娊?jīng)·鄭風·女曰雞鳴》“弋言加之,與子宜之”,毛傳:“宜,肴也”[5],可知宜字其中一項引申義即是吃肉?!安弥剖挛?,使各宜也”,將事物裁斷,目的是各有所安。《莊子·大宗師》中借許由之口曰:“齏萬物而不為義”,意為粉碎萬物而不能稱為義。許由乃脫俗之人,透過此言能夠看出凡俗之人認為粉碎萬物就是所謂的義[6]。這也可以說,從本義上講,無論是割肉還是殺羊,其目的都是為了合理分配食物。因此,今天的“義”字才會有公平之意在其中。
再來說利字,從甲骨文到今天的字形上看,利字都是禾苗旁邊有一把刀的形象,顯而易見,利字的本義是用刀來切割植物,后來的鋒利、銳利等含義皆由此引申而來?!墩f文》:“铦也,從刀,和然后利,從和省?!盵3]91許慎認為,利即是鋒利的意思,和即是磨刀的意思,刀只有磨過才會鋒利,因此從刀從和省。許慎訓詁的依據(jù)是小篆文字,當我們今天看到了甲骨文字形后,能夠斷定《說文》的解釋并非利字的本義而是引申義。不過,《說文》的解釋還是有一定啟發(fā)意義的。從今天的讀音來看,利與義不僅韻母相同,而且聲母的發(fā)音部位也很相近,但在上古利與義的讀音并不相近。前面說過義從我聲,在上古韻中屬歌部,發(fā)音與“俄”相近,在韻文典籍中能夠與“革”“何”“陂”等字構(gòu)成押韻,如《周易·鼎卦》中載:“鼎耳革,失其義也。覆公,信如何也”,《尚書·洪范》中亦云:“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等等。利在上古韻中則屬于脂部,發(fā)音與今天相近。這樣看來,義和利在音韻上似乎沒有相近的聯(lián)系,但是《說文》“從和省”三字給予了我們新的啟發(fā)。和字在上古韻中,與義字都屬于歌部,二者是同韻字,但聲母不同,即義和利字表意的偏旁只是一聲之轉(zhuǎn),如果用義字來取代“和省”這個偏旁則會構(gòu)成“刈”,也是用刀切割植物的意思,那么可以推知義和利之間也會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吨芤住で浴吩唬骸袄撸x之和也”,這是一個判斷句式,稍作調(diào)整即可得出“義之和曰利”,比照《說文》中“刀和然后利”,這句話中義字取了武器的本義。這也可以說明,利字的意義是可以從義字得出。
綜上所述,義是殺羊割肉,利是切割植物,義與利從本義所指的行為上看基本屬于相同的含義。或許正是因為兩者是意義相近的文字,祖先們才熱衷于分辨兩字的意思。通過論述,我們也能發(fā)現(xiàn),“義”字的含義要更豐富一些,無論是從武器的本義上,還是從分配的目的上,都可以推衍出“利”字的意義。換句話說,義字之義是利字之義的根本,只有義字的意義成立才能得出利字的意義。所以,我們說分辨義利在意義和價值上的不同,從本質(zhì)上可以說是本末之間的區(qū)分。是追求義還是追求利,從根上說是務本還是逐末的區(qū)別。立足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對相關(guān)義利之辨的儒家文獻重新進行審視和解讀,或許能夠有新的領(lǐng)悟。
通過文字本義的考證,我們可以說義和利從本源上看有著相似或相近的含義,也有著本末之間的區(qū)別。從某種程度上講,區(qū)分義和利的意義可以等同于區(qū)分本末。借由這一論斷,我們可以重新審視涉及義利之辨的文獻,對其進行新的解讀,以求深化對義利之辨的認識。
首先來看《論語》中關(guān)于義和利的言論。《論語·學而》曰:“信近于義,言可復也?!焙侮套⒄J為“義不必信,信非義也,以其言可反覆,故曰近義”[7],是說合宜之事未必守信,守信之事未必合宜,對不合宜之事不遵守之前的約定,只要明確說明也是接近義的。何晏的解讀在有子的原話中增添了“義不必信,信非義”的判斷,頗費周折,略顯牽強。朱子《集注》將“復”理解為實踐、踐行,認為“約信而合宜,則言必可踐矣”[8]。朱子的解讀比何晏要明白暢達許多,但在小學材料中幾乎沒有將復訓釋為實踐、踐行之意的例證,這是朱注較為明顯的缺陷?!皬汀钡幕竞x是返還,“言可復”為說出的話可以返還,即能夠得到驗證的意思。義是做事之本,只有務本的約信才能實現(xiàn)。信之本在于誠,《大學》將“誠意”作為根本。不自欺是為誠,不自欺才是信的基礎,只有做到不自欺方能“信近于義”,說出的話才能擲地有聲,能夠?qū)崿F(xiàn)。
《論語·衛(wèi)靈公》云:“君子義以為質(zhì)”,質(zhì)是本源、本質(zhì),是不加修飾、淳樸無華的,可見孔子也認為義是君子做事之本。《論語·里仁》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痹诳鬃友壑校邮菓搫毡镜?,小人才是逐末的。所以孔子告誡子夏云:“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注]參見《論語·雍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注]參見《論語·學而》。,務本是道義的前提,而逐末只是追求蠅頭小利。不去務本而去追求細枝末節(jié),自然是要受到孔子批評的。孔子在《論語·衛(wèi)靈公》中云:“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所謂行小惠即是追求小利??鬃釉凇墩撜Z·子路》中說:“無見小利,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想做成大事,一定是要從根本處入手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只注意到末端的小利,那么大事自然不能成就。如果做事只是“放于利而行”[注]參見《論語·里仁》。,這種舍本逐末的行為,還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除了在做事時要務本之外,即便獲得了利益也要反思所務之本。子曰:“見得思義”“見利思義”,可見所得即是利。在獲得利益之后要反思初心,要想到君子所務之本,這樣才不會被眼前的利益沖昏頭腦,走向逐末的歧途。那么君子所務之本又是什么呢?在孔子的思想里,本應該是禮,子曰:“立于禮”,禮是一個人能夠立足的基礎。禮也是處事的節(jié)度?!墩撜Z·泰伯》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恭、慎、勇、直等等皆是處事時應有的品德,但必須以禮作為節(jié)度,否則品德雖善卻無法獲得好的效果。因此,我們說孔子認為禮是君子應務之本,當有所獲利時要思考是否合乎禮,若是不合禮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注]參見《論語·顏淵》。,此所謂知本務本。然而如何做到務本呢?孔子云:“克己復禮”[注]參見《論語·顏淵》。,只有從自身入手才能務本。“古之學者為己”[注]參見《論語·憲問》。,如此才能“喻于義”??鬃佑衷啤靶藜阂园踩恕薄靶藜阂园舶傩铡盵注]參見《論語·憲問》。,可見通過修養(yǎng)自身能為社會做出貢獻,這是由本到末、由內(nèi)到外、由己到彼的效用。是故《大學》中說“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不可能有“本亂而末治者”。修身之本由在于正心誠意,于孔子言則是“安”。在孔子強調(diào)修己以安人、安百姓之前,在孔子強調(diào)復禮、守禮之前,孔子更重視的是“于汝安乎”。不論是否遵循諸如三年喪這樣的制度,只要自己真正覺得心安,就可以繼續(xù)做下去。安,上古韻屬元部,與歌部對轉(zhuǎn)。《說文》:“宜,所安也。”[3]151安與宜意義相近,因此安與義在字義上也有關(guān)聯(lián)。因此,所謂的本,所謂的義,在最根本上應該是“安”,是正心誠意的“安”。在心安的基礎上再修身,再守禮,再去做事獲利,這樣才不違背于道義,不違背于初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通過對《論語》中相關(guān)篇章的解讀,我們能夠體悟到心安則是義,是一切行為的根本,倘若不顧心安而去求利,則是舍本而逐末的行為。
在《孟子》書中,義利之辨是非常重要的命題,下面就《孟子》書中相關(guān)的問題進行解讀和論述。前輩學者認為孟子在義利之辨的問題上立場十分明顯,義利的界限非常嚴苛,絕不混淆。胡適認為孟子“極力把義利兩字分得很嚴。他初見梁惠王,一開口便駁倒他的‘利’字”[9]。張岱年認為孟子“尚義反利,比孔子更甚”[10],可見孟子將其之前的義利之辨進一步明確化、嚴格化。近幾年來,博雅君子對孟子的義利觀進行了更深入的審視,如崔宜明認為孟子的義利關(guān)系學說有“以義制利”和“唯義無利”兩方面[11],王磊則認為孟子的義利觀至少包括“先利后義”“以利說義”“先義后利”三個層面[12]??梢?,對孟子義利思想的認識已經(jīng)逐漸告別簡單化和絕對化的模式,進入了深入辨析的階段。李毅認為將孟子的義利觀理解為是在義利之間安排取舍,這與孟子的本意相差甚遠。他通過分析考察朱子對《孟子見梁惠王》一章的詮釋,認為義利是本末一貫的,水火不容的是“義心”和“利心”[13]。這些意見對我們都有著極其重要的啟發(fā)。
前面已經(jīng)反復論證,義利之辨實質(zhì)上就是本末之辨,但凡事物均有本末內(nèi)外,這種差別不是硬性的割裂。墨子云:“義,利也?!盵注]參見《墨子·經(jīng)上》。在墨子兼相愛的思想下,天下之公義即天下之公利,從極限宏觀的角度來看,義利本為不分的一體,是事物或行為之中的統(tǒng)一。后世的佛教教義中也認為義與利相應,義必有利,因此義利連用。但是從微觀著眼分析,誠如樹木根與枝葉的關(guān)系,凡事本末之間必然有先后之別,因此義利之間也存在著先后。義是本,在先;利是末,在后。利應由義而衍出,是故應該做好“義”而自然得到“利”,而不是舍本逐末地去求利。這正是孟子反問梁惠王“何必曰利”[注]參見《孟子·梁惠王上》。時所蘊含的道理。
趙岐注《孟子》說“孟子知王欲以富國強兵為利”[14]5795,即富強為一國所求之利。表面上看來梁惠王的追求并沒有什么問題,但從孟子的角度來看,梁惠王在對待富強這件事上的著眼點不對。富強應該是國家推行一系列政策之后的結(jié)果,作為國君想要獲得國富兵強的現(xiàn)實利益,應該反思該從什么地方做起,而不是只去幻想這樣的結(jié)果。所以,孟子才會反問梁惠王“何必曰利”。趙岐對此的理解是:“王何必以利為名乎?亦有仁義之道可以為名,以利為名則有不利之患矣?!盵14]5795趙注的意思是,梁惠王沒有必要總把利字掛在嘴邊,應該多想想如何從根本上做起,如果總想著利則會有事與愿違的情況發(fā)生。所以《論語·子罕》中“子罕言利”。所謂的從根本上做起,即踐行仁義??梢娳w岐所理解的是孟子并沒有反對利,而是希望梁惠王的眼光不要只放在結(jié)果上,要腳踏實地的做起,這樣才能安穩(wěn)地獲得利益。反之,舍本逐末則會讓利益變成禍患。孟子認為義利之間是有先后次序的,他說“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可見義利的次序一旦顛倒,不利的事情就會出現(xiàn)。
朱子在注釋《孟子》時,更加發(fā)明了“仁義未嘗不利”的觀點,他說:“循天理則不求利,而自無不利;循人欲則求利未得而害已隨之?!盵8]202做好了基礎的事情,相應的結(jié)果會隨之而來。義利本為一體,做到了仁義,利自然能至。但是如果不想從基礎做起、從仁義做起,只是想獲得利的結(jié)果,其行為便容易出現(xiàn)投機、僥幸等問題,如此所帶來的禍害可能會更嚴重。所以,朱子認為“孟子言仁義而不言利,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8]202。孟子不言利,并不是說利不重要,就梁惠王所問來看,富國強兵對于任何一個國家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孟子不言利,是要杜絕舍本逐末行為所帶來的弊病。孟子從根本來立論,是要告訴世人想獲得利益就要從最基礎的事情做起,這樣獲得的利益才最穩(wěn)妥。
《孟子》書中還記載了一則故事:宋牼將去楚國為秦楚弭兵。孟子與其相會于石丘,問宋牼打算如何說服秦楚二王。宋牼表示將為他們陳述興起干戈的利害,二王知道用兵的不利便會放棄武力了。孟子認為如果用利害來說服秦楚之王,即便能夠暫時消除兵禍,但可能會引起別的壞事。孟子主張用仁義來勸阻兩國相爭,這樣才能獲得最好的效果。于是,孟子像反問梁惠王一樣反問宋牼“何必曰利”[注]參見《孟子·告子下》。。在這則故事中,孟子看上去似乎有些迂腐。但是我們同樣可以發(fā)現(xiàn)宋牼的游說方案是表層的,他可能會很快制止這次戰(zhàn)爭,不過不能避免戰(zhàn)爭的再次發(fā)生。而孟子的方案是從根本入手的,也許不容易在短時間內(nèi)說服秦楚二王,但是一旦游說成功,其效果將會是深遠的。僅僅靠利害來制止戰(zhàn)爭,無非是將戰(zhàn)爭的得失進行量化比較,看看是否劃算,如果不劃算的話,戰(zhàn)爭雙方就會退出。這無異于一種投機的僥幸行為,一旦發(fā)現(xiàn)可以從戰(zhàn)爭中獲利,戰(zhàn)爭還是會在瞬間爆發(fā)。孟子談仁義是從根源著手,只有國君時刻不忘仁義,百姓才會依附于他,這樣不必進行戰(zhàn)爭也能在諸侯中占據(jù)重要的地位。這樣即便不談利益,利益也會隨著仁義之根的穩(wěn)固而衍生。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義本利末”和“利由義生”??梢娭鹉┣罄男袨槭悄w淺的、短見的,即便能獲得相應的效果,也是暫時的、僥幸的?!吨杏埂吩疲骸熬泳右滓再姑?,小人行險以僥幸”。君子務本,把守住仁義的底線,相關(guān)的利益也會隨之而來;小人逐末,為了看得見的利益不惜冒險,就算擁有了利益也會附帶出其他問題。
李毅博士在其文章中指出,義和利關(guān)鍵在于用心上。發(fā)心于義,自然也可獲得利,這樣的利是能夠使人心安理得的。發(fā)心于利,可能能夠直接獲得利的效應,但是不利的效應也可能隨之而來??傮w而言,正視義利的辨證統(tǒng)一關(guān)系,才能更好地理解何為利以及該如何獲利。結(jié)合前面所言心安為義的觀點,我們可以說從切身的事情做好,踏實做事,本分做事,由此獲得的利就是由義而生的利。倘若人為地將義利對立來看,則會陷入有義不必有利、有利不必有義的二元論陷阱中。那樣的話,義的最終指向無利可言,又如何讓人去踐行義、維護義呢?因此,我們要強調(diào)義利一體、利由義生,更要強調(diào)義利之間的先后次序:義本利末、先義后利。只有人人在求利時都從根本入手,所獲得的利才能是干凈純粹的,才能為社會和國家增添利益。這也是義利之辨對我們現(xiàn)實生活的啟示。
本文采用清儒由小學訓詁進而明義的學術(shù)路徑重新審視了“義利之辨”這一古老命題。至此,本文大致理清了義利之辨的原始意義和基本內(nèi)涵,并借助這一認識角度對《論語》《孟子》等儒家基礎典籍的相關(guān)思想進行再解讀。總的來說,義利之辨實際上是本末之爭,尊義還是求利正是務本還是逐末的不同表現(xiàn)。先輩的賢者不善言利,并不意味著利不重要。作為同一事物或行為的本和末,義利的地位都很重要,但是要清楚哪個才是根本,哪個是由根本衍生的。我們認為,義與利是統(tǒng)一存在的,義是根本,利是義的自然結(jié)果,由義中產(chǎn)生。這為我們處事提供了很好的啟示,即萬不可逐末求利,而是要務本、務實,從自身做起,利自然能夠獲得。如果弄不清這一先后本末的次序,只為了求利而求利,那么就容易走向投機的歧途。
任何一個思想史的命題,都應對現(xiàn)實社會有所關(guān)切。哲學文本的解讀也應隨著不同時代不同人群的世界融合而有不同的意義[15]。我們對義利之辨問題以及相關(guān)文本提出新的解讀,以為我們現(xiàn)代生活提供寶貴的思想財富。由于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利益在當前社會顯得格外重要,而衡量利益的重要標準即財富增長的程度。人們普遍為財富利益驅(qū)使,使得整個社會彌漫著浮躁的空氣,拜金主義、享樂主義以及極端個人主義泛濫。為了快速實現(xiàn)獲利的目標,很多人做著前人所不敢做的事情,義本利末的價值觀被顛覆或崩塌。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義利之辨又成為不得不辨的命題了。如果仍抱有義利對峙的兩分法觀點,那么不是為了義而犧牲利,就是為了利而完全不顧義。這兩種道路都是偏激無益的。淡化利的角色,經(jīng)濟的發(fā)展勢必會漸漸放緩,最終影響到每個人的收益。忽略義的價值,經(jīng)濟的發(fā)展將失去道德上的約束,這樣經(jīng)濟效益的增長反而會增加更多的社會問題。所以只有將義利視為統(tǒng)一體,用本末的角色來為義利定位,使人們通過務本而獲得收益,才能在保證經(jīng)濟發(fā)展的情況下維護人心道德。
當前的社會中,媒體上時常能見到為了買房而假離婚,為了評職稱造假論文等等報道,這些都是只關(guān)注利而忽視義,只關(guān)注末節(jié)而不重視根本的現(xiàn)象,無疑都是投機的表現(xiàn),是逐末求利的典型?;蛟S這樣做的人最后還是獲得了應得的利益,但是由于他們獲得的利并沒有一個扎實的基礎,所以更像空中樓閣,很容易倒塌?,F(xiàn)實中為了買房假離婚,最終弄假成真的事例到處都有;為了評職稱而造假論文,最終遭到曝光聲名狼藉的事例也屢見不鮮。可見眼光只局限在眼前的利益上,因利求利,到頭來所得的利益未必能夠真實為我擁有。
所以,我們認為想要保證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和諧,一定要重視義利之間的本末關(guān)系。在強調(diào)利的同時,不忘記還有義需要尊崇;在重視義的同時,也要保證利的收獲。只有讓重義的事情都能夠獲得相應的結(jié)果,才能引導大家重義務本,這樣才會減少義利之間所產(chǎn)生的矛盾。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義利雖然是整體的,利雖然是從義中衍生,但這個過程并不確定,可能要經(jīng)歷一段漫長的歲月。然而,為了求利直接從利著手,自然更容易獲得想要的利益。很多人并不能對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做出清楚的判斷,所以他們會選擇最便捷的獲利途徑。因此這就要求我們在強調(diào)義本利末的同時,做好相應的保障制度,使義利之間由本到末的路途更通暢,以此來捍衛(wèi)公平和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