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 救

王振東

道士的一番話，讓宋大成立時跌入無盡的惶恐之中。

宋大成是湖北漢口的一個商人，經常往來于漢口和賒店之間，將南方的竹木通過漢水、唐河運抵賒店，再將賒店出產的“三粉”運往南方銷售。

商人們都十分迷信，無論在家里還是鋪子里，都供著神靈。宋大成也不例外，每次出門，他都要占卜問天，算算何時出門有利；再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保佑自己一帆風順，大賺銀子。

這天，宋大成又運了幾船竹木到賒店。在卸貨的當兒，他先到附近的悅來客棧住下，休息片刻后，又來到街上，準備找個算卦先生，算算自己何時返程最為有利。這時，一個身著道袍、須發(fā)皆白的道士迎面走來。二人一打照面，那道士雙眉一皺，說：“客官，容貧道直言，你有大災呀！”宋大成大驚，結結巴巴地說：“道……長，什么災？”道士朝宋大成又仔細端詳了一陣：“客官，你印堂發(fā)暗，地閣泛青，命犯土雷之災，三天之內必有傷身之禍！”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宋大成好一陣才回過神兒來，再尋那道士，已不知去向。

宋大成對道士的話深信不凝，只覺得頭暈目眩，像掉入了萬丈深淵。想想自己已是行將就木之人，他像丟了魂似的，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

時值初冬，陣陣冷風吹打在宋大成的身上，促其慢慢清醒過來──三天時間，自己緊趕慢趕也趕不到家了。與其糊里糊涂的死去，不如快快活活的再活三天。來到世上幾十年了，光聽說大煙抽了能使人飄飄欲仙，但從未體驗過，去煙館享受一番，也不枉來世上一遭。

這樣想著，宋大成的腳已不由自主地踏上了通往位于趙河邊上煙館的路。

倏地，一陣女子的哭泣聲從河邊傳來。宋大成一驚，不由得循著哭聲走過去，見一位少婦正哭得悲哀不止，正欲投河自盡。

宋大成原本就是菩薩心腸，便動了惻隱之心，一步上前拉住少婦：“妹子，你年紀輕輕為何要尋短見？”

“讓我死吧，死了心靜?！鄙賸D使勁掙脫。

“妹子，我也是個將死之人。死，總得有個原因吧。說說你為何要尋短見？”宋大成緊緊拉住少婦的胳膊不放。

少婦見掙脫不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哭訴道：“大哥你不知道，我家遭了火災，借了別人十兩銀子建房。該還款了，可家里實在拿不出銀子，債主卻天天登門逼債。丈夫也愁得哀聲嘆氣，沒有辦法。恰在這時，我又懷了身孕，連頓像樣的飯菜也吃不上……這樣的日子，還不如跳河死了！”說著又大哭起來。

想想自己快要死了，要錢還有何用？不是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說嗎？不如贈她十兩銀子，救她母子不死，也算積點兒陰德。宋大成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元寶：“妹子，不要哭了，這些銀子先拿去還債。我住在悅來客棧，再有什么難處，可去找我?！?/p>

想不到萍水相逢得遇貴人相助，少婦撲通跪下：“恩人請留下姓名、住址，日后小女子定當酬報！”

宋大成趕忙扶起少婦：“妹子，不必！不必！”

送走少婦，已近黃昏。冷不丁被少婦這么一攪和，宋大成再也沒有心思去煙館了，獨自回了客棧。

少婦回到家里，把宋大成贈錢的事一五一十地對丈夫說了。丈夫一聽急了，埋怨妻子：“你為什么不問問恩人為何要死？這會兒要是出了什么事，咱會后悔一輩子的！”

“那時我悲傷過度，沒想那么多?！逼拮訃肃榈?。

丈夫一把拉過妻子：“快走，咱去看看恩人，就把他請到家里吃頓飯，住一晚上，先表表咱的謝意?！?/p>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只有星星在眨巴著眼睛。宋大成因情緒低落，晚飯也沒吃，就和衣睡下了。

夫妻二人快步來到悅來客棧，說了來意。宋大成聽后直擺手，又說自己是將死之人，救人實為當時心境使然，換了別人也會這么做的，說什么也不去。

夫妻哪里肯依，一人拉，一人推，硬將宋大成弄出了房間。

突然，背后轟隆一聲悶響，接著腳下的地微微一顫。三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看，當即都驚出了冷汗──房間的后墻竟齊根兒倒了下來，正好砸在宋大成睡的床上……

等回過神兒來，宋大成顧不得擦去頭上的冷汗，使勁握著少婦丈夫的手說：“大兄弟，我每次出行都占卜問天，求神拜佛，祈求神靈保佑平安無事。沒想到，你們才是我的保護神??！”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