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瓷
作者有話說:依舊是工科生女主啦,厚臉皮女孩嘗試攻略內(nèi)斂澄凈小哥哥。為了滿足好友冬月不要臉的戀愛幻想,我也是盡力了,在此恭喜“呷浪之鱗”與“一葦渡江”兩位同學穿越時光和人海鎖定彼此的幸運。
希望大家也能喜歡事媽助攻型老大哥男配和啥事都寫在臉上的撒嬌王女二號,畢竟他們都沒有愛情欸……
最后,冬月看到這篇稿子,趕緊給我打錢,over。
感情要是有暫停鍵就好了,能讓他永久停在對她格外不同的時光,等他們重逢時,再按下PLAY鍵。
01.
唐冬月家附近的小鎮(zhèn)近三十年興建影視基地,發(fā)展得有聲有色,她從嬰兒時期起就已經(jīng)做了角色演員,被彼時某個戲中的貴妃在懷里抱了六集。
雖然對于那些記憶,她鐵定是記不得了,但是她的Casting介紹上寫著:經(jīng)驗豐富,參與影視劇拍攝已逾二十年。
此時,她正參與一個劇組的跟組演員面試,選角導演叫張豪,人稱張哥,正比著資料發(fā)問:“二十多年經(jīng)驗?你今年也就二十一歲吧?”
唐冬月笑起來時特別甜,當下言簡意賅地講述了自己剛滿月便開始經(jīng)受影視文化熏陶的演藝之路,幾位工作人員大都被逗笑。
即興表演的試題是要表演一個地震中被橫梁砸斷腿的女孩。雖說因為學業(yè),唐冬月的龍?zhí)咨闹袛噙^一段時間,此時她卻并不露怯,很快進入角色。
朱煜衡經(jīng)過面試處時,正好看到唐冬月開始表演,他腳步頓了頓,便在門口站住了。
女孩站在場中的空地上,突然吃痛地喊了一聲,右膝一彎,似有什么真的砸了下來。她無實物表演搬開“重物”,強撐著拖著傷腿走了兩步后,終于倒吸一口涼氣,跌坐在地,仿若真的疼痛難忍。
朱煜衡看到這,忍不住向內(nèi)走,站到了面試官的桌旁。他修長挺拔,沉默無言,唐冬月目光剛捕捉到突然入場的這個人時,竟一時覺得好似什么畫報拍攝的場景。
張哥點著頭同朱煜衡打招呼,又轉過臉,招呼唐冬月:“繼續(xù)?!?/p>
拖著一條“傷腿”的唐冬月,試著在地面爬行,于慌亂中摸索出路,無望后化作一聲嗚咽,再也不成聲。
她自問這段表演還算完整,但是張哥的心思根本沒在她的身上,正暴躁地點著鼠標,低聲哀號:“電腦又壞了,我這資料還沒發(fā)出去呢?!?/p>
看起來,他對電腦的關注勝過對她試戲表演的關注,這樣下去跟組的事兒有點懸啊……
唐冬月為了重新奪回張哥的關注,爭取接下來兩個月的同朱煜衡接觸的機會,趕忙厚著臉皮道:“那個……我會修電腦?!?/p>
張哥從椅子上彈起來,將她按坐下去:“來、來、來,給我修修?!?/p>
朱煜衡依舊靠在桌邊,沒一點聲響,唐冬月坐下后不敢看他,只覺得離他太近,耳朵漸漸燒起來。
至于修電腦,她是不懂的,此時裝模作樣地關機開機,切入BIOS后,隨便翻了翻設置,藍屏菜單在液晶屏上閃動,張哥看著不明覺厲,殊不知她其實啥也沒操作,就只是將光標切換位置,而后翻頁重復。
耳邊忽聞一聲輕笑,唐冬月懷著被抓包的激動心情抬頭去看朱煜衡,他卻舉著手機走向室外去接電話。若不是那笑極其熟悉,她一定會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待她再次重啟電腦后,張哥的電腦終于又恢復工作。
唐冬月暗自慶幸:果然重啟是解決電腦問題的黃金方案。
張哥贊賞地看著她。就這樣,唐冬月正式成了《天山》劇組的跟組演員。
她出門時,正好同打好電話的朱煜衡相撞,對方竟朝她靦腆地笑了:“腿錯了呀?!边@個人話少時看著高冷,說起話來卻又溫柔極了,輕聲輕語,像怕驚到誰,配著干凈的笑容,方才的冷硬氣質一下又成了大男孩似的。
“什么?”冬月不明所以。
他一臉認真:“剛才,你的腿錯了。”
她終于后知后覺。方才試戲時,她表演得是右腿受傷,等朱煜衡突然進門攫取她的心神,再后來在地面拖行時,便變成了拖著左腿。
唐冬月在原地怔了怔:“唉,真是美色誤人。”
02.
《天山》這部戲一共才兩百多場,還分了AB組。唐冬月儼然已經(jīng)感受到了本劇組的經(jīng)濟實力。
今天沒她的戲份,她就蜷縮在片場一角,默默地看朱煜衡在監(jiān)視器前的模樣。他在劇組的角色雖是導演助理,但顯然執(zhí)行的是B組導演的職責。
唐冬月的思緒還在飄,就被擠到她身側的張哥拽了回來,張哥撞了撞她的肩:“看什么呢?哦,衡哥啊?!?/p>
唐冬月微笑:您這一臉褶子叫誰哥呢。
“你別看衡哥只是跟組實訓的學生,對鏡頭、畫面相當敏感,人也特別敬業(yè),平常看他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真工作起來可帶勁了。我們張導特別信任他,整個B組的戲直接交給他導演了,演員們開他玩笑,都叫他小朱導。”張哥發(fā)言行云流水,導演派人來叫他時,他一臉惋惜,似乎還覺得說得不夠多。
此時一場戲終了,需要轉場,片場人聲嘈雜,只有朱煜衡靜坐在監(jiān)視器前,絕世獨立一般,似在反復檢查什么。
這是什么神仙下凡!唐冬月忍不住湊上去,先是一陣客套褒揚,見對方溫柔地注視她,真的在聽她講話,不見半點不耐煩,終于鼓起勇氣:“那個,你還記得我嗎?”
他的眼神澄澈、干凈,是一種時時刻刻流淌出的、不經(jīng)雕琢的美。這一刻唐冬月竟無法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別開視線,就見他薄唇微啟:“記得的?!彼D了頓,又說,“女孩子穿那么短的裙子,不太好?!彼谋砬橛行╇y為情,卻又真誠,一雙閃動的眼眸像森林溪邊飲水的鹿。
她便干巴巴地笑了:“哈,啊,好。”
朱煜衡說的見面是上周在附近的大宋坊商業(yè)區(qū)。彼時暑假回家的唐冬月約了發(fā)小逛街,兩個女生興起約好同穿短裙。日落黃昏,喝完的雪頂杯口黏黏的,她到處找垃圾桶,終于找到時,趕緊將右手里的東西丟出去。物體以拋物線的形式砸進不銹鋼的垃圾箱,發(fā)出好大一聲脆響,引得路人注視。她這時看看左手上拿著的空杯子,不禁要問:欸?我的新手機去哪了?
她雖穿了超短裙,化著精致的妝,卻不得不考慮跪下身去掏垃圾桶??删驮谒攵紫律頃r,有一雙手將她拉起,而后那人代她蹲下身,從垃圾桶里撈出了她的手機,甚至還用濕巾擦過,才遞到她的手里。他就是朱煜衡。
他看向她時,那樣坦蕩又溫柔,一雙眼睛溫溫潤潤地發(fā)著光。
等他轉身走開了,唐冬月才終于回神。
朱煜衡的同伴離開前給她發(fā)名片,讓她有空可以聯(lián)系他去試鏡。名片上的人叫張豪,是名副導演。
此時聽朱煜衡所謂的記得是這事,唐冬月抿唇,想說一句“不單如此”。可不待她繼續(xù),就有道具組的小哥慌忙奔過來:“衡哥,衡哥,卉姐那邊鬧情緒了,你快來看看?!?/p>
許卉是《天山》的女二號,是這個全面啟用新人的劇組里,最“大牌”的女演員了。她最近人氣正盛,雖然距離流量小花尚有差距,但在《天山》組里,也算得上是姑奶奶了。
唐冬月跟著過去看了一眼,才知道,許卉之所以鬧得厲害,是因為劇組配的血漿味道太差。雖然有些無理取鬧,卻像是一場撒嬌,許卉的口吻神態(tài)剛剛好,并不討人生厭。
朱煜衡輕聲輕語地去哄她,說了好久,她也不收斂。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朱煜衡的左眉微微挑起一點,雖然神色未變,可唐冬月知道他這是要不高興了,趕忙上前:“小事兒,小事兒,我來解決?!?/p>
她搬出自己Z大食品化工專業(yè)高才生的身份,許卉笑瞇瞇地說讓她試試,跟她勾肩搭背,一副垂青她的模樣。
唐冬月賠笑,余光中似乎看到朱煜衡低頭笑了。
03.
經(jīng)過唐冬月的努力,許卉第二天嘗到了美味的血漿。
“甜美又清新,還是水果味兒的!”唐冬月咧著沾滿殷紅血漿的貝齒,“剛要不是我意志力堅定,差點就咽下去了……你不知道女明星啥啥都不能吃,嗚嗚嗚,真的很饞這些東西?!?/p>
上午的拍攝在許卉愉快地吐血中結束,下午安排的是打戲,許卉的武替卻消失了。等人的工夫里,朱煜衡先是給演員講了戲。平常講話溫柔極了的他,對起劇本卻立刻似換了一個人,講到哪個角色的部分便化成哪個人,入木三分,入戲極快極準,仿若一人千面。而后,他又拿起道具,給許卉的對手戲演員設計打戲動作。
唐冬月在人群中仰望他,欽慕不已。張哥又過來撞她的肩膀:“酷吧?你別看他好像文文弱弱的,其實一身肌肉,就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樣子。中學時候,他可是武術冠軍呢?!?/p>
唐冬月微笑:說起這個,我比你清楚。
不知是不是錯覺,張哥每次跟她說起朱煜衡時,都好像在跟某相親對象夸贊自家孩子似的。
此時聽他談及這些,唐冬月的記憶忍不住就飄回了高三那年。
那時清河高中轉來一個校草,一傳十、十傳百,都說好看,許多女生偷偷排隊去看。后來,聽說這男生考上北影了,早早離了校,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了。清河高中連常規(guī)的藝術生、體育生都很少,突然有個校草考上了北影這類藝術殿堂級別的大學,一時倒也成了話題。
所有人都說這個叫朱煜衡的校草好像一道影子,閃過便不留痕跡??商贫聦λ?,有著獨一份兒的記憶。
她認識他,是在一個本區(qū)的武術交流QQ群里。網(wǎng)上的朱煜衡遠不像生活中那么慢熱,這兩個同齡人很快聊到一起,成了可以分享心事的密友,無話不談。比如,他向她傾訴自己喜歡武術,可家里偏偏讓他學彈鋼琴,說回家半路會被女生攔路,不知怎么應對……
唐冬月臉皮比他厚,總給他出些餿主意,聽得他哭笑不得:“我哪好意思那么說……”
不過,更多順著網(wǎng)絡汩汩而來的,是他的善意、他的溫柔、他的理解與開導。雖然沒見過這個人,可那時的唐冬月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心跳的劇烈,滿懷柔情。他們后來也曾約定線下見面,奈何畢業(yè)季太兵荒馬亂,總有突發(fā),末了也沒見成。
其實,唐冬月偶然已得知網(wǎng)上的“一葦渡江”就是學校里風頭正勁的朱煜衡。只怪她視力太好,雙眼5.3,考前體檢的路上,輕松地瞥到幾步外朱煜衡的手機屏幕——QQ名與頭像一目了然。她還記得,那天測血壓和心跳的醫(yī)生扒下老花鏡看她:“小姑娘,你這心率可不得了哇!”
她開始在網(wǎng)上搜他的名字,找他武術比賽的視頻來看,旁人口中高冷的他在面對她時是完全不同的。她覺得自己似是掌握了什么驚天大秘密。那么多人里,僅她一個人知道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只是一想到這,心口就忍不住泛起清甜。
所以,那日逛街再度偶遇時,她幾乎回不過神,事后不住地感嘆這一定是老天知道她千余日夜念念不忘,特給的恩賜。
她順著張豪留下的名片,費盡力氣地找,終于找到這個名為《天山》的組,也找到一個撿漏的跟組機會。其實,她除了剛生下來時被某劇組“借走”演過一個嬰兒期皇子,之后的十八年里,完全跟影視圈絕緣,可高考結束后,她突然又撿起來了。
大概是想著朱煜衡去了北影,她努力當群演、當特約演員活躍在影視城里,有朝一日或許尚可重逢吧。
那年一愿,今時倒是成了真。
唐冬月此刻站在片場,突然咯咯笑出聲,將一旁仍在絮絮叨叨的張哥嚇得一個哆嗦。
有信息傳來說,許卉的武替剛出去買奶茶的工夫出了點意外,送去醫(yī)院包扎了。唐冬月的身形同許卉的相近,搓搓手去拎了把道具劍:“要不我試試吧?!?/p>
朱煜衡點頭,同她設計起打斗動作。其實,她的武術跟朱煜衡的那種比賽型不同,她是少年宮學出來的花架子,校慶上臺表演都會被同學吐槽姿態(tài)好假,可此時花架子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同朱煜衡你來我往間,默契十足。
連工作狀態(tài)下嚴格的朱煜衡都對她表示贊賞。
等這場順利拍完,許卉過來送了她一盒漂亮的甜甜圈,她謝了又謝,才敢開吃。
許卉笑瞇瞇的:“你多吃點,都是你的。反正我也不能吃,女演員吃了要變母豬的,上鏡不好看?!?/p>
嗯?什么豬?
唐冬月咀嚼的動作僵了僵。
04.
收工時,天已黑了,好在影視城附近永遠是熱鬧的,唐冬月趿著拖鞋慢悠悠地往街市走去。
微信突然彈出語音消息,是張哥發(fā)來的。
“江湖救急!我的電腦又壞了,重要資料急著用。來給我修修,地址我發(fā)定位給你?!?/p>
唐冬月站在街邊,吹著熱風,一臉問號。果然吹牛害人,她有點悔不當初。
但等她趕過去發(fā)現(xiàn),萬盛街199號竟是個KTV!跟張哥再三確認,她才敢上樓。
推開包廂的門,她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偌大的包房內(nèi)都是劇組的主創(chuàng)們。大家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實在不像一個適合龍?zhí)捉巧霈F(xiàn)的場合。雖說她是臨危受命,可總有一種英國平民想擠進貴族階層的類似感。
張哥眼尖,起身招手。唐冬月就貓著腰,從人群間隙走過去。她的目標明確,只想盡早抽身,坐到張哥身邊就趕緊抱起他的電腦打算進行“重啟大法”。
其間,她不忘故弄玄虛地登入備用系統(tǒng)后調出命令提示符,胡亂輸了幾個commond指令。這些騷操作不過都是虛晃一招,只因純黑背景與白色字母彈跳的畫面看著有點厲害。
不過,這次的問題可能更復雜些,重啟了三次也不見好,唐冬月認命地說:“張哥,或許,你應該買臺新的了?!?/p>
張哥抱著筆記本電腦郁郁寡歡,不予回應。
唐冬月見他這黛玉看落花似的表情,一時竟不知該不該走。耳邊能聽到房中有留意到她的人在低語。
“這誰呀?”
“沒見過,不是熟面孔?!?/p>
“張豪怎么還叫外人來,掃興?!?/p>
她搓搓手,感覺更尷尬了。此時有人落座在她的旁邊,帶著一絲酒氣,胳膊繞著搭上她的肩,這動作有些熟悉,她一別過頭就看到許卉燦爛的一張臉。
“這是冬月,跟我進組的演員,特別厲害,戲好,會武術,連血包都會做。”許卉同眾人說話時,總是一雙梨渦綻放著,瀲滟的眸子看過誰,誰的心便恨不得化開。
借許大牌的關照,誤入主創(chuàng)聚會的唐冬月也被拉入圈子,應邀同眾人玩起梭哈。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朱煜衡也有來,只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他還是那么慢熱,一有生人就放不開。唐冬月垂頭抿起嘴角,忍不住又偷看了他幾眼。
游戲場混亂,嘈雜中混著黃色段子,唐冬月對這樣的氛圍實在喜歡不起來,借上廁所躲到了包房外的露臺上。
露臺做成空中花園的樣子,有植物掩映,角落還設了秋千,唐冬月索性坐了上去。
大概是這角落太隱蔽,以至于后來的人沒能發(fā)現(xiàn)她。就這樣,她撞破了許卉對朱煜衡的表白。
許卉說了什么一路不易,彼此扶持是情,直白地問他懂不懂她為什么肯以那么低的片酬接他參與的這部戲。
朱煜衡解釋得一本正經(jīng):“《天山》預算控制得是比較緊,但是故事線有爆點,風格也出彩,對你來說,是個嘗試轉型的好機會。我邀你出演,是真的替你考慮?!?/p>
“哼,我只知道要不是你在這兒,我才不會來?!?/p>
“阿卉,你是不是喝多了?!敝祆虾鈸蠐项^,不知該說什么。
唐冬月微微探頭,就能看到露臺中心朱煜衡的臉,雖然說著推拒的話,可他的神色與口吻是不同的,想來他對許卉是特別的。
畢竟,他真的慌不擇路時,可是會當著表白女生的面逃走的。唐冬月懵懵地想:當年的事,他已不記得,認不出我,其實這三年多說長不長,也足以發(fā)生許多事。感情要是有暫停鍵就好了,能讓他永久停在對她格外不同的時光,等他們重逢時,再按下PLAY鍵。
第二天凌晨要趕戲,故而這聚會早早地散了。只是,唐冬月躲在那出神得厲害,恍然不覺人都已離開,等她再進包房,早尋不到半個人影。
她有點失落,慢慢地挪動步子,卻在建筑內(nèi)連方向都搞錯,直直地走向走廊盡頭。她自己也說不好,許卉表白的那一幕對她有多大的沖擊。
她嘟囔著:“他那么好,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笨勺晕野参啃в蒙n白。
“冬月,你再走,就進男廁所了?!?/p>
唐冬月倏地回神去看,便見朱煜衡去而復返,他正斜靠在黑色的鋼化墻面,被頭頂?shù)纳錈襞霉庥按贝?,無比迷人。
唐冬月嗓子發(fā)干,努力學別人叫他時的樣子客套招呼:“衡哥?你怎么回來了?”
忽地,她就見他笑了。
05.
朱煜衡主動送唐冬月回去,這是她今晚遭受完打擊后根本不曾料到的。
她坐在車的后座上,干巴巴地客套:“還以為你送卉姐回去了。”
“嗯,可我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你,就來找了?!?/p>
唐冬月的腦袋一聲嗡嗡響,神采奕奕,嘴角止不住揚起來。
氣氛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下來,又或許是方才喝的幾口馬爹利漸漸上頭,唐冬月話多起來。
“你打斗的招式真漂亮,聽說當年還是校草,有許多小姑娘課間去圍觀你?!彼ζ饋肀揪吞?,此刻歪著腦袋,另添幾分爛漫。
“記不太清了?!敝祆虾鉁\笑中略帶靦腆,頓了頓,忽然又說,“只記得你戴著口罩來找我?!?/p>
唐冬月愣了一愣,她分明沒有去偷看過,不知是不是他將她同誰記混了,卻還是順著他的話,厚臉皮道:“戴著口罩都能被你記住,應該是我太好看了?!?/p>
“可你最后沒有來?!敝祆虾忾L睫微顫,輕嘆了口氣。
她這才想起,自己同他成為革命級網(wǎng)上好友時,某一天因猛然發(fā)現(xiàn)彼此都是清和的學生而驚詫。她隔著屏幕開玩笑,說要戴著口罩悄悄地去偷看他。沒想到這么久了,他竟還記得。
等等,他是怎么認出她就是當年的網(wǎng)友“呷浪之鱗”的?
唐冬月垂著腦袋瓜想了許久,突然啊了一聲。她曾搜過他的武術視頻,一遍遍看得不知厭煩,一招一式都在反復中熟記,今天同他設計武替的打斗動作時,不自覺就順著他的招式使了出來,一定是就此被他認出來了!
她突然有點難過。
那一年,她沒有戴口罩去看他,也未達到自己吹噓的“漂亮”二字,相反,是不好看的。
彼時,她滿臉過敏,都是紅點點,反反復復不見好,好在她的臉皮比較厚,倒也沒太憂慮,直到被一個男生當眾羞辱。
那是個略有人氣的男生,意外拿到她愚人節(jié)準備的卡片,便咬死她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他有非分之想。天地良心,她連他的全名都叫不出來。
奈何話語權總是被人氣高的一方主導,大家好像都信了,有其他班的男生看唐冬月從門前經(jīng)過,還會吹口哨嘲諷兩句。
總歸是十八歲的女孩子,如此一來,少不了身心受挫,委屈滿滿。一天放學時,她躲到一條小路上垂淚,一直哭到太陽下山。突然有個弱弱的聲音從樹后冒出來:“那個……同學,你還哭嗎?可以讓我借過一下嗎?”
唐冬月為了避開人,選的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小路口,原來竟擋住了別人的路,真是不好意思。她回頭時,就看到了朱煜衡長身玉立,嵌在殘陽的光輝里。
他是被攔路的女生嚇怕了,才摸索出這么一條小路,結果卻被哭聲攔了兩個鐘頭。唐冬月對此很意外:世間竟有如此老實之人!
兩個人也算不“坑”不相識,唐冬月“不要臉”的精神慢慢將朱煜衡的疏離內(nèi)向融化,進而發(fā)展成了互相拯救的關系。他的靠近自動幫她堵住那些說她喜歡某某的悠悠之口,也很正常,誰會擁有王子,還喜歡街邊小老板的兒子?她也屢出奇招幫他完美化解每一次被人偷看圍觀的不適。
唐冬月慢慢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并非一成不變,遇到好玩的事,他會悄悄逸出一聲輕笑,遇到氣憤的事,他的左眉會微微挑起。她觀察他,觀察到自己陷進去也不自知。
回想起來,一切尚算美好。除了他反復向她傾訴自己有個特別好的網(wǎng)友,叫“呷浪之鱗”的時候,他將那人說得太完美,以至于她從不敢說出:那就是我啊。
這個其貌不揚、不甚出色的我。
以至于那段相處中,她連自己的姓名都沒主動告訴他過。
追憶尚來不及結束,車已在酒店門口停下。下車前,朱煜衡突然問她:“清河高中就在臨城,或許哪天可以抽空一起回去轉轉?”
冬月抬眸看他,嗯了一聲,等車子開走,才敢抬手捂住心臟,“糟糕,這該死的心動?!?/p>
06.
因為許卉原本的武替?zhèn)隧g帶,后面幾天集中要拍的打戲,便全由唐冬月上了。
她同朱煜衡默契極了,一套打斗招式設計得非常流暢,只需演練一兩次,便可正式開拍,完全刷新了本組的打戲效率記錄。畢竟她是一個能背下他早年武術比賽全部視頻分鏡的存在。張哥在一旁調侃:“我看你倆上輩子是一根蒂上的兩朵蓮,大腦都長在一塊了?!?/p>
朱煜衡在工作狀態(tài)下向來不茍言笑,此時聽了這話卻低頭勾了勾嘴角。唐冬月直撓腦袋,以她理科生的思維方式推測:大概是張哥沒文化且沒藝術美感的表達方式逗笑他了。
這幾日,因為工作,她同他的相處時間明顯多了起來??伤龥]勇氣告訴他自己就是當年那個跟他組隊“打怪”的滿臉痘痘的女生,就像當年同他相處時不敢告訴他自己就是“呷浪之鱗”一樣。那些當時心心念念、緊張兮兮的話,本以為橫亙了時光就可以說得風輕云淡,然而并非如此。
許卉見唐冬月效率高,為自己爭取到更多雕琢文戲的時間,便對她愈發(fā)好,主動找導演編劇給她加戲。
唐冬月欲哭無淚:根本不需要這樣啦。她雖然做小演員,形象與情感方面尚可,但是臺詞功底實在是硬傷,面試都不敢多說話,這下子,不是逼她暴露短板嗎。
但許卉顯然不這么覺得,還說:“你要是愿意,可以畢業(yè)了簽到我們公司。你樣樣都會,吃甜甜圈還不發(fā)胖,也算是全才了。”此外,許卉還拉著她的手跟她說心里話,說起自己當初十八歲剛入這個圈子,有多辛苦,若不是遇上同樣在摸爬滾打的朱煜衡,兩人相互扶持,根本沒那么幸運走到今天。
其中那些兩人交心的種種細節(jié),自然是不屬于唐冬月這個外人的故事。
唐冬月有點渾渾噩噩,一別三年余,竟像是再難同他的世界掛上鉤。
總算熬到收工,她向外走,卻見場外擺滿了紅玫瑰,直到許卉推著蛋糕車,唱著生日歌進入場中時,她才反應過來,今天是朱煜衡的生日。看他那個樣子,顯然工作大過天,自己都忙忘了。
工作人員們放下手中的活兒,圍著大圈兒伴唱。一曲終了,朱煜衡茫然又感激,朝大家鞠了躬,才開始分蛋糕。
這邊分著蛋糕,許卉的助理開始撒糖,全色紅色玫瑰糖,喜氣十足。有知道他倆關系好的工作人員,忍不住開起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喜糖呢!”
這話簡直是賜給許卉的,她一邊叫人“不要胡說”,一邊笑得好似司馬昭之心。
朱煜衡笑著搖頭不語,直到被許卉拉走。沒了主角的人群依舊熱鬧著,唐冬月頓住的腿終于解凍。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那句“愿為絲蘿托喬木”。
她當初能跟朱煜衡發(fā)展得火熱,是因為他們都喜歡武術,是一場基于志同道合的交好;如今他到了影視行業(yè),身邊自然也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而她變成跟他不搭界的人。
萬般失落下,她卻覺得許卉同他倒是挺登對的。她知道,許多故事本來就是這樣發(fā)展的,依照著現(xiàn)實的脈絡。
07.
唐冬月這一番內(nèi)心戲非常灑脫,然而第二天起床發(fā)現(xiàn),眼睛都哭腫了。冰敷了好久,她才敢出發(fā)去片場。
今天的戲是許卉特意給她加的一場,她本就沒狀態(tài),大段的臺詞完全記不住,再加上臺詞功底稀爛,整個片場只聽喊咔的聲音,落進她的耳中宛若斷頭鍘。
最后大家看實在不成,只得又把劇本改回去。
唐冬月內(nèi)心激蕩:對啊,這種侍女丁的角色就是該偶爾說兩個短句啊!干嗎給我寫那么多臺詞……跟組的錢是固定的,又不會漲。
大概是怕她灰心,中午放飯時,朱煜衡特意來找她說話,只是他不擅長這些,顯得十分木訥。
唐冬月借故遁了。
后面幾天,他如約叫她一道回清河中學參觀,她也推拒了。
朱煜衡有點蒙,實在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看他時眼中有光的女孩兒突然不肯看他了,而這個人明明有心事,又不肯說明。
吃過盒飯,很快又要整好妝容準備下午的拍攝,唐冬月扮的侍女丁又有戲份,還好不用說臺詞,只是把“少爺”扶上馬,就沒她什么事兒了。
可眼前的馬兒不知怎么受驚了,高高抬起前蹄打著響鼻,坐在上面的男演員重心不穩(wěn),幾乎要被晃下來。唐冬月忙去拉男演員脫手的韁繩,好不容易拽得馬蹄著了地,結果動態(tài)輪轉間,她不知怎么就到了馬后,被一蹶子撂倒在地。
那一刻,她的胸口疼得厲害,心跳過快,她只知道自己摔躺在了地上。搭戲的男演員沖過來要抱她去就醫(yī),卻被張哥拉開。她心里本想暗罵句什么,然而那男演員被拉開的空隙里,是朱煜衡一再放大的臉。
后來在朱煜衡的懷中一顛一顛時,她才終于反應過來,只差當場冒出一聲土撥鼠般尖叫。
她被送到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醫(yī)生淡定道:“看你急成那樣,還以為人要死了,放心吧,就斷了根肋骨?!?/p>
朱煜衡太老實,立刻反駁:“骨折?那……怎么能放心?!比缓蠖司惯€展開了精彩的辯論。
唐冬月想,自己怎么說也是為了劇組止損才受此大難,此刻躺在病床上疼得額角都是冷汗,而屋內(nèi)其余兩人竟沒一個關注她,她越想越委屈,又不敢得罪大夫,脾氣上來,便懟了朱煜衡一句:“傷得又不是許卉,有什么好擔心的!”
朱煜衡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難以置信,過來幫她墊枕頭:“若換作她受傷,我才不至于這么擔心。一顆心被揉搓掐碎似的?!?/p>
唐冬月一臉問號,轉頭問:“醫(yī)生,骨折還會導致幻聽嗎?”
醫(yī)生奪門而出:“你們年輕人談戀愛能不能不要這么膩歪肉麻!”
唐冬月覺得此情此景詭異極了,突聞朱煜衡極輕極淺的一聲笑,將這詭異的氣氛推向頂峰。
他卻像不覺得有什么,傾下身為她擦汗,一張好看的臉離她那樣近:“怎么臉有些紅了?以前幫我打發(fā)那些女生時,不是說什么厚臉皮的話都神色自若嗎?!?/p>
唐冬月一驚——這是滿臉紅痘的她幫他做過的事。
“你、知道是我?可那時候我連名字都沒主動告訴過你?!倍掖髮W像個整容機構,待幾年都跟換了個人似的,她閨密都要認半天,沒理由朱煜衡能將一個許久不見的過客快速鎖定。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眼睛都彎起來:“你難道以為打聽一個跟我同行的女學生叫什么很難嗎?幾乎不用去問,豎起耳朵就能聽到那時周圍的女生都在討論你。所以,我自然知道唐冬月是你,呷浪之鱗也是你。都是我喜歡的樣子。”其實在跟她相處時,他已經(jīng)盡量提起“呷浪之鱗”給她暗示了。
啊……原來只有我一個人裝得很累,果然這輩子做演員沒有指望了。
唐冬月嘆了口氣。
朱煜衡皺眉:“你聽,什么聲音,撲通撲通的?”
“你說的可能是我的心跳。”唐冬月低著頭,“突然聽到你說喜歡我,我太激動了,所以有點心跳過快?!?/p>
08.
高三考學之后,因為一場封閉特訓,朱煜衡失約了同“呷浪之鱗”的線下會面。等幾個月后特訓結束,他發(fā)現(xiàn)QQ早不知什么時候被盜。他只能跋涉數(shù)千里,趕回清河中學,將新的聯(lián)系方式交到班主任的手里,他們班和唐冬月班是同一個班主任。他在這沒交什么朋友,便托老師,若被唐冬月問起,請幫忙轉交。
唐冬月是個上學開始就怕老師的存在,哪里還敢去學校要喜歡的男生的聯(lián)系方式,這分別像一場玩笑,可是一千多個日夜后又有緣重逢。
那天在街上重逢,他一眼就認出她,可她不見有反應。
朱煜衡這樣冷靜內(nèi)斂的人第一次有點害怕:她是不是忘了我了?可他又想等,等她先開口說認出他。
他高冷地走出幾步,就后悔了,安排身邊的張豪去給唐冬月送名片。張豪太八卦,逼問出了他的小心思,然后拍著胸脯表示:“哥,一定給你不留痕跡地促成此事。”
不過,似乎不是很理想。
此時的唐冬月躺在病床上好像有滿腹疑問想問他,卻又紅著臉不敢看他。
朱煜衡鼓起勇氣說著自己從網(wǎng)上背來的土氣情話:“冬月,你是不是有低血糖?”
唐冬月第一反應是這人在咒她:“啊?”
“那個,低血糖的話,我可以說幾句甜蜜的話給你聽?!彼杂X發(fā)揮得比想象中差一大截,連耳朵尖兒都泛起粉紅。
荏苒的千余日夜,吹不散彼此心間的永恒。至此,那些橫亙著時光和人海的相思,終達彼岸。唐冬月想,或許這是她此生最好的盛夏。
編輯/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