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感冒的王子

露絲·普拉姆利·湯普森

噢，我親愛的，我的心肝寶貝，從前有一個王子，內心感冒了?；谩氲?！要是他的頭感冒了，那么，我會說他坐在風口，或者弄濕了雙腳，可那是內心感冒，哇，哇！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不過，冷風會讓人內心感冒，這很有可能，冷風瑟瑟，足以讓小王子居住的宏偉、巨大的大理石王宮里的人受寒。他的父王只是嘆息，無可奈何。（總有三十七個仆人在周圍轉來轉去，可憐的國王能怎樣呢？）王后嘆息，也是毫無辦法；朝臣們嘆息，因為他們不是國王和王后。所以你們很容易明白，小王子不管去哪里，肯定都會有寒冷的嘆息。那時有個宮廷禮節(jié)，比雙腳潮濕讓人感冒更糟糕。園丁只要愿意，可以輕快地跑去，擁抱自己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而王子走在花園里時，他要跟石頭人一樣呆板地停住，要說：“是的，殿下?！边€有：“謹聽遵命，尊貴的殿下。”還有好多掃興的話。王子走近，孩子們便急忙進屋，不允許他們盯著王子看！

不管他去何處，有個身穿綠色和金色服裝的王室侍從，在身后十步左右高視闊步地跟著他。每逢小王子回頭看那個傲慢的人，他都鞠躬；他的每次鞠躬，都會加重王子內心的感冒。當然，頭部感冒的人打噴嚏、咳嗽、話從鼻子里說出來；而人在內心感冒時，就會吼叫、責罵、話從帽子上說出來。這樣說吧，王宮里最老、最博學的智者，就是從這些癥狀發(fā)現(xiàn)小王子飽受折磨。

實際上，王子丟人地打噴嚏（啐，我是想說亂著急）。所以，這位年老的智者在國王陛下前彎下腰，解釋說小王子內心患上了感冒。國王向王后解釋了這件怪事，王后向所有朝臣做了解釋。朝臣們全都搖著頭，搓自己的雙手，禮貌地說：“多奇怪??！”“不可思議！”不過，沒人期待如此尊貴的人們會對這類小事長時間感興趣，他們很快就委婉地忘了這件事，只有年老的智者例外。

每個夜晚，他都坐下研讀發(fā)霉的舊書，試圖找出內心感冒的療法。他不停地搖著頭，喃喃自語，最后一夜他有了個好主意。

智者踮起腳尖，走進小王子那間漂亮的屋子。小王子睡在一張結實的金制床上。智者開始來回揮舞雙手，低沉地哼唱起來：

阿布拉伊恩，阿布拉康普。

阿布拉道什，阿布拉朋普！

不止這些呢，可我不敢說出來，我怎么知道，你們會不會有一天也去試試呢？另外，我答應過那位老智者，不說出去！

忙活了好一陣子，老智者輕輕觸摸小王子的額頭，踮著腳尖又出去了。那個滿身金綠色的仆從，身穿金綠色的睡衣，正轟隆隆地打著鼾。

第二天，王子醒來，哦，我的天哪！床上跟他并排躺著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男孩。王子擦著眼睛，吃驚地看著，男孩喊道：“早晨好！我叫奧林。”說著，跑到床的另一頭，狠狠地掌摑靠背。這可讓王子吃驚不小，愈發(fā)瞪大了眼。嗨，以前誰都不敢這樣做！

“起床，你個懶家伙！起來咱們玩球去！”男孩笑著說，隨著這句話，一個枕頭把王子砸下床。王子出于本能，毫無皇家風范地抓起枕頭，扔了回去，喊道：“嘿！”他瞄得不準（以前從未享受過扔枕頭的樂趣），枕頭擊中了滿身金綠的仆從，讓他的頭撞在墻上。

“啊——嗯——哦——當然，殿下！”他結結巴巴地說，從床上坐起來，睡帽歪斜地鞠躬，“您有何吩咐？”

“沒有，笨蛋，我跟這個男孩說話呢！”王子不由自主地咯咯笑著說，金綠色的仆從看起來真滑稽。

“男孩！”仆從喘息著說，抬起頭來，像個長頸鹿一樣環(huán)視屋子，“男孩？男孩？”他每次說“男孩”聲音都尖利一些。“無比抱歉，殿下，我沒看到任何男孩！”他最終憋出話來。

聞聽此言，兩個男孩大笑起來——請問，誰能不笑呢？“他說，他沒看到你！”王子急切地說，兩個人幾乎彎下了腰——真的，他們笑個不停，眼淚滾下了臉頰，用于治療內心感冒，那是我知道的最好藥物。

不過，這讓仆從無法容忍。他抓起身邊的蠶絲被，猛然跳起，到了門口。

他最后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王子，跑出金色大廳，尖叫著：“救命！救命！瘋了——真瘋了！王子瘋了！”

金綠色仆從的尖叫聲特別響，引發(fā)了極大的騷亂，整個王宮很快都醒來，不久人人都在相互說：“王子真的瘋了嗎？”

被侍從簇擁的國王和王后，穿著絲綢睡衣急匆匆地趕到小王子的房間。王子大聲笑著。“好吧，”他揮著手說，“我要去游泳，即便我不會游也沒事！”聽到這話，王后暈倒在一位侯爵夫人的懷里，侯爵夫人暈倒在一位公爵夫人懷里，公爵夫人暈倒在不知什么身份的女人懷里。實際上，所有皇家貴婦都像滾球一般跌倒了。國王瘋狂地跳來跳去，撕扯下大團的胡須。這不奇怪！顯然，王子在自言自語——沒錯，奇怪的小男孩完全隱身不見。

宮廷醫(yī)生和智者們先那樣說，然后這樣說，亂成了一團。隨后，在角落偷著笑的最智慧的老人，走到國王面前?！氨仨氉屚踝营氉源Ｕl都不能打擾他，要不他會患上‘冷酷綜合癥！”聽到這個陌生的病癥，湊到跟前的王后立刻再次暈倒，國王猛地一扯，把剩下的胡須全都拽了下來。宮廷里回響著悲愴的聲音：“冷酷綜合癥！”唔，唔，最后的結果是誰也不來打擾王子，老智者答應從遠處觀察他，萬一他有過激行為，出手相救——他做的大多事情肯定都是過激行為。

由于沒人來打擾，王子早晨起床就跟快樂的小男孩去游泳和戲水。他們玩球、搭建城堡、爬樹，干了所有其他小男孩每天都干的事情。王子認為王宮里每個人都瘋了，因為每逢他提起自己叫奧林的朋友，每逢他跟他說話，朝臣們都悲哀地看著他，搖著自己的頭?！八蓱z的媽媽呀！”他們會眼睛上翻，這樣說，“可憐啊，令人心疼的孩子！”這會讓兩個小男孩笑個不停，每次大笑都溫暖了小王子的心，噢，到了最后他內心的感冒當然痊愈了。

他變得跟奧林一樣壯實、健康，跟奧林一樣快樂、溫和。老智者見魔法漂亮地起了作用，高興地搓著雙手。隨后——

一天早晨，王子醒來時，他的床邊是個陌生的小男孩。他有一張蒼白、煩躁的面龐，看起來很熟悉?！皧W林去哪里了呢？”王子嘀咕著，盯著房間周圍看。聽到這話，小男孩醒來，慢慢睜開雙眼?！拔乙郧翱隙ㄒ娺^他！”王子心里想?！爱斎?，你見過的?！蹦泻⒋蛑?，伸展雙臂，對王子沒說出來的話做出回答。“可是，奧林在哪里呢？”小王子在床上坐起來，很是不悅地看著乖戾的小男孩?！氨康?，把我的衣服拿過來！”男孩厲聲說，王子很清楚自己以前聽過這種口氣?！皧W林在哪里？”陌生的男孩做了個鬼臉，“你要是想見到奧林——看看鏡子吧——傻瓜！”endprint

小王子跳下床，凝視著鏡子，果然，奧林在里面?！翱墒?，你是誰呢？”他急促地說，轉過身。“我是你，或者說，至少，我曾經是你！”小男孩神情煩躁地說，這讓王子驚訝不已，只是呆愣愣地看著。嗨，果不其然，那就是他——那個聲音——沒錯，正是他過去常常跟仆人和碰巧遇到的任何人說話的方式。等他發(fā)現(xiàn)了真相，小男孩（或者說他自己）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或者說奧林）！隨后，老智者從窗簾后走了出來?！霸绨?，王子！”他說?！霸绨?，先生！”奧林（確切地說是王子）禮貌地說?！熬褪沁@樣！就是這樣！”智者興奮地喊。

“現(xiàn)在，全都平安無事了！”他坐在床上，解釋了兩個男孩各是怎么回事：一個是他本身就是的男孩，一個是他可以成為的男孩。智者還說了自己如何做出決定，讓那個他可以成為的男孩成為小王子的玩伴。當然，在這之后，小王子解釋了自己有多么喜愛這個小男孩，乞求老智者永遠別讓他原來那樣的男孩再回來。老智者當場答應下來——在那之后，一切都皆大歡喜了！

他們沒讓任何人知曉自己的秘密，不過老智者找到國王，說明小王子的病治好了，但他絕對不能受到任何干擾，他要什么必須給什么，他想讓任何人做什么都必須做什么，不然的話他會染上“冷酷原發(fā)性沒出息”——這可嚇壞了國王，他同意小王子想干什么都行。

王子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王宮里的人們應該停止頻頻點頭和鞠躬。他說那會讓他眩暈，于是他們不再那樣干了。接下來，他邀請自己的父親玩球，國王顧慮重重地照辦了。可是很快他對游戲就來了興致，把首相和大人物們都找來加入游戲，他們就像一群印第安人，在整個草坪上亂成一團。當然，他們玩球只是讓小王子免得染上“冷酷原發(fā)性沒出息”——他們詳細地向宮里其他人解說了其中緣故。

小王子堅持跟他的母后玩槌球和跳棋，性情溫柔的王后對游戲越來越有興致，堅持要與宮里其他女士玩，她們全都很少嘆氣，更多歡笑了。真的，王子先提出這個要求，又提出那個要求，他們干完這個干那個，沒有時間相互說話或嘆氣，因為他們不是國王和王后。在草坪上跳舞，在樹林里野餐，在河邊舉行釣魚聚會，還有煙花和各種各樣令人興奮的事。他們漸漸忘了小王子會染上“冷酷原發(fā)性沒出息”，忘了要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事，他們自己就想干這些事情，全國都沒有這么開心的伙伴們。真的，要是他們在周末不穿戴綾羅綢緞和王冠，單從外表，人們不會猜到他們是國王、王后、公爵、公爵夫人之類的人物。

這就是我知道的整個故事！

發(fā)稿/沙群

插圖/世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