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河
候河是“玉種藍田”的陜西藍田縣洩湖鎮(zhèn)的一個小小山村,那兒的人們喜歡穴居——如同黃土高原的陜北一樣住窯洞。
上世紀70年代的冬春之交,我們一大早背著行李乘大卡車到灞橋洪慶鎮(zhèn),然后男生一人扛兩袋面、女生扛一袋開始進山。沿著崎嶇的山路氣喘如牛,走走歇歇,當?shù)竭_目的地時同學們癱倒了一地,天也已經(jīng)擦黑。
大部分同學入住村中的窯洞,我和郭寅生、魏彬、牛群等十幾個男生則住進生產(chǎn)隊的飼養(yǎng)室。牛下、人上,在拴牛的立柱與橫梁間搭塊木板、鋪上麥秸,聽著牛哼,聞著尿騷。
清晨被哞哞的牛叫和婉轉(zhuǎn)的鳥鳴吵醒,我們揣上一白一黃的杠子饃與包谷面發(fā)糕,扛起镢頭、鐵锨,在工宣隊的帶領(lǐng)下,扒開稀疏的茅草,開始開荒種地。堅硬的紅膠泥土凍得如鐵,一鎬下去只是個鈕扣大的白印,震得胳膊發(fā)麻、虎口開裂。還是大強、慶義幾個靈光,將茅草點燃把凍土烤軟,這才好挖了一些。
我們住的牛棚突兀地矗立在村西的莽原上,是座用黃土夯起、茅草搭就的高大建筑,差不多一間教室大小。它的山墻東是校農(nóng)場周老師等“牛鬼蛇神”的住處及學生的灶房,門前是生產(chǎn)隊的碾場與麥秸垛子,北墻上貼著張碩大的牛皮,西墻外便是麥田,有條田埂彎彎曲曲通往擔水的澇池。我們擔水要走一二里路,兩個大鐵桶裝滿百十來斤,壓得人前仰后合、左搖右擺,擔到地方時水就灑得只剩下一半。有一次從澇池擔水回來,竟然發(fā)現(xiàn)水里有幾個蛤蟆蛄嘟,才知道春天已經(jīng)來了。
據(jù)說以前是楊虎城將軍秘書的周老師告訴我們:不遠的華胥鎮(zhèn)是女媧補天的地方,所用的石頭就是五色的藍田玉。往東北走還有座人祖廟,包括驪山上的老母殿,說的都是這里的故事。我們似懂非懂的感到新鮮,覺得他不像“牛鬼”,有點神神。有回聽飼養(yǎng)室老漢說山里有獾,我和寅生幾個找到洞口,聞有騷騷的狐臭味,就連刨帶挖,還尋來柴草燃煙,想將獾熏出來。我們的舉動嚇得周老師在對面又呼又叫,磕磕絆絆跑上來說:好爺哩!就不怕把山點著了。
這里植被茂密,人煙稀少,有大片的洋槐、栗樹、野桃、柿樹,還有值得北方人驕傲的竹海,怪不得有許多鳥獸。晚上有時還能聽到狼嗥,起早做飯的魏志忠說他在灶房前,見過那綠得發(fā)亮的狼眼。從此,嚇得大家不敢夜晚上茅廁,憋急了就站在床架往下邊的牛勾子后面方便。
一次,為了改善同學們的伙食,校農(nóng)場專門派我和郭寅生、牛群到油坊街買肉。我們走了整整一天,根本無肉可買,回來還迷了路,天黑才摸到候河村。循著尋找我們的老師同學手電的光影和聲聲呼喚,又累又餓又怕又沒能完成任務的我們心里一陣陣酸楚,不覺淚奔。
候河村的桃花紅了,梨花白了,15歲的懵懂少年要回城了。望著開墾出的道道田壟和住過的牛棚,默默地告別別樣風景與難忘的候河。下山時,同學們個個跑得如脫韁的野馬,女生比男生還快。
40多年過去了,還想去看看候河??峙嘛曫B(yǎng)室早不在,路也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