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走來幾個人（七首）

喝酒的人

我能夠給你的，都交代在這杯酒中

交代給那個從貴州方向來人的手上

從黃昏到黎明，雨霧一直在山谷堆積

我要等的人那個喝酒的人還沒動身

遲到不是用來懲罰而是用來獎勵的

這三杯入席的酒顯得過于小氣

就來個小鋼炮吧，先把場子震住

誰讓我要等的那個喝酒的人還在路上

喝酒怎么可能沒有聲音呢？

這屋外赤水河和二郎山的吼聲

這桌上除了菜品和詩人是沉默的

其他的都在一杯酒后變成了話家

話家從一首詩說到一個人

從男人說到女人，從一個中心說到

多點開花。最后在一杯酒中回到一首歌

“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

對這些喝酒長大的人來說

沖鋒陷陣的動能不會隨時間流逝減弱

企業(yè)改革和利潤改善讓流動性明顯增強(qiáng)

板塊輪動，酒的大盤一直在高位震蕩上揚(yáng)

每個人的酒量估值都不能用金杯銀杯衡量

對赤水河邊的人來說，酒不是問題

問題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問題是我要等的那個人始終沒來

從黃昏到黎明，喝酒的人在桌上堆積

微信最新動態(tài)，堆積葷的素的段子

堆積酒的豪情與放慢步伐的GDP

也在堆積對某個人不著邊際的感情

勸酒的人

在咱們赤水河，喝酒就是喝GDP

一個鎮(zhèn)的一個縣的一條河的GDP

綠色的GDP，都在你手中的酒杯上

——那么多赤水河人民看著你呢

以人民的名義喝下這杯酒

你關(guān)心的高速公路星級賓館

甚至被歷史學(xué)家忽視的如廁難題

全都在你手上的酒杯中

你不要有壓力，喝酒就是釋放壓力

就像大盤洗洗才會健康

每一次回調(diào)都是加倉的良機(jī)

因為行情總是在猶豫中上漲

這峽谷的山不至于讓你“恐高”

這河里的水絕不是空頭的假水

農(nóng)業(yè)供給側(cè)改革的利好一個浪頭打來

高送轉(zhuǎn)的填權(quán)行情豈是一杯酒能封住去路

只要咱們再喝出一個6000億市值的茅臺

這盆地邊緣沉淀歲月精華的高糧

這體積巨大的赤水丹霞地貌

就會取出激動人心的洞藏

在赤水河，我有一百種方式讓你喝下酒

但只一種方式把你徹底套牢

那就是徐徐晚風(fēng)中飄蕩的酒香

誘使你的視線超出酒杯的限制

品酒的人

給還沒喝的酒取一個名字

慕容或素芬，決定身份地位高低的

是歷史和掌故。即便同出一門

也尊卑有別，年份之外還有工農(nóng)牌

酒一旦喝了就只有好和壞之分

就只有繼續(xù)仰脖子還是皺眉頭

追漲殺跌還是不動聲色耐心持有

取決于換手率背后是否量價齊升

明顯的誘多之后，眾人都撤了

而我還在北緯28度的山上苦等“解放軍”

那些事后方知的波段操作

只會使持倉成本越累越高

酒量再好我也只是用舌頭淺嘗輒止

學(xué)會克制讓我放大了酒的局部

那是水的滋味風(fēng)的滋味更是時間的滋味

也是故土鄉(xiāng)誼堅韌勤勞和千年的傳奇

作為中國為數(shù)不多的品酒大師

我得給這還沒喝的酒取個好聽的名字

就像業(yè)績再好沒有故事的風(fēng)口起飛不了

即便是一杯酒的香，也會讓你靈魂出竅

釀酒的人

群山屈身于黑暗，路像人一樣死去

只有河水還醒在糧食和沙土的墳?zāi)?/p>

你跳來跳去的腳板踩痛了我的嘴唇

水的血從端午開始制曲重陽開始下沙

一千年的老手藝在你身上彎腰重復(fù)

你用光影來計算時間，因為錢都是一個模樣

季節(jié)、氣候和微生物活躍如K線圖

組裝出九蒸八曲七取三陳盤勾的奧秘所在

在這北緯28度的河邊，到處是透徹的植物氣息

那些神秘的釀造奇跡在法國波爾多蘇格蘭布什米爾

和赤水河的南岸北岸彌散著馥郁的酒香

為一個迷離喧囂的岸上世界提供了祛風(fēng)散寒功效

跳來跳去的你專注于腳板浸滿汗水的忙碌

平靜的臉上看不出雜念，仿佛身后的時間歸零

除了在我嘴唇的地板上翻沙散熱

除了高糧和沙土都想掙脫時間的統(tǒng)治

就像同一個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即便是同一粒糧食也會釀出不同品質(zhì)的酒

但是你得為酒的名聲負(fù)責(zé)為千年的老手藝守靈

為人們在俗世里失去的東西用酒找回

侏羅紀(jì)青年地貌成就了赤水的“紅色”底色

最質(zhì)樸的恰恰是最真誠的，郎泉和龍洞大面積的水

讓你在一個有限的酒糟里描繪世界的博大無垠

因為沒有一滴酒是以它本來的樣子流出

如果說時間孕育了赤水河的神奇

那么千年手藝的創(chuàng)新就是險中求勝

就是酒杯留出巨大空白，價格你說了不算

因為業(yè)績的增長跟不上股本擴(kuò)張的速度

對一個單純釀酒的人來說這些都不存在endprint

如果靈魂存在于血液人的精神就存在于酒

三年的漫長等待，開壇那一刻你真睡著了

入夢的瞬間，你找到只屬于你和酒的端口

醉酒的人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

青草池塘、人約黃昏、對飲成三人

這酒的漢字一旦放開手腳

別說起舞弄清影，生兒育女都不是問題

那么，你會接受我的邀請嗎？

接受永和九年那場醉的不朽

接受有限酒杯中的無限，浩蕩與自由

一如赤水河不計時間成本的奔走

為什么不是山陰蘭亭而是赤水河？

對一個醉酒的人來說，我早已失去時間

既然能把酒問青天，那空間就不是問題

你能臨摹王羲之，我為何不能效仿李白？

這注定是一場寫不進(jìn)歷史也留不下芳名的醉

我們能夠在袒胸露腹的赤水河把酒言歡

不是因為這60公里河道彌漫的酒香

不是因為這三個字在白酒江湖至高無上的坐標(biāo)

如果赤水河不是會稽山陰蘭亭

二郎鎮(zhèn)也不會是李白長安東坡赤壁

留下名字的飲者都在后人寫的書里

我們把酒問青天，只是平添幾許入夢的勇氣

從竹林七賢到飲中八仙，從陶潛到三蘇

即使最平常的周末聚餐，要想讀懂古來圣賢

你沒有以斗為單位的酒量恐怕不行

沒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領(lǐng)悟恐怕不行

酒品見人品，感情深一口悶

我們雖不是魏晉名士水泊梁山英雄

酒杯雖小氣氛和排場卻不能小

誰讓你有給太平洋加蓋給原子彈拋光的豪情

不要說你喝慣了濃香型突然喝醬香型上頭

既然行情可以超跌反彈，高價股為何只看不買

給老婆一個交代不如給自己一次酣暢淋漓的醉

文化是什么？文化就是酒醉心明白

酒壯英雄膽。你我心底的那點渴望

自私與自信、執(zhí)念與雜念、忙亂與慌張

與生俱來又無法擺脫的孤獨與自卑

都在這杯酒中獲得自由和永生

酒醉不是麻醉。酒能讓死者重新醒來

帶著酒香的赤水河就是清晰印證

一如就地臥倒的行情也會觸底反彈

絕望從未放棄希望，死亡否定不了新生

醉酒人的背景總是讓人掂記

那不是燈光和胡言亂語的堆砌

而是一種烏托邦式的清醒與糾結(jié)美

與世界的善與惡、人品的靈與肉無關(guān)

請你說話不必夾槍帶棒，幾杯酒就足已

取我的性命。醉酒的過程就是我向你

敞開心扉的過程，從忘情地笑到忘情地哭

趁著酒液熨過肺腑，我把心底的秘密全掏給你

在漫長歲月中，被酒香放大的赤水河

攫取著每一顆走進(jìn)它的心臟，接續(xù)著你我的

前世今生。在這杯永遠(yuǎn)喝不完的酒里

人生和自然的本色顯露得一攬無余

唱酒的人

有那回事——

酒杯端起來，唐詩宋詞活過來

活過來的詩與詞，總在酒酣耳熱之際

踏著赤水河輕盈的浪花拍肩而來

仿佛伸手就能夠觸摸到圣人的肩膀

仿佛端起酒杯就能用古老的韻腳抒情

無論白發(fā)三千丈還是明月幾時有

我們都能借助手機(jī)百度接住李白蘇東坡

有那回事——時間是流水

這條波瀾壯闊的大河

就是我們酒后永恒的抒情

挽留屬于赤水河的詩意空間

感受文字水滴石穿的強(qiáng)大力量

以身體和血液的通透唱腔

破解關(guān)于時間與死亡的哲學(xué)

交出自己酒氣未散的摹仿與重復(fù)

夜晚像水一樣自由、瀟灑和率性

每個喝醉的人都想在上面留下印跡

天地寬廣，時空深邃，酒杯深處

你取出令人緬懷又無法證明的傷痛

拉酒的人

車子駛出二郎鎮(zhèn)，拉酒人的臉

開始像時間一樣模糊、晃蕩

地上的車轍越清晰他的臉越模糊

彎曲的赤水河始終只看到他的半邊臉

半邊被早霞與晚霞輪煥的臉

像股市行情一會兒綠一會兒紅

讓人不知該買進(jìn)還是該賣出

這些承載詩和遠(yuǎn)方的GDP

高速路收費站的欄桿打斷了思路

也截斷了酒的退路，要去向哪里

能去向哪里，這個酒杯的問題

也是半邊臉苦苦思考的問題

高速路接續(xù)高速路，詩和遠(yuǎn)方繼續(xù)上路

不知是時間帶走了他，還是他帶走了時間

從后視鏡里離開的故鄉(xiāng)不是故鄉(xiāng)

從紅綠燈里進(jìn)入的城市不是股市

盡管詩能走多遠(yuǎn)酒就能走多遠(yuǎn)

還是落袋為安吧！在一張桌子上

卸下這些赤水河的微生物

讓它們復(fù)原被時間發(fā)酵的半邊臉

詩人簡介：趙曉夢，筆名夢大俠，1973年生，重慶合川人，現(xiàn)居成都。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省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華西都市報》常務(wù)副總編輯。1986年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人民文學(xué)》《詩刊》等上百種報刊，入選20余種選本，獲獎文學(xué)和新聞獎項60多個，出版《接骨木》等6部詩文集。被評為《西北軍事文學(xué)》優(yōu)秀詩人、《中華文學(xué)》2015年度優(yōu)秀詩人，2016重慶詩人巡展首屆“年度詩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