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七首

祿興明

阿詩瑪

死過一次之后

阿詩瑪就不會再死了

一千個觀眾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一千萬個彝族人心中

只有一個阿詩瑪

每年都要從索瑪花中蹦出來

阿詩瑪香氣四溢

骨子里藏著黃金的光芒

在最深情的敘事詩里，你也能看見

她坐在星星一樣的詞語上想心事

當(dāng)大三弦與月琴在《快樂的啰嗦》中

強(qiáng)烈共鳴

你也會聽見阿詩瑪

在音階上拍手跳舞

阿詩瑪！阿詩瑪！

在昆明石林

你喊一聲

她應(yīng)一聲

回音神阿詩瑪教你喊自己的名字

教你在千呼萬喚中

喊醒自己最初的靈魂！

注：

1：阿詩瑪，彝族女孩的常用名，意為金花：

2：楊麗坤，普洱人，彝族舞蹈家，電影表演藝術(shù)家；

3：《快樂的啰嗦》，彝族舞曲，即“快樂的彝族哆嗦”，因蹩腳漢譯，把“諾蘇”（彝族自稱）音譯成了“啰嗦”。

一?？嗍w

一片洪荒

一棵索瑪花樹

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人間仙境的世界末日

就像你想的這么簡單

一只金絲鳥

銜著一?？嗍w種子拼命飛

一滴男人的眼淚

變變變變變！

金絲雀變成了美女

再造人間的奇跡

也像你想的這么簡單

關(guān)于這粒苦蕎

我搜腸刮肚很多天了

卻怎么也找不到比祖宗更多的頌辭

打開任何一部史詩

苦蕎的清香都會迎面襲來

把你的心和故鄉(xiāng)的山崗

瞬間變成一片花海

口弦

唯一能與勇士的匕首爭鋒的

是一件樂器

就是那只掛在美女胸前

起伏不定的口弦

那是珍藏在竹筒里的精靈

是伴隨每個女孩一生的秘密

幾片竹子或黃銅

一靠近女孩的唇邊

世界就會安靜下來

彈點(diǎn)什么是女孩自己的事情

那些不能說的不想說的

那些不能笑的不想笑的

那些不能哭的不想哭的

那些不能唱的不想唱的

就由口弦說吧笑吧哭吧唱吧

一只口弦會陪著一個姑娘

走完一生

但口弦不會死去

它要世世代代傳下去！

俄爾則俄的雪

像個胖嘟嘟的孕婦

俄爾則俄的雪

靜靜地躺在冬天的大床上

等著和更多的雪

打成一片

偶爾想起和稀客一樣的陽光

激情打滾的九天九夜

俄爾則俄的雪

會臉紅一下

除非春風(fēng)翻動她的羽毛

俄爾則俄的雪會一直睡下去

并在夢中挨個數(shù)著雪子十二支

呱呱墜地

洋芋

大地抱得最緊的寶貝兒

就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洋芋

一年一度

洋芋讓古老的高原

重新找到年輕母親的幸福感覺

洋芋在泥土里的一呼一吸

都牽動大地敏感的神經(jīng)

洋芋眨巴眨巴眼睛

高原的鬢角就會飄過一朵紅云

如果她繼續(xù)調(diào)皮下去

高原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和女孩一樣

最漂亮的是大眼睛洋芋

老人們選洋芋種的神態(tài)

絲毫不亞于火把節(jié)上的盛大選美

種洋芋時通常還有殘花般的積雪

人們哈著熱氣背著洋芋往地里趕

用汗水與洋芋結(jié)下牢不可破的友誼

種在地里

洋芋是漂漂亮亮的莊稼

收回家來

洋芋就是彝人的親戚了

怕她凍著

我們就為她蓋上厚厚的干草

怕她悶著

我們就會經(jīng)常幫她翻翻身

我們歌唱洋芋

她是有使命感的糧食

當(dāng)年我們遭遇滅族之難

洋芋從萬里外趕來

白洋芋開白花，紅洋芋開紅花

烏洋芋也鮮明地亮出自己的旗幟

大涼山烏蒙山哀牢山

呼啦啦開遍了洋芋花

誰敢對洋芋

說半個“不”字？

綿羊

每頭公羊的角

都虬勁地盤繞在頭上

仿佛它對每頭母羊的心事

都想了又想

（于是春天的草原上，我們看見

一朵朵小花咩咩咩地開了……）

每頭公羊的角

都虬勁地盤繞在頭上

仿佛它對每個對手的斗志

都想了又想

（于是夏天的斗羊場上，我們聽見

一條條漢子咣咣咣地笑了……）

每頭公羊的角

都虬勁地盤繞在頭上

仿佛它對我們的神靈

都想了又想

（于是畢摩的經(jīng)卷上，我們夢見

一朵朵白云嚯嚯嚯地哭了……）

燕麥

跳著盛大群舞登場的這些高原美女

就是傳說中的燕麥

臉上掛著微笑

嘴里掛著歌聲

修長的脖頸上的鈴鐺花

叮當(dāng)作響

和苦蕎一樣

燕麥也有神的血統(tǒng)

在一粒種子的豐滿的胴體上

我們與神激情交合

在大地的子宮里，燕麥

枕著草木灰的溫暖回憶發(fā)芽

當(dāng)雪花用手指壓住嘴唇

燕麥就破土而出！

燕麥的成長故事婀娜多姿

上一代燕麥嫁給了我父親

這一代嫁給了我

打開一粒燕麥的心事

你會發(fā)現(xiàn)

她只想用母乳的芳香

沿沿不斷地滋養(yǎng)一個民族！

（責(zé)任編輯：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