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批評視角下解讀詩歌《我找到了她》

王婷鈺

摘 要：本文將在新批評視角下解讀巴勒斯坦女詩人法德娃·圖甘創(chuàng)作的詩歌《我找到了她》，分析其語言、形式、結(jié)構(gòu)以及思想內(nèi)涵，力圖對整首詩做出全面、客觀的解讀。

關鍵詞：新批評；真我；苦難；寧靜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36--02

一、新批評

新批評產(chǎn)生于20世紀20年代的英國，至30年代在美國成形，四五十年代達到鼎盛狀態(tài)。雖然在五十年代后期，新批評漸趨衰落，但其所倡導的立足于文本的語義分析對當今的文學批評，尤其在詩歌領域，仍舊有著深遠的影響。新批評的主要理論觀點有：

1.文學本體論：這一觀點由新批評的主將蘭色姆提出，它認為文學作品是一個完整的多層次的獨立客體，是一個獨立自足的世界，文學作品本身就是文學活動的本質(zhì)與目的。因此，作品應該成為文學研究的核心，文本應該成為闡釋的唯一證據(jù)來源。基于此，新批評家們提出了兩個著名的概念：即意圖謬論和情感謬論。這種對于文本自身深刻的、近乎虔誠的關注，就是新批評所倡導的“文學本體論”。

2.結(jié)構(gòu)——肌質(zhì)論：在這一理論背景下，如果我們以分析詩歌文本為例，那么詩的邏輯線索和概要就是結(jié)構(gòu)，它給予詩歌秩序和方向。詩歌中的具體事物和形象就是詩歌的肌質(zhì)。肌質(zhì)中的文學語言，不同于日常語言與科學語言，它更依賴于字詞的言外之意，如暗示、聯(lián)想、引申意義和映射意義。同時文學語言所傳遞的語氣、態(tài)度和感情，也成為豐富肌質(zhì)的重要因素，而肌質(zhì)中各部分的相互作用構(gòu)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有機整體，通過這個有機整體，文學文本得以提供文學作品所必須的復雜性。

3.語境理論：語境指的是某個詞、句或段落與它們上下文的關系，正是這種關系確定了該詞、句、段落在上下文的意義。語境構(gòu)成了一個意義交互的語義場，詞語在其中穿插縱橫，產(chǎn)生了豐富的言外之意。語境理論是新批評語義分析的核心問題，也是理解新批評方法的前提。

4.細讀法：新批評的細讀法不是一種自我感興趣的印象式批評，而是一種“細致的詮釋”，是對作品的詳盡分析和解釋。它要求我們要用放大鏡來讀每一個字詞，捕捉文學語言中的言外之意。新批評在詩歌批評中常用到一些術語，如悖論、含混、反諷、張力以及比喻性用語，這些語言手法相互作用，豐富了文本意義。

二、在新批評視角下解讀詩歌《我找到了她》

詩歌《我找到了她》是阿拉伯世界最優(yōu)秀的先鋒派作家之一——巴勒斯坦女詩人法德娃·圖甘（???? ?????）創(chuàng)作的一首詩歌。詩歌譯文如下：

在晴朗美好的一天，我找到了她；在長久的失落之后，我找到了她；那是郁郁蔥蔥的新土；豐腴滋潤，花團錦簇；我找到了她，太陽透過椰棗樹；在綠草如茵的園圃里播撒；它金色的花束；四月令人驚異的慷慨；有愛情、溫暖和春天的艷陽。

在長久的失落之后，我找到了她；那是鮮嫩長青的枝條；鳥兒飛向它的筑巢；它用濃陰癖護小鳥。

有一天風暴從它身邊經(jīng)過；雷霆在它周圍轟響，撼搖；在雷的淫威下，它微微傾斜；在雷霆面前，它軟軟地彎下了腰；咆哮的颶風平靜下來；枝條又挺立，恢復以往的容貌；葉片翠綠，光澤閃耀；柔韌的軀干不曾在；風的手下折碎；它一如往常；仿佛災難未曾來到；為遇見的每一美好事物歡笑；為繁星閃爍；為微風輕吟；為太陽；為云中甘霖。

在晴朗美好的一天，我找到了她；在長久的失落、長久的尋覓之后；那是清澈、寧靜的湖泊；假如人群中的狼；在它純潔的心上吮舔；命運的風將它作踐；它會暫時渾濁；然后依然晶瑩純潔；仍然是月光臉龐的鏡面；蔚藍和光明的泳場；指路星辰的浴池。

我找到了她，風啊，刮吧；隨你怎樣，去用烏云遮蓋天的容顏；歲月啊，旋轉(zhuǎn)吧；就像早已注定的那般；無論是含笑的艷陽天；還是陰霾密布的昏暗；我的光都不會熄滅；往事里所有的陰影；在我生命中黑沉沉伸延；裹上一個夜，又一個夜；然后遠去了，葬在昨天的深淵；在我找到了自己那天。

詩歌的標題《我找到了她》，首先就讓讀者產(chǎn)生了疑問，文中的“我”到底在尋找誰？這一疑問，在詩的最后一句可以找到明確的答案，即“在我找到自己那天”，也就是說，作者要找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如果只看詩歌的開頭和結(jié)尾，讀者一定會感到奇怪，“我找到了我自己”這似乎是一個悖論，表面上看這個說法是存在矛盾的，然而這種說法的實際意思是，我尋找到了自己丟失的內(nèi)心，尋找到了那個本真的自己。通觀全詩，第一節(jié)開頭提到“長久的失落”，第二節(jié)中的“風暴”、“雷霆”“撼搖”、“傾斜”，最后一節(jié)的“陰霾密布的昏暗”和“往事里所有的陰影”讓我們領悟到詩人曾經(jīng)歷經(jīng)的困難苦難，內(nèi)心曾在苦悶、彷徨、混亂中掙扎，而后面“晴朗美好的一天”、“清澈寧靜的湖泊”這些短語，讓我們明白詩人要尋找的并不是“自己”這個血肉之軀的實體，而是曾經(jīng)內(nèi)心的那份寧靜、堅定與淡然。由此我們得知，本詩的核心張力可能就是那個走失的自己與本真自我之間的張力，是不斷經(jīng)歷苦難與“我”不放棄尋找之間的張力。

詩的第一節(jié)中，在晴朗美好的一天“我”找到了“她”，在長久的失落之后，“我”找到了“她”?！扒缋拭篮玫囊惶臁迸c“長久失落之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我們既感受到詩中的“我”在尋找到“她”之后燦爛如艷陽般的心情，也向我們暗示了尋找過程的艱辛。在接下來的幾行，詩歌接連使用“郁郁蔥蔥的新土”、“花團錦簇”、“綠茵如草”、“金色的花束”這些自然意象，表明了“我”重生之后的旺盛生命力。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一節(jié)中，詩歌選用的意象皆柔和而溫暖，“椰棗樹”被譽為阿拉伯人的母親，在沙漠中給予了阿拉伯人最大的恩惠，“愛情”——世間最為神秘和美好的感情，“艷陽”——燦爛而又溫暖人心的自然饋贈，這些柔和的意象代表著“我”所尋找并且已經(jīng)找到的那個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自己。

詩的第二、三節(jié)是詩人心路歷程的展現(xiàn)。第二節(jié)一開始用暗喻將“我”比作“鮮嫩長青的枝條”，這意味著“我”曾是一個青春活力但也未經(jīng)風雨的柔弱少年，愿意用濃蔭庇護鳥兒筑巢，充滿愛意和我溫暖?？墒堑谌?jié)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打破了之前塑造的風和日麗的場景，轉(zhuǎn)而來之的是狂風暴雨?！帮L暴的淫威”、“轟響的雷霆”、“咆哮的颶風”這三個自然現(xiàn)象暗示著“我”所經(jīng)歷的突如其來、不在掌控之中的挫折和困難。這一節(jié)是全詩中使用動詞最多的一節(jié)。鮮嫩長青的枝條在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淫威下先是“撼搖”和“傾斜”，而后“彎下了腰”，最后又“挺立”，這一連串的動詞描寫了“我”從害怕困難到面對困難，最后戰(zhàn)勝困難的歷程，使用這些動詞意在強調(diào)“我”從軟弱到強大的過程，也像讀者說明了“我”是如何丟失自己的，又為何尋找自己，即在人生的挫折困難中迷失方向，失去了自我。在一系列緊鑼密鼓的動詞之后，“葉片翠綠”、“光澤閃耀”、“繁星閃爍”、“微風輕吟”“云中甘霖”這些美好的四字短語又營造出了電閃雷鳴之后的寧靜祥和之景，寓意著“我”在暴風雨的洗禮之后變得更加通透豁達，內(nèi)心平和而美好。

詩歌的第四節(jié)，是“我”真正頓悟的開始。在第四節(jié)的開頭，詩人又一次說“在長久的失落，長久的尋覓之后，“我”找到了“她”?！拔摇彼业摹八钡降资鞘裁礃拥哪?？這一次似乎給出了更加清晰明了的解釋——“那是清澈、寧靜的湖泊”。是的，風會讓湖面泛起漣漪，但是很快就消散不見；魚兒會讓湖面濺起水花，但很快歸于平靜。而“我”所要找的那個“她”正如同這平靜的湖水，清澈透亮，波瀾不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接下來詩人用“狼”這一兇猛的動物來比喻讓自己受到傷害的敵人，用“風”這一變幻莫測的自然意象來象征世事的無常。詩人假設，“人群中的狼”很可能還會“在它純潔的心上吮舔”，“命運的風”還會“將它作踐”但是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這只是“暫時渾濁”，然后“依然晶瑩剔透”。這說明，“我”開始明白，人生的風雨是不可避免的，總會有敵人和災難的存在，但此時的“我”已不再畏懼，因為“我”知道苦難難改初心，邪惡永遠戰(zhàn)勝不了正義。最后幾句中“月光臉龐的鏡面”、“蔚藍和光明的泳場”、“指路星辰的浴池”這些愈發(fā)宏大而美好的意象暗示著經(jīng)歷過斗爭與煎熬后的勝利，更加輝煌耀眼。

最后一節(jié)，是整首詩的高潮，“我”從迷茫到通透，找到了自我，找到了方向?！拔摇鄙踔劣杏職庀颉帮L”、“烏云”、“歲月”這些不受人意志所掌控的東西發(fā)出吶喊和挑戰(zhàn)，“風啊，刮吧”，“歲月啊，旋轉(zhuǎn)吧”，“隨你怎樣”這樣略帶蔑視的語氣是我們在前幾節(jié)中沒有看到的。“無論含笑的艷陽天/還是陰霾密布的昏暗/我的光都不會熄滅”，過去所有的悲痛、恥辱、苦難都化為勇氣，“往事里所有的陰影”都已經(jīng)遠去“藏在昨天的深淵”，也就是說，在“我”找到自己那天，苦難已經(jīng)過去，不再害怕風雨肆虐，新的生活開始了，新的希望就在前方。

以上我們逐節(jié)考察完了詩歌的形式元素，接下來我們將從整體性的角度把握這首詩。首先作為題目的“我找到了她”，在文中反復出現(xiàn)，回環(huán)往復，這種寫作手法讓讀者可以充分體會到“我”找“她”的艱辛以及“我”找到“她”的喜悅，因為只有來之不易的東西才會反復被強調(diào)，只有重要的事才會經(jīng)常掛在嘴邊。接下來，我們會注意到諸如“郁郁蔥蔥的新土”、“金色光束”、“愛情”、“春天的艷陽”、“鮮嫩常青的枝條”等這些美好溫暖的意象要遠遠多于“雷霆”、“颶風”、“狼”這些殘暴的意象，這是對文中“我”的心態(tài)的真實反映。題目運用的是過去式“我找到了她”，而不是現(xiàn)在進行時“我正在找她”，因此“我”沉浸在已經(jīng)勝利的喜悅中，享受著真我的平靜與堅定，可以對過去的苦難淡然一笑，揮手再見。繼續(xù)從整體上把握這首詩，就會注意到，詩中對于動詞的運用是很少的，更傾向于大面積使用形容詞結(jié)構(gòu)來描繪景色，唯一一處緊密地使用動詞是出現(xiàn)在第三節(jié)。這與本詩的基調(diào)與主題是相符合的，“我”所要找的“她”就是那個平靜、淡然、堅定的自我，如果過多使用動詞，會加快詩的節(jié)奏，破壞作者想要塑造的寧靜的意境。

這首詩結(jié)構(gòu)嚴謹，具有很強的邏輯性，全詩以理性之線貫穿情感脈絡。開頭作者就交代了“我找到了她”這個不爭的事實，隨后在第一節(jié)和第二節(jié)，作者使用了很多意象來描述我所找的“她”的特性。第三節(jié)，借用自然界的現(xiàn)象作者交代了“我”的經(jīng)歷，交代了“我”要找自己的原因，是因為在暴風雨中迷失。第四節(jié)詩歌更進一步，“我”在找到自己的同時也看明白了人生的道理，風浪不可避免，但也只是過眼煙云，終會消散，只有美好寧靜才是永恒。最后一節(jié)，是全詩的精華，“我”不再畏懼，吶喊出了心中的力量，“我”找到了方向，更加堅定和自信。五節(jié)詩歌，環(huán)環(huán)緊扣，層層遞進。

《我找到了她》旨在告訴我們，面對人生中的艱難困苦，面對如惡狼般兇險的敵人，不要氣餒，要對未來堅定信念，保持內(nèi)心的寧靜鎮(zhèn)定，因為邪惡橫行不了多久，苦難改變不了一顆堅定的心。正如詩歌最后幾行所言：“不論是含笑的艷陽天/還是陰霾密布的昏暗/我的光都不會熄滅”。

綜上所述《我找到了她》這首詩歌盡管看似簡單平淡，但是在分析過它的有機整體性之后，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形式因素所透露出的復雜性。我們可以說，從新批評的角度看，《我找到了她》是一個精心打造的文學文本，是一件具有完整意義的藝術品，其主題對人類具有普遍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