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白
昨天看見同事買了一排AD鈣奶,看到她撕包裝拿出吸管喝的時候,我想起了自己讀幼兒園的時候,會因為喝上一排AD鈣奶就開心很久。
現(xiàn)在年齡大了,開心的事越來越少,越來越懷念以前了。
我剛讀小學四年級。那是我這一輩子學習成績最巔峰的時候,我在我們班排名第二十五。當時學完一個章節(jié),數(shù)學課本后面有一個雞兔同籠的附加題,“有若干只雞和兔子,它們共有88個頭,244只腳,雞和兔各有多少只?”
老師講到這里的時候說學習好的同學可以嘗試一下,這個題不強求。當時我就感覺老師在暗示我:說你做,你趕緊做,你馬上給我做。
那天我中午沒去吃飯,晚上也沒吃地忙著做題,后來算了一個星期,大概算了一整個A4紙50頁的本子,這個題我做出來了!
算出來的那天,正上著語文課,語文老師在臺上萎靡不振,我同桌在臺下昏昏欲睡,我“嗷”了一聲,把馬上要睡著的同桌和老邁的語文老師嚇了一跳。
那天語文老師把我拎到講臺上,拿著小竹竿敲我的手,他邊打我邊笑。
他們都以為我傻了,被人打還笑,我說他們白天不懂夜的黑,他們根本就不懂數(shù)學帶給我的喜悅。
我初二那年,手機還不普及。
我特別喜歡我們學校的校花。有天放學的時候和哥們兒一起走,正好遇見?;ㄔ陂T口等車。
當時我哥們兒跟我打賭說我一定不敢要她的聯(lián)系方式。我當時就怒了,不敢?我能不敢?我怎么會不敢?
2分鐘后,我往校花方向走的時候,因為過度緊張,肌肉僵硬,走起路來就順拐了……
走到?;ê竺孢€沒想好怎么搭訕,我哥們兒就喊了一句:劉夢琪,你后面的同學想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校花轉過身來看著我,我的臉一瞬間就紅了。
“呃……你可以給我嗎?”說完這句話我大腦一片空白,立刻低下頭,怕聽見她的拒絕。
空氣忽然安靜大概20秒后,她很溫柔地說了一串數(shù)字。
我抬起頭來問她:能不能再說一遍?我剛才太激動沒記住。
校花一下就笑了,她說我真可愛,緊接著就拿著她兔耳朵的簽字筆在我手上寫了她的QQ號碼。
很想快點加上她的QQ,那天我騎自行車連闖4個紅燈。往常10分鐘回家的路程,只用了3分鐘?;氐郊?,打開電腦,曾經引以為傲的40秒的開機時間,當時就像是10000萬年那么漫長。
開了機,聯(lián)網,找到桌面上的那個企鵝狂點,登上QQ后,一伸手才發(fā)現(xiàn)她寫在我手里的QQ號已經有一位看不清,我打開添加好友的界面把中間缺的那個數(shù)字的1-9全搜了一遍。
最后看到了一個兔子耳朵頭像,我想到了她的那只簽字筆,直覺告訴我是她。我點了添加,心里很忐忑,過了10分鐘以后電腦傳來聲音,右下角有一個白色的小喇叭,她加我了。
我問她,是劉夢琪嗎?
過了一分鐘。她說,是。
我開心地在屋里跳了起來,然后就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第二天去廁所的時候我哥們兒問我和?;ㄔ趺礃恿耍也恢趺措S口說了一句,她愛我愛得深沉。
那年我高一,蘋果4橫空出世,它是土豪最好的證明。誰擁有了蘋果4,誰就是班里最有錢的人。
為了這個土豪的象征,我求了我媽近兩個月,最后以期末班級排名進步40名、一個月不玩游戲為代價爭取來了這個手機。
買來手機那天,我把手機盒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我蹲在地上,一點點撕掉手機盒上的塑料包裝。
我拿出了手機,笑容充滿了我的手機屏幕。
裝上卡,開機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下載了QQ,趕緊發(fā)了一個空間動態(tài):iPhone4也沒有你們說的那樣好?。?/p>
當時沒事就跟朋友聊天,讓他們看看我是iPhone在線,甚至從那之后就再也不用電腦登QQ了,因為電腦登了以后,就不顯示iPhone在線了。
那段被iPhone覆蓋的歲月,至今我也難以忘懷。
那年我高三,英雄聯(lián)盟火爆國內,我們班和另外一個班打英雄聯(lián)盟,當時約定輸?shù)陌嗉?,就在學校貼吧里開個帖子說自己班打英雄聯(lián)盟的都是傻子。
那天我們打比賽的前期,大家發(fā)育得都差不多,人頭和推的塔基本差不多。到了20分鐘的時候比分還在膠著狀態(tài)。25分的時候我們這邊的ADC去帶線,被對面的刺客和打野盯上了,我趕緊過去拖住了他們,ADC跑了,我也死了。
對面一看我們這邊死了一個,立刻就開團,5打4,直接團滅我們隊。
他們帶著兵線推到了高地,他們帶著千軍萬馬,我一人在塔下。
我把鞋和所有的攻擊裝備全賣了,買了五個狂徒和一個反甲。我自己站在塔前,我7000的血槽,11.0的回血速度,還是架不住他們五個人的輪番轟炸,快死的時候我在所有人的聊天框里大喊:人在塔在。
等我死的時候,隊友四個都在水晶旁邊復活,漫天的技能飛向了對面團滅了他們,
“Aced團滅” 渾厚的女聲快要跳出了耳機,大家一股氣推到了水晶。
那天晚上,我們幾個人去學校西門外的燒烤攤慶功,像個傻子一樣站起來大喊:為了二一班榮譽!我將帶頭沖鋒!愿意為您效勞!德瑪西亞萬歲!國王萬歲!邪惡禍殃!人在塔在!別怕,我來啦!
我可以成為一個熱血的傻子,沒頭沒尾地燃燒自己!那時候真的開心!
剛上大學的時候,我豪情萬丈,想當一個像推特創(chuàng)始人伊萬·威廉姆斯的傳媒人。
大二那年,和幾個朋友一起辦了一家傳媒公司,剛開始的時候拿著自己好不容易賺的2萬塊往里砸,做了三個月,團隊前后花了差不多20萬元終于出來規(guī)模了!覆蓋了全國70多個大學,微信公眾號粉絲大概有80多萬。
緊接著接了一些廣告,公司開始慢慢有盈利。我們從居民樓搬到了濟南最繁華的CBD世貿廣場。
等到公司開始到了一定規(guī)模CEO就開始跟大家簽股權合同了,到我的時候,我說大家都這么熟,不用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吧。后來我們拿了一家互聯(lián)網金融企業(yè)給的500萬元天使投資。簽完投資意向合同的那天,我傻眼了。本來應該給我10%的股份變成了3%。
我去質問CEO,他的意思就是我沒有任何合同或者協(xié)議可以證明我的股份是10%,那時候我從來沒想到信任可以這么廉價。
我一氣之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座位上,我想起來之前COO在辦公室里說我太單純,說社會不會像我想的那樣簡單。從那之后,我開始和COO站成一隊,當時想拿回屬于我自己的那一部分。后來我跟著COO不僅拿了屬于自己的一部分,還多了一些。
那時候我開始被欲望支配,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如今,原本的公司因為派系斗爭近乎倒閉,我一個人來了北京,開始了北漂。
看到自己感覺很好的電影,聽到自己很喜歡的歌曲,寫出一篇很滿意的文章,吃到一次超出預期的外賣,也都會開心,但這種開心只是轉瞬即逝,再也不像以前一樣了。
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這一輩子就是要劃一艘小船,在一片叫不開心的大海里尋找一座叫開心的島嶼。
隨著時間的推進,開心這種情緒的沸點變得越來越高。
再也不會因為喝上一排AD鈣奶就開心整個下午了。
再也不會因為做出一道題激動到拍桌子和同桌炫耀了。
再也不會因為喜歡的女孩回一條消息就會手舞足蹈了。
再也不會因為用個iPhone手機就到處找人聊天讓人知道自己有iPhone了。
再也不會因為贏了一把游戲就笑得像傻子一樣,然后就沒頭沒腦地燃燒自己了。
有人說,這樣就是成長啊,說明你成熟了,你長大了,你可以做大事了。
后來我看到了一段話:
我慢慢明白了為什么我不快樂,因為我總是期待一個結果,看一本書期待它讓我變得深刻,游泳期待它讓我一斤斤瘦下來,發(fā)一條短信期待它被回復。對別人好期待被回待也好,寫一個故事說一個心情期待被關注被安慰,參加一個活動期待換來充實豐富的經歷。
可小時候也是同一個我,但那時候我會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看螞蟻搬家,等石頭開花……小時候不期待結果,小時候哭笑都不打折,所以那時的我也是最快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