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瀟
寫作到現(xiàn)在已經十年了。這么多年來,支撐我寫作的就是我的生活經驗,我?guī)缀醵荚趯W校生活,沒有真正走上社會,我的生活其實相當?shù)膯渭?,生活的經驗就是這么多,能夠完成三十萬字的東西,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了。往往一篇作品擱半年沒法完成,原因就是沒東西寫了,所以只能寫一半。我還沒有經歷到下一個階段,我不知道該怎么往下寫,只有等我經歷過了,我才知道該怎么寫。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我只能老老實實地去寫我所經歷的一切,我所感知到的一切,我所能認知到的一切,超出這個范圍的,我寫不來,也不會寫。注定了我寫不多也寫不快。
《女人言》創(chuàng)作開始并不順利,寫得非??陌?。這個故事有時間的跨度,有人物的交叉,我找不到一個敘述的途徑或者說入口,我打不開這扇門??目慕O絆地寫著,寫得無比痛苦,我開始嘗試去打破時間的順序,但這樣做只是增加了敘述的復雜性。我嘗試加入新的敘述者,然而我自己都差點弄糊涂了。好在最終我找到了一個敘述方式,我發(fā)現(xiàn),其實這種敘述方式,原本就是我最擅長的。
這個作品最難寫的是第一個章節(jié),我找到了故事的敘述方式,但氣息一直不順。前面的氣理不順的話,后面的情節(jié)想得再好也沒用。在經歷了好幾個晚上的焦慮之后,終于非常艱難地完成了,可以說是硬寫出來的。我知道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有別扭和不自然的地方,不過我已經盡力了。
接下來的創(chuàng)作依然不順利。我想要趕快進入到我想要去寫的最關鍵的章節(jié),然而我差不多花了三章在做鋪墊。其實很多后面章節(jié)的內容我在開頭幾章時,就已經寫好了,但總覺得很別扭,就又拿了出來,放置在后面。似乎是這個小說自己的選擇:耐心點,不要急。
《大幻想家》從構思到成稿更是糾結。這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很容易讓我想到之前的一個短篇《綠洲·島》,也是以男性為主體的創(chuàng)作,阿南和島的故事。那篇小說寫得特別散,幾乎沒有一個主線,就是一個個生活的片段,串聯(lián)起這些生活片段的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一種微妙的關系。我著手開始寫《大幻想家》的時候,是無比期待的——期待這個小說里有一個非??蓯鄣娜宋锫尚?。寫著寫著我發(fā)現(xiàn),這個小說似乎更像是《西湖邊的對話》的升級版。再或許,這是我下意識的一次帶有強烈私心的寫作。我希望寫成這個樣子。雖然這種私心使得這篇小說可能不是那么好看,原因在于有兩個以前小說的人物出現(xiàn)了,如果不熟悉以前小說的讀者可能不太能抓到我想要表達的東西,而我也不打算把以前寫過的東西交代太多。
《西湖邊的對話》是我寫作的正式開始。我不記得具體的創(chuàng)作的過程,也不記得具體的寫作時間,只記得父親說你寫個短篇給我看看,我不知道該怎么寫短篇,就說我要寫一篇幾乎全是對話的小說,他說你隨便寫。既然父親說,隨便寫,我就憑著感覺寫了,一個禮拜后完成,之后我的小說都是這樣寫的。沒人告訴我該怎么寫。說實話,就算告訴我了,我大概也不會照著去做。
一直以來,我的小說都是靠對話推動的,對話承載了很大一部分敘述的功能。一遇到敘述上過不去的坎兒,就自動切換到對話模式,然后就順暢了。在寫《大幻想家》的時候,我有意減少了對話的篇幅。這么做完全是出于創(chuàng)作的考量,而并不是為了去證明我不靠對話依然能敘述故事。
寫作到了現(xiàn)在,所謂的證明自我,所謂的張揚個性,對我來說,已經不是我要去考慮的事情了,我離那個鋒芒畢露橫沖直撞的“我”越來越遠了。一開始寫作的時候,我一直都在跟自己較勁,把自己的情緒壓制到不能再壓制的程度,然后寫作的時候又是拼命地克制再克制,以致經常寫著寫著就哭到不能自已。那樣寫出的東西當然是極好的,但是對自己的傷害太大了。有一次寫傷之后,我就很難再寫出以前那樣的作品了。我為此痛苦了很久,不斷地自我否定,我覺得我已經失去了以前的靈氣,甚至不再想去寫作。這個過程持續(xù)了好幾年,直到我寫完《零聽》后,終于明白,我必須要放下執(zhí)念,我已經慢慢學會了如何去管理好自己的情緒,學會了如何在寫作中融入自己感受的同時,而又避免傷害到自己。我所執(zhí)念的棱角和鋒芒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寬廣更有深度的呈現(xiàn)和思考。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