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深夜11點57分,羅恬家別墅昏暗的大廳里,正上演一場零點魔術(shù)。
羅恬站在杜朗的面前,有些微的顫抖。杜朗把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放進她手里,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示意她用匕首刺過來。羅恬膽怯了,恐慌地搖了搖頭。
大廳里的座鐘,突然敲響零點的鐘聲,杜朗對著羅恬露出鼓勵的微笑,然后抓住她的手猛地刺進了自己的左胸。
羅恬聽到“噗”的一聲,像刺進了一團皮革。她驚恐地抬起頭,發(fā)覺杜朗并沒有疼痛的表情。羅恬這才松了口氣,拔出匕首說:“太不可思議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時,一束鮮血突然從杜朗的胸腔噴出來,飛濺到羅恬的身上。
羅恬驚慌失措地扔掉手中的匕首,跌坐在地上。有人打開燈,客廳里圍坐的觀眾都站了起來,卻沒人敢上前。
杜朗躺在地上,無聲地抽搐著……
杜朗是魔術(shù)師,這兩年,他開始接上一門新生意——為富豪名流的聚會助興。
這一晚的刺心魔術(shù),他命名為“鉆心時刻”,在場的許多人檢查過那柄匕首,毫無機關(guān),可它刺入杜朗的胸腔,就是毫發(fā)無傷??勺詈螅至?。一場驚心動魄的魔術(shù),瞬間變成了一樁血案,沒人知道這是一場意外,還是一場謀殺。
杜朗的徒弟陳洋接替了他在羅恬身邊的位置——不光是要替代杜朗在富人圈子里表演魔術(shù),還要替代杜朗做羅恬的情人。
羅恬的老公趙炎做礦石生意,羅恬陪著他從身無分文到億萬身家。兩個人情沒了,義還在。無論趙炎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只要羅恬不提出離婚,他就不動聲色地養(yǎng)著她。他每個月會回家吃一頓飯,節(jié)慶生日,會陪羅恬出去度假,于是羅恬把空閑的寂寞排遣在杜朗身上。
這一天晚上,趙炎打來電話,像是喝多了,他說:“等著我,我這幾天就回去看你。”
羅恬躺在床上,淡淡回答:“回來之前,給我個電話。”然后放下電話對身邊的陳洋說,“你得走了?!?/p>
“不用?!?/p>
“趙炎要回來了!”
陳洋猛地捉住羅恬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我說了,不用!”
那股強大的氣勢,仿佛不是平時的他。 突然,寬大的雙人床下,吹出一股涼風(fēng),接著樓下傳出巨大的摔門聲。羅恬驚悚地從床上跳了起來,跑到樓下。
她以為是趙炎回來了,可一樓的大廳里卻沒有一個人影,她走到大門前,從鏤花門窗向外張望,冷冽的月光下,一個熟悉的影子悄然隱匿在夜色里。
杜朗?
羅恬被自己這個詭異的念頭嚇到了。她膽怯地轉(zhuǎn)過身,卻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是陳洋,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無聲地走下樓,赤條條的身體,像一條白色的魚,他問:“你在看什么呢?”
“沒……沒什么?!?/p>
羅恬突然感覺一種異樣的恐懼包圍了她。羅恬等了三天,卻始終沒有趙炎的消息。直到第四天清晨,警察敲開了她家的門:“趙炎在嗎?”
羅恬也有些疑惑,便答:“他說過要回來,卻一直沒見著人。”
警察拿出一張照片:“你認識這個人嗎?”
照片里是個漂亮的女人,二十幾歲的樣子。羅恬說:“不認識,她怎么了?”
“如果有趙炎的消息,給我打電話?!?/p>
警察說完,遞過一張名片,陳洋卻從羅恬身后伸出手,一把接過。警察職業(yè)性地問:“你是……”
“趙太太的朋友?!?/p>
警察走后,羅恬埋怨他:“干嗎多事?”
陳洋卻笑嘻嘻地說:“你不想知道那個女人怎么了嗎?”說著,他左手一晃,竟變出一沓照片,像折扇一樣攤開來。顯然是他在接名片時,從警察的文件夾里偷來的。羅恬接過照片,喃喃地說:“其實這個女人我認識。她是趙炎的情人?!?/p>
她輕輕翻閱著照片,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恐懼。因為照片里,是極血腥的殺人現(xiàn)場,那是一個逃生的魔術(shù)道具,在一張鐵床上,兩邊豎著可以活動的釘板。被縛住手腳的表演者,會在兩個釘板閉合前,成功逃脫。然而照片里的女人沒有那么幸運,她被死死夾在了釘板中心。
羅恬無比驚恐地扔掉照片,她不敢相信地說:“這好像是……”
“是什么?”陳洋追問。
羅恬卻緊閉著嘴,一言不發(fā)。
羅恬隱隱覺得有些不安,趙炎始終沒有消息,公司里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電話也打不通。更讓羅恬不安的是,她總覺得這幢大房子里,還藏著另一個人。有時她會聽到一樓傳來沉悶的腳步聲。有時會聽到閣樓里“咔咔”的機械聲,那些莫名響起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里聽起來格外詭異。
幾天內(nèi),全市接連發(fā)生了三起惡性殺人事件。死者都是女性,都死在大型逃生魔術(shù)道具里。一個被緊鎖在木箱里,一個被困在水箱中溺斃,還有一個被捆在鐵柱上炸得血肉模糊。
羅恬看著報紙上的新聞,終于明白了警察為什么會追查趙炎的下落。因為這四個死去的女人,都是趙炎的情人。
陳洋看著她緊鎖的眉頭說:“告訴我,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羅恬猶豫了一下,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日記,那是杜朗的筆跡。陳洋翻開看了看說:“不會吧,這全是杜朗設(shè)計的逃生魔術(shù)?怎么都沒見他表演過?”
羅恬顫聲說:“以前是沒有機會,但是現(xiàn)在……”
突然,走廊的盡頭傳出馬桶沖水的聲音,羅恬瞬間驚跳了起來:“誰?”
房子里安靜極了,沒有一絲回應(yīng),羅恬和陳洋悄悄地拉開門,一個黑色的影子正悄悄地走下樓梯。
難道真的是杜朗嗎?一個被刺穿心臟,火化之后的人,真能回來嗎?羅恬不敢再想下去了,無邊的恐懼讓她渾身冰涼。
“你和杜朗是什么關(guān)系?”
連環(huán)殺人案被媒體曝光之后,全城轟動,警察的調(diào)查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羅恬和陳洋都被請去警局問話。羅恬沒想到,案子終是把杜朗牽涉進來。
“杜朗是你殺死的,對不對?”警察的追問越來越嚴厲。
羅恬尖叫著:“不是!是他拿著我的手刺的,當(dāng)時有很多人在場?!?/p>
“你確定死的就是杜朗?”
羅恬被這句話問呆了,半晌才怔怔地說:“什么意思?”
警察“啪”的一聲,把一份調(diào)查報告摔在羅恬面前:“四起案件的死者,都是趙炎的情人,而現(xiàn)場到處是杜朗的指紋,你怎么解釋?”
“我……怎么會知道?”
羅恬聯(lián)想起房子里那個始終不見蹤影的人,有些猶疑了,難道魔術(shù)師杜朗真的可以逃脫死神的掌心,又回來了?就在這時,審問的警察接了一個電話,然后拉起羅恬說:“你馬上跟我走。”
羅恬被帶到了護城河邊,一輛汽車被吊車從河里拖了出來,四個門都被鐵鏈鎖住了。羅恬遠遠就看見了那是趙炎的車子,可是直到警察推著她去認尸,她才膽怯地走上前。趙炎半仰在座位上,全身都已經(jīng)腐爛了。
羅恬再清楚不過,這是杜朗逃生日記里的“水底脫生”。她驚恐地大喊起來:“是杜朗回來了!他要殺光所有人!你們要保護我,保護我。”
因為缺乏直接的證據(jù),羅恬只在警局里關(guān)了一天,就被放了出來??闪_恬不想再住進那幢房子了,她準備收拾一下東西,出去散散心。 可是一進門,羅恬就看見了陳洋:“你怎么也回來了?”
陳洋幽幽地說:“我只是一個陪人玩樂的情人,死多少人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盡管是白天,但別墅里的光線卻格外晦暗。羅恬只感覺陳洋的眼睛灼灼地閃著光芒。陳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說:“那么多人死了,你不害怕嗎?”
陳洋十指冰冷,白皙的皮膚透出暗黑的青紫色,羅恬覺得自己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她隱約看見樓下的角落里,有個熟悉的身影,她呢喃地問:“是杜朗嗎?”
陳洋卻溫和地笑了:“知道嗎?魔術(shù)就是場騙局,騙得過所有人就是最棒的魔術(shù)。我和師父聯(lián)手的實景魔術(shù)你還滿意嗎?”
“杜朗沒死?”羅恬驚叫,但身上卻沒什么力氣。
陳洋依舊用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說:“什么樣的兇手永遠不會被人抓???當(dāng)然是死了的人。只需要收買搶救的醫(yī)生,換一具被解剖過的殘尸,杜朗就可以明正言順地死了。而一個死人去殺人,留下一堆指紋又能怎么樣呢?”
羅恬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掉入了一個設(shè)計好的圈套,她問:“那你們要我做什么?”
“你只差一件事沒做,就是留一份遺囑,現(xiàn)在趙炎的合法繼承人,只剩下你了。你要把錢全部留給我。”
“做夢!”
“羅恬,去寫一份遺囑,把財產(chǎn)給我。”陳洋的目光兇狠。
羅恬無法抗拒,她寫完最后一筆,說:“自殺是我最后的結(jié)局嗎?”
陳洋不無得意地點點頭。
房門就在這一刻被撞開了,警察沖了進來。法醫(yī)拿著鼻吸在羅恬面前晃了晃,不一會兒她便清醒過來。原來陳洋用了催眠藥水讓羅恬失去了自控的意志。
很快警察就在閣樓里搜出一副指紋模具手套、一本逃生日記以及制作逃生裝置的材料,指紋手套是杜朗的,但卻沒能找到杜朗本人。
羅恬指著陳洋說:“如果不是剛才我在警局的時候求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你害死了!”
一個月后,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陳洋被判了死刑,滿城恐慌的連環(huán)殺人案,終于有了定論。
羅恬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這一天,天氣晴好。羅恬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對著角落里的人影說:“杜朗,出來吧,都過去了。”
是的,這是杜朗的主意,當(dāng)羅恬知道趙炎想把家產(chǎn)分給他外面的女人的時候,杜朗幫她精心策劃了一場騙局。他假意和陳洋聯(lián)手謀奪羅恬的財產(chǎn),其實是要陳洋做替罪羊。一個四處殺人的鬼,是無法結(jié)案的,他需要一個活生生的人,讓警察捉拿歸案。
羅恬說:“你過來啊,別總站著了?!笨刹]人回應(yīng)她。
中午時分,有人敲響了羅恬的家門,郵差送來一封監(jiān)獄寄來的信,信是陳洋寫的。他說:“你知道杜朗鉆心時刻的秘密嗎?只有他那樣的瘋子,才會做那種表演。他是少有的心尖向右偏的人,所以他找最好的心外科醫(yī)生,在他左胸埋進了一根鈦金管,成了匕首自由出入的通道。
“那天他表演的時候,我偷換了他的匕首,比原來的那把多出3厘米。雖然看起來差別不大,卻可以刺穿鈦管,割破他的動脈?,F(xiàn)在,你該知道杜朗在哪兒了吧?你早已經(jīng)拜祭過他。那些房子里的聲音和影子,不過是表演魔術(shù)的道具,一直是我一個人在陪你玩這場游戲。原來我以為我會獨占一切,沒想到你卻成了最大的贏家,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情人,以后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快樂吧?”
羅恬拿著信紙,指尖不住地顫抖。她不知道自己費盡周折,擔(dān)驚受怕?lián)Q來的竟是這樣的結(jié)局??伤置骺匆姸爬收驹跇翘菹碌年幱袄?,對她輕輕地揮手……
有人說,催眠藥物用量過多,會給大腦留下后遺癥。比如,幻聽,幻視,或者是更真實的幻覺。
羅恬站在空空的屋子里說:“杜朗,出來吧,過來和我說說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