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歲的吉他學員：沒有人能夠看輕你的夢想

劉繼榮

我曾在暑期吉他班里，替朋友客串半個月的老師。點名的時候，竟有個拘謹?shù)闹心昱舜鸬健Ｎ页粤艘惑@，按她的年齡和衣著，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小區(qū)的秧歌隊里?？墒?，她卻懷抱著吉他，坐在一群青春飛揚的少年中間。她的手枯瘦粗糙，顯得極為僵硬。一個星期過去了，她還在笨拙地練習爬格子。

起先，我還擔心會有同學笑話她，可大家看上去都特別尊重她，我不禁有些詫異。在課程將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終于從學生口中知道了她的故事。

五歲那年，她愛上了小朋友家的鋼琴，一向乖巧的她大哭大鬧起來。父親答應(yīng)，十五歲時一定送她一架鋼琴?？烧娴目斓绞鍤q了，她卻終于明白，父母肩上的擔子太沉了，生日那天，懂事的她掏出一把口琴，笑著吹起了《生日快樂》。鋼琴的事，從此不再提。

初中畢業(yè)后，她在一家火鍋城做了服務(wù)員。不久后遇到了深愛她的丈夫，丈夫也為她的夢想動容，雖然還沒有足夠的錢買鋼琴，但丈夫為她買來許多鋼琴磁帶，她在音樂里做家務(wù)，身邊是手舞足蹈的小小的兒子。等到兒子上小學了，他們也攢夠了錢，就在他們喜氣洋洋去選鋼琴時，老家的舅舅打來了電話，說他的小女兒得了腿病，沒錢做手術(shù)。全家一致同意，將兩代人的夢想，移植到那個十六歲的女孩的腿上。

不知不覺間，兒子已上了高中。可是，她的手開始莫名其妙地痛，最后被診斷為類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指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僵硬變形。吃藥、理療，效果都不太明顯，每天早晨都痛到痙攣。兒子用獎學金替她買了一把吉他。兒子說：“媽，您先試試這個，活動活動手指。等以后，我給您買鋼琴?！眱鹤娱L得比父親還高了，黑黑的眉毛，寬寬的肩膀，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丈夫為她報了這個暑期班，于是，她抱著吉他來了。她笑呵呵地說：“從口琴到吉他，我離鋼琴又近了一步?！?/p>

曾經(jīng)，兒子以《媽媽的夢想》為題，講完媽媽的故事后，深情地說：“媽媽的夢想，就像我幼時疊的紙飛機，被風揉過，被雨泡過，也落滿了歲月的塵埃?？墒侵灰e起來，呵一口氣‘用力飛出去，它仍然是一架滿載人生喜悅的飛機，而不是一團面容愁慘的廢紙?！?/p>

結(jié)業(yè)的那天早晨，她也上臺表演。盡管她平時練得很熟了，可此時那些調(diào)皮的音符，顯然不想聽命于那雙痙攣的手。一首簡單的曲子，她彈得艱難無比，額上的汗都微微沁出。同學們在臺下輕輕為她伴唱：“你已歸來，我憂愁消散，讓我忘記，你已漂泊多年，讓我深信，你愛我像從前……”我怔住了，我從未聽過這樣動人的合唱。

生硬艱澀的彈奏，漸漸變得柔和動人。一曲終了，所有的少年都自動起立，并長時間熱烈地鼓掌，大家輪流上前擁抱她。我也靜靜地站起來，向這位大我19歲的學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是個普通人，她享受音樂帶來的快樂，卻從不回避生活的責任；她樂觀地活著，什么都不抱怨；她活出了獨立的生命個體特有的精彩，所以沒有人能夠看輕她的夢想。

（激揚文字摘自《小品文選刊》2017年第9期）

【人物速寫·讓夢想開花】

你還能想起小時候的夢想嗎？四十二歲的女吉他學員，盡管在生活的泥淖中負重前行，但她仍不忘五歲那年的鋼琴夢。夢想就是一粒沉睡的種子，只要一直澆水，終有一天它會破土、抽芽，直至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

【人物速寫·做一個有故事的人】

當那雙痙攣的手彈奏出生硬艱澀的曲子的時候，我們聽見的卻是流淌在那坎坷生命間的脈脈親情，以及在庸常人生中抗爭的姿態(tài)。歲月把這樣的經(jīng)歷變成了一個個故事，有故事的人彈出了最動人的曲子。

（特約教師 周長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