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血王

申平

那時候，巴林草原上的人們還過著并不富足但很平靜的生活。

一日，村里來了個“南蠻”收破爛。所謂南蠻，是北方人對南方人的統(tǒng)稱。這南蠻操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個頭不高，前額突起，雙眼炯炯有神。當他喊著“破爛換錢”走到村北老馮家的豬圈旁時，忽然兩眼發(fā)直。他繞著豬圈左轉(zhuǎn)三圈，右轉(zhuǎn)三圈，然后兩手輕輕地敲開了馮家的大門，問的卻是：你家的豬賣不賣？

在村上，老馮頭是最精明的人，人家說他“眼睫毛都是空的”。他一聽一個收破爛的人開口要買他家的豬，心中立刻疑竇叢生。他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一下，馬上回答說：可以賣，但是價錢很貴。南蠻愣了一下，又問：什么價？老馮頭就說出一個天價來。南蠻想了一想，說：行。但是我有個條件，就是你家壘豬圈的這些石頭要送給我。

要是換了別人，這筆買賣肯定成交了。一些破石頭，送你就送你唄！但老馮頭偏偏是個人精，他的目光立即定格在豬圈墻上，連連說道：不賣，我不賣了。接下來，任由南蠻磨破嘴皮，再主動提高價格，他只是兩個字：不賣！

待南蠻離開村莊之后，老馮頭立刻組織全家人對豬圈墻的石頭開始進行認真研究。他們首先把豬圈墻一層層拆開，想發(fā)現(xiàn)是不是墻縫里隱藏著什么寶貝，沒有；接著他們又開始反復(fù)打量揣摩每一塊石頭，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之處。難道這個南蠻是個神經(jīng)病，或者在逗人玩？也不像。那么南蠻到底為什么非要這些破石頭呢！老馮頭想疼了腦袋，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夜里，老馮頭躺在炕上睡不著覺，他仔細回憶著建豬圈的整個過程：先是到后山的一個石坑里一塊塊地撬石頭，然后又用牛車一趟趟地往回運石頭，接著又一塊塊地往起壘石頭，豬圈很快建成了……這期間也沒遇到什么怪異之處??！都說南蠻的眼睛能識寶，難道這些石頭里面有傳說中的狗頭金？

第二天，老馮頭借來了石匠的錘鏨，開始一塊塊地鑿石頭。咔咔地鑿開一塊，指望里面金光一閃，但是沒有；再咔咔鑿開一塊，依然沒有。倒是發(fā)現(xiàn)那些石頭里面或密或疏地分布著一些雞血一樣的東西。奶奶的，這雞血是怎么跑到石頭里面去的呢，看見這東西是吉利呢還是倒霉呢？老馮頭不管不顧地繼續(xù)鑿著，可是等他鑿?fù)曜詈笠粔K石頭，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黃色的東西。他仍不甘心，挑大塊的再往開鑿。其中有一塊最大的，里面的雞血最多最密，老馮頭一口氣把它鑿成若干小塊，依然一無所獲。最后老馮頭家的大門口，就剩下一堆石頭渣子了。

過了些天，那個南蠻又轉(zhuǎn)回村里來了。他一看老馮家門前的碎石頭，立刻心疼得哇哇大叫。老馮頭出來了，兩眼冷冷地看著他問：你還要這些石頭嗎？

南蠻的目光還在那堆石頭渣子上粘著，他不斷地吸著冷氣，連聲說著：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他忽然問老馮頭：請問你的這些石頭是從哪里弄來的？

老馮頭張了張嘴，本想告訴他，但是他的舌頭卻打了個彎：你先告訴我這些石頭到底有什么用吧，完了我就告訴你！

南蠻也張了張嘴，本想告訴他，但是他的舌頭也打了彎：你先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你先說！

你先說！

你不說，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秘密的。

你不說，永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的。

二人僵持了許久許久，誰也沒有屈服。精明對精明，針尖對麥芒，沒有辦法。

又過了若干年，巴林草原上的人們過上了相對富足但躁動不安的生活。

這一天，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的南蠻帶著幾個穿金戴銀的人來到村里，他們直接來到了老馮頭的家。接待他們的卻是老馮頭的兒子。

你家的那位老人呢？南蠻迫不及待地問。

他……已經(jīng)去世了。

唉，可惜了。南蠻嘆息道，你知道你家豬圈墻的故事嗎？

知道。我父親去世的時候還說，那個……掌柜的遲早還會來的，他一定會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們的。您是不是……

是，我是。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當年你家壘豬圈的石頭都是雞血石呀，是一種非常值錢的石頭，其中一塊堪稱是雞血王，價值連城，可卻被你父親鑿碎了……

哦！我父親還說，只要你能說出當年的秘密，就讓我?guī)闳ツ莻€石頭坑……

此后不久，一座早該誕生的巴林雞血石礦廠終于誕生了。

選自《赤峰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