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詩紅夫婦和他們的土陶

黃博

從遂寧高鐵站出發(fā)，乘摩托車穿過泥濘的鄉(xiāng)村公路，約一個小時，遠遠地可以看見一個煙囪矗立在路邊，那便是蔣詩紅在蓬溪縣高坪鎮(zhèn)的家。

蔣詩紅制陶三十多年，可以說是見證了土陶的興起與衰落，2014年，高坪土陶被列入遂寧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蔣詩紅是繼承人。

回想起自己的過去，53歲的蔣詩紅用“三起三落”來總結(jié)自己。妻子呂秀瓊卻咯咯地笑起來：“那是鄧小平的人生，你的故事里最多有幾個波浪。”

陶定一生

蔣詩紅小的時候喜歡到隔壁村的土陶廠玩，看著師傅們做出來的各種陶器，他特別好奇，于是用泥巴依葫蘆畫瓢地照著做，而且越做越有趣。后來，他干脆輟學，到土陶廠學習制陶手藝，拜在了高坪土陶第十四代傳承人呂錫光的門下。

誰曾想，這一拜不僅拜到了師傅，還拜到了岳父大人。在土陶廠，蔣詩紅能吃苦，愛專研，只用了3個月的時間就能上手操作。師傅見他頭腦靈光、勤學肯干便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土陶不僅讓蔣詩紅找到了一生的職業(yè)方向，也讓他找到一生的攜手對象——呂秀瓊。

“他來我家之前，我們兩個見過面，但那個時候的戀愛，牽手就會臉紅?！闭f起往事，呂秀瓊侃侃而談，“我父親是高坪土陶的第十四代傳承人，我家做的土陶經(jīng)久耐用，沒有異味，家里面生意很好，但缺少幫手，所以他才有機會到我們家來的?！?/p>

的確，在上世紀80年代，高坪土陶紅極一時，德陽、綿陽、重慶等地的客商絡(luò)繹不絕。高坪鎮(zhèn)上的土陶廠，大大小小有30多家，工人700余人，每天都有10多輛車等著裝貨。

蔣詩紅看著生意好做，1995年他自立門戶拱起了現(xiàn)在仍在燒制的梯窯?？墒呛镁安婚L，2000年以后，隨著其他地方制陶工藝的現(xiàn)代化，以及受交通條件、經(jīng)濟技術(shù)的制約，高坪土陶的銷售開始走下坡路，數(shù)十座窯因無法經(jīng)營而相繼倒閉?，F(xiàn)在，整個四川包括云南，還在堅持手工制作土陶的只剩下蔣詩紅他們一家。

“我曾想過轉(zhuǎn)行，但想起年少時因土陶結(jié)識的妻子，所以特別珍惜這個緣分，我要把土陶制作進行到底，與妻子的情分進行到底。”蔣詩紅說。

燒窯不需溫度計

走進蔣詩紅家土陶生產(chǎn)的作坊，土陶師傅曾志國正在小心翼翼地將做好的土陶坯子搬運到窯子里面。他熱情地介紹說：“土陶燒制的技藝非常復(fù)雜，程序也比較細致，經(jīng)選土、煉泥、拉坯、晾干、上釉、碼窯、封窯、燒制等近10道工序，生產(chǎn)一批成品至少需要20天。拉坯時要厚薄均勻，碼窯時井然有序，燒制時火候由小到大，每一道工序都要謹小慎微，稍不留神，生產(chǎn)出來的就可能是廢品或變畸形?！?/p>

關(guān)于高坪土陶的歷史，一直有這樣的說法。宋朝時期，呂氏先人舉家遷至遂寧，落戶高坪，并將景德鎮(zhèn)燒瓷工藝帶入高坪。后因高坪土壤質(zhì)地細膩，黏性強，并無燒制陶瓷所需之瓷石、瓷土，故而呂氏先人就地取材拱窯取土，于此燒制土陶。后來，不僅呂氏家族在高坪開枝散葉，高坪土陶也隨之興盛起來。

呂秀瓊作為高坪土陶的第十五代傳承人，從小對制陶工藝耳濡目染，很是熟悉，不論是制作壇子還是沏茶的杯子都信手拈來。但是最讓人佩服的是，她在燒窯的時候?qū)鸷虻陌盐铡?/p>

“燒制高坪土陶需要1200℃到1300℃，高一點低一點都不行。這些年，我們燒的土陶一直沒有用過溫度計，我老婆的‘火眼金睛一看便知道溫度夠不夠。”蔣詩紅說。

蔣詩紅對老婆的手藝贊不絕口，自己的制陶技藝也是爐火純青。

這些年，蔣詩紅夫婦制作高坪土陶技藝精湛，土陶成品也遠銷上海、臺灣等地?！坝信_灣、上海的商人過來取貨，他們點名就要蔣詩紅做的土陶，特別是用來釀酒的壇子和沏茶的杯子。”曾志國說道。

窯子的外面是一塊空地，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燒制好的土陶。多是些壇、罐、盆、缸、蓋等日常生活品，主要用來做泡菜和儲存白酒。

“燒制這些土陶是很辛苦的，我和老婆早晨4點就要起床，她一直在火邊盯著，我則要到車間拉坯、上釉。除了吃飯，一直要到晚上6點才離開，第二天繼續(xù)，直到貨全部做出來?！笔Y詩紅看著這些土陶，像看著自己親手哺育的孩子，眼里滿是溫情。

2014年的時候，蔣詩紅夫婦做的高坪土陶被列入遂寧市第七批市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幾十年如一日的經(jīng)營，蔣詩紅夫婦也從制作土陶當中得到了回饋。

老技藝融合新產(chǎn)業(yè)

隨著其他窯的相繼倒閉，如今，只有蔣詩紅夫婦守著高坪鎮(zhèn)唯一的一座土陶廠。

土陶市場的不景氣也影響了高坪土陶品種的變少，從最初的瓦盆、瓦罐、花盆、面甕、豆芽缸以及少量的色瓷（盤、碗）和沙甕等10多種類，到現(xiàn)在只剩下了瓦盆和瓦罐，一年下來也賣不出幾窯貨。

對此，蔣詩紅有點失落也有點不甘。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藝要在自己手上失傳了，實在不舍，可他們又無力回天。蔣詩紅說：“孩子們現(xiàn)在也大學畢業(yè)工作了，我年紀大了，不想做這既臟又累的活了。但是我們倆不做了，這手藝也就失傳了。”妻子呂秀瓊覺得：“作為第十五代傳承人，我不能就這樣讓手藝失傳了，我現(xiàn)在還年輕，至少還可以干十年?！?/p>

雖然面臨著困境，蔣詩紅卻謀劃著另一條出路。采訪過程中，蔣詩紅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本以為是客戶的訂貨電話，卻是村支書打來商量為貧困戶蓋房子的事情。原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到蔣詩紅家里采訪，蔣詩紅在村民心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2017年的時候，蔣詩紅被村民們推選為村主任。

蔣詩紅發(fā)現(xiàn)最近幾年到村上踏青旅游的人逐漸增多，很多人慕名來到他的作坊里感受手工制陶。如今作為村主任的蔣詩紅覺得發(fā)展旅游產(chǎn)業(yè)是條道路，“我們既有優(yōu)美的鄉(xiāng)村環(huán)境，又有文化厚重的手工土陶，這都是鄉(xiāng)村文化旅游的賣點。”

時光的變遷中，高坪鎮(zhèn)制陶業(yè)早已失去昔日的盛況，但蔣詩紅夫婦用自己的堅守，在這片土地上傳承著這項古老的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