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筱乾
大片大片的綠蘿沐浴在陽光里,將安的窗戶遮得嚴嚴實實的。遠遠望去,那扇小窗仿佛是被一大塊綠幕給遮住了。
安不記得綠蘿是什么時候開始長得這般茂密的,明明以前只是花盆里小小的一株,現(xiàn)在卻順著窗戶的縫隙長到了外邊。每當秋風開始肆虐時,這些藤蘿的葉子會慢慢凋零掉,直到來年再長出新的。
安很喜歡這些綠蘿,喜歡它清新的綠,喜歡它好看的葉子。每當安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時,她可以從上而下地看到樓下的街,街上的人卻無法看到她。這樣安有一種置身于森林小屋的感覺。安還很喜歡畫畫,她畫街上的人和車,畫綠蘿,也會畫她的同桌——一個喜歡綠蘿的男文青。
偶然一天,男文青碰掉了安的本子,里面掉出一張綠蘿的素描。
“這是你畫的?”男文青看著栩栩如生的綠蘿,生機盎然,葉紋清晰,曲線流暢,陰影上得恰當又美好。安點點頭,男文青又說:“能不能幫我畫一張?”安又點點頭,要知道男文青有一大撥迷妹,可惜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喜歡綠蘿。安也是碰巧看到男文青的書上寫著很漂亮的“綠蘿”兩字和一顆紅心才知曉這個秘密的。
想到這兒,安有點兒得意地在心里偷笑,那張精心描繪的素描是她故意夾在本子里,又故意將本子放在桌子邊緣的,安為自己的小心機而驕傲。
除了畫畫,安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用手撐著臉看窗下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每天她在床邊掐著時間等男文青經(jīng)過,一旦看到熟悉的身影,安就藏在綠蘿的陰影里看綠蘿之下的男文青,心里漸漸幻想起未來的日子,然后看著男文青的身影走遠。
要說男文青這個人,憑著一張臉收獲大批迷妹,會寫文章又會彈吉他,是高冷又不茍言笑的學霸,這妥妥的言情劇男一號沒跑了。那女一號是誰?安想,自己長得只能算得上清秀,即使成績優(yōu)秀,但是性格內(nèi)向,這好像都是小白女主的特征;而那些身出豪門,長相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是標準女二號。不過,安撇了撇嘴角,轉(zhuǎn)動手中的筆,在紙上勾勒綠蘿的葉子,默默地想,現(xiàn)實可不是偶像劇。
綠蘿之下仍然人來人往,綠蘿也依然長得正好,一大片的新綠奪人眼球,每一片葉子都綠得鮮嫩,看上一眼都能感到勃勃的生命力。
安的畫技也日益精湛,對全校女生都冷臉的男文青竟意外地對她特好,甚至還成為交情不錯的朋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男文青都不忘給安帶一份,這讓安的內(nèi)心有點小竊喜。
“綠蘿是不會開花的?!蹦形那噙@般說道。安腦子靈活,問道:“如果綠蘿開花了,那它還是綠蘿嗎?”男文青頭也不抬地翻著課本:“即使綠蘿開花了,也還是綠蘿呀。”
當晚安費盡心思在紙上畫了一株開花的綠蘿。那花真是好看極了,一整朵開在綠蘿上,妖嬈又多姿??墒前膊幌矚g,開了花的綠蘿失去了挺拔的葉莖,因為所有的養(yǎng)分都用來開花了。那花雖然好看,但是整個壓在綠蘿上,顯得綠蘿怪卑微的。
安終是沒有把這幅畫送給男文青。
她還是趴在窗邊,看綠蘿之下匆匆經(jīng)過從未抬頭的男文青。
炎熱的天氣正在漸漸消退下去,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暑假后,安又重新看到了男文青。綠蘿還是長得旺盛,但已經(jīng)不是新綠了,它的顏色開始有了些暗淡。
那天男文青特別高興,晚上拉著安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吃燒烤。安想了想,戴了頂鴨舌帽就去了——到底是害怕別人說閑話。
氣氛正熱烈,男文青突然宣布他脫單了,剎那間空氣安靜了下來,安手上的動作也猛地僵硬了。
“行啊你小子,禍害了哪家姑娘?”朋友大笑,拍他肩膀。
“很早之前就喜歡上了。”男文青也笑,像是在回憶,“別校的,每天放學都繞遠路去看看她。她叫常綠蘿,很好聽的名字是吧?”
安不知道那晚是怎么離開的,只記得那一窗的綠蘿經(jīng)過幾陣涼風,已經(jīng)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枯掉了。天知道男文青說那個女生名字好聽時,安是多么想告訴他:綠蘿還有一個學名叫“魔鬼藤”,這個名字可一點都不可愛。
男文青還宣布了一個消息,他搬家了,以后不用繞遠路,直接就可以去找他喜歡的姑娘了。
也就是說,再也沒有翹首以盼的人會經(jīng)過綠蘿之下了,再也沒有滿懷少女心事的人守在窗邊了。
安看著綠蘿,將那本畫滿綠蘿和男文青的素描本鎖進了抽屜,然后重新坐在窗前,扶扶眼鏡,打開了課本。
當天夜里,那株枯黃的綠蘿被連根拔起,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