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微
暗黑的樓道,尹莎用手機小心照著,這種老居民區(qū)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基礎設施,她住這兒的兩年多都不知道壞了幾次,每次讓房東找人維修都要等上大半個月。
她也不想住在這種地方,但沒辦法,誰讓她和周勝都沒錢,畢業(yè)這些年,兩個人的積蓄總和才剛到達六位數(shù),別說在杭州買房子了,租兩千一個月的房子都是奢侈。不是他們不努力,只是物價和房價都漲得太快,誰跟得上呢?
眼看著三樓就快到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只貓,突然在尹莎跟前躥過,她一驚慌,整個人往一旁摔去。并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只聽見有男的悶哼一聲,尹莎這才意識到自己摔在別人身上了。
站定后,她拿著手機一照,發(fā)現(xiàn)是隔壁的租客,裴俊。
“謝謝,剛才要不是你眼疾手快,我就倒霉了?!币s緊道謝,但是她頓了頓又問,“你走在我后面怎么沒聲音???”
裴俊只是笑笑沒說話,徑直打開了他們共同合租的房子。
尹莎的房門也打開了,周勝探出頭好奇地看著她問:“跟誰講話呢?”
她搖了搖頭說沒有,不想周勝念念叨叨一整晚,以前她偶爾和裴俊說幾句話就總被周勝嘮叨。周勝一直都看不慣裴俊,說他是個怪人。
周勝興奮地拉著她進屋,高興地說:“你知道嗎?我快升職了,薪資也要漲了,咱們再努力點就能搬出這個鬼地方,租個好一點的公寓?!敝軇贊M臉的愉悅,又補充了一句,“終于不用和那個陰陽怪氣的人做鄰居了?!?/p>
幸福來得太快,讓人猝不及防,尹莎開心極了,認真地問他:“真的嗎?”
周勝篤定地說:“真的,這次是真的?!?/p>
其實這之前,他們在別處看了好幾次房子,每次都說要換,可總被高昂的房租給逼退回來。期待久了也會累,但愿這次是真的吧。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尹莎便醒了,她輕輕搖醒身邊酣睡的周勝,自己起身去廚房準備早飯。
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周勝升職以后,在外應酬的時間明顯長了,每天到家都已經九點左右,回來倒頭就睡,有時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少數(shù)時候,還帶著香水味。尹莎并不是過分計較的女人,她只是勸他收斂點,不要拖垮身體,周勝笑她多慮,不過就是平常應酬。
這周五,是周勝的生日,尹莎特地燒了一桌子菜,但他還在出差,說是下午五點鐘能到家。五點多,菜齊齊上桌,正中央放著她花大價錢買的周勝愛吃的冰激凌蛋糕,小小一個,將近三百塊錢。
可是她等到六點,依舊沒有什么動靜,她打電話過去,明明聽見有勸酒的聲音,可周勝偏說在高速,很快就到家。那一刻,尹莎真有砸手機的沖動。不管真相是什么,起碼有一個鐵板釘釘?shù)氖聦崳褐軇僭谌鲋e。
尹莎呆坐了好一會兒,起身叩響了裴俊的房門,她知道里面那個宅男午飯之后都還未進食。起先,裴俊還尷尬地拒絕,在尹莎的一再堅持下,他才慢吞吞地坐下。
“你男朋友呢?周末也不在家嗎?”
一提到周勝,尹莎就想起耳畔勸酒的女聲,銳利又刺耳,她無奈地搖搖頭說:“出去賺錢了吧?!?/p>
合租這么久,尹莎幾乎對裴俊一無所知。這一聊,沒想到這么個宅男,居然是給大型游戲公司做3D設計的,業(yè)余愛弄些插畫,收入遠超她和周勝的總合。裴俊說,老家在東北回去太遠,很難吃到家常菜,這一整桌子的菜不僅能填飽肚子,還能治療思鄉(xiāng)之苦。
九點半,周勝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進屋子就想抱住尹莎。尹莎用力推開他,鎮(zhèn)定地問:“樓下的女人是誰,她送你回來的?”
“部門經理,一起出差回來?!敝軇偾辶饲迳ぷ?,舌頭都大了。
“那她剛才吻你,難不成剛從國外回來,是特有的禮節(jié)?”尹莎的質問像是連珠炮一樣,啪啪啪地向周勝掃射,他愣在那兒好久,像是看著陌生人似的盯著她:“你懷疑我?”
“懷疑?”尹莎呵呵兩聲,剛才她等得焦急,時不時地探出窗口,誰知看到了這一幕。
“莎莎,我拒絕不了,眼看著工作才剛有了起色,我不能輕舉妄動亂了陣腳?!敝軇俚恼Z氣軟了下來,懇求她,“忍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的。”
尹莎沒想到,職場里男性竟然也會收到潛規(guī)則的橄欖枝,最關鍵是自家男友還中了招,她一時半會兒不知該怎么回答。最后,她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要不你直接跟經理說明白?”
聽到這句話,周勝的酒完全醒了:“拒絕她,我就完了。”尹莎忽然很想笑,眼前的男人居然為了這么點誘惑就痛苦成這樣。雖然她自己的工資也不高,但是她除了正常工作以外,還接了不少兼職,盡心盡力靠自己的雙手掙錢。
“這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敝軇俚恼Z氣更弱了。
“這種手段掙到的未來,我寧愿不要,你也別把這么大的帽子扣我頭上?!币^望地背過身,從冰箱里取出蛋糕,狠狠地砸在地上,吼出一個字,“滾!”
盒子散架,蛋糕落地,周勝在與尹莎糾纏無果后黯然離去。尹莎蹲下身子,淚眼婆娑地抱著自己。是誰說過,難過的時候,就蹲下來抱著自己。
不知何時,裴俊已然站在身后。待她起身后,他拿著掃帚和拖把清理了地板,又為她倒了杯開水。他說:“想哭就哭吧,憋著多難受。”
尹莎還來不及說分手,周勝就病倒了,是因為應酬時飲酒過多昏厥而被送入醫(yī)院。同事們將他送入醫(yī)院后,便將所有事情交給了尹莎。雖說矛盾不斷,但他倆的感情畢竟是從學生時代走過來的,尹莎總不能不管吧。
周勝住院需要五天,尹莎請了五天假照顧他。這天晚上九點,尹莎才從醫(yī)院出來趕回家,樓梯燈依舊沒有修好,但是當她的腳步踏上三樓時,裴俊已經開了門,暖橘色的燈光照射出來,體貼而又溫暖。
尹莎感受得到,裴俊這種關懷,越來越強烈。他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卻讓人感到細致、溫暖。
但尹莎除了感激別無他想,她的心還在周勝身上,如果不發(fā)生最后那件事。
那天她早早地準備了營養(yǎng)湯送去醫(yī)院,剛到病房門口,就看見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從病房出來,而她進屋時,周勝的手里,揣著個信封。只見周勝匆匆將信封往枕頭底下塞,尹莎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剛才出去的女人應該就是向他伸出橄欖枝的經理。
“把錢還給她吧?!币跗蚯蟮卣f。
周勝一愣,戒備的神情松懈下來,將信封拿出來:“生病是因為陪她應酬才發(fā)生的,這個算是補償,沒別的意思。都給你好不好?”
“還不還?”尹莎鄭重地問他。那刻,周勝狐疑地打量著她,遲遲沒有回應,眼神里甚至帶著厭惡。
尹莎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家,只見裴俊忙碌的身影,廚房里飄出誘人的香味。
“回來了?在醫(yī)院累得夠嗆吧,我給你煮了點排骨湯,還多準備了一份,你送去醫(yī)院吧?!睆N房傳來裴俊的聲音。
尹莎“嗯”了一聲,走進臥室一頭倒在床上。她現(xiàn)在滿腦子的困惑,她實在想不明白,曾經踏踏實實勤懇奮斗的周勝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其實仔細想想,還是能找出端倪來的。
比如衣柜里,總是能時不時多出幾件昂貴的衣服,那是他們負擔不起的品牌。還有他手腕上戴著的那塊機械表,每一樣換算成錢都能抵好幾個月的房租。周勝說那些都是公司給的?;蛟S那些真的是公司給的,公司的“某個人”給的,他一次次接受這么貴重的“禮物”,大抵是自愿的。
待尹莎肚子餓了,再次打開門,裴俊和香味都已消失,但是電飯煲的保溫燈還亮著,她打開來看見留著余溫的米飯和排骨湯。
就是在那一瞬,她潸然淚下,蹲下身子抱膝痛哭,她從不渴望大富大貴,只想要個溫暖的小家庭,有人關心有人疼,但周勝的行為卻背道而馳。
拌著眼淚的米飯,有絲絲咸味。許是聽見客廳有了動靜,裴俊走出來:“啊,你怎么就吃這一個菜,我鍋里還暖著兩個。”
尹莎的筷子停在半空,看著裴俊問:“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禮尚往來嘛,上次吃了你準備的大餐,現(xiàn)在你要在醫(yī)院照顧病人,我?guī)鸵r點嘍。”
尹莎覺得,有些事情應該改變了。
四天后,周勝回到出租屋,只看到屋子被收拾得整整齊齊,而收拾屋子的人卻沒了蹤影。他著急地敲開裴俊的房門。
“尹莎不見了,去哪兒了?”
“昨天收拾東西,說是要出去旅游一趟?!?/p>
這些回復都是尹莎臨走之前交代的,她了解周勝的脾氣,若是當面說分手,估計會鬧得不可收拾,還是用旅行這個借口,彼此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任何感情,都需要過渡期,不論是放下周勝,亦或是靠近裴俊或是其他人,她首先要做的是清空內心剩余的情感,讓一切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