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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緣政治視角下的馬格里布地區(qū)現(xiàn)代國家構建

      2018-01-01 03:03:58張楚楚肖超偉
      阿拉伯世界研究 2018年5期
      關鍵詞:阿爾及利亞突尼斯摩洛哥

      張楚楚 肖超偉

      “馬格里布”(Maghreb)一詞在阿拉伯語中意為“日落之地”,引申為“西部”。中世紀時,阿拉伯人遠征北非,抵達大西洋,以為到了世界的最西端,因而稱當?shù)貫椤榜R格里布”,泛指今天埃及以西的北非地區(qū)。傳統(tǒng)上,馬格里布地區(qū)主要指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三國。1989年馬格里布聯(lián)盟成立后,馬格里布地區(qū)又囊括了利比亞和毛里塔尼亞。本文主要探討傳統(tǒng)意義上的馬格里布地區(qū)三國的民族國家構建問題。

      歷史上,馬格里布地區(qū)屢遭外族入侵,曾淪為腓尼基的殖民地,之后相繼被納入羅馬帝國、阿拉伯帝國、奧斯曼帝國、法蘭西第二帝國的版圖。在腓尼基人、羅馬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與法國人的影響下,地中海文明、阿拉伯—伊斯蘭文明與非洲文明等不同文明在該地區(qū)匯聚與相互激蕩,構成了馬格里布地區(qū)鮮明的地緣政治特征,即不同統(tǒng)治民族的交替出現(xiàn)成為該地區(qū)歷史長河中的突出現(xiàn)象。

      馬格里布地區(qū)三國擁有悠久的文明,同時也是初建不久的年輕國度。阿爾及利亞與突尼斯脫胎于奧斯曼帝國的廢墟之上,摩洛哥王國則是阿拉維王朝的延續(xù),三國都曾遭遇過法國等歐洲國家的殖民統(tǒng)治。二戰(zhàn)結束后,三國成為邊界較為明確的獨立主權國家,采用了不同的政治制度。但是,僅從民眾對國家的認同角度看,三國從傳統(tǒng)國家邁向現(xiàn)代國家的進程仍面臨重重障礙?!鞍⒗缬瓯怼?Arab Barometer)2007年的調查顯示,在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僅有36.4%和34.1%的民眾認為自己是“阿爾及利亞人”或“摩洛哥人”*“Data Analysis Tool,” Arab Barometer, http://www.arabbarometer.org/survey-data/data-analysis-tool/, 登錄時間:2018年7月8日。。另據(jù)美國海軍研究辦公室與非洲司令部調查,2013年僅有30%的突尼斯民眾將自己視為“突尼斯人”,到2015年,這一比例僅增長了8%*Mansoor Moaddel, “Tunisia: An Oasis of Peace and Tolerance: Findings from a Panel Survey,” Middle Eastern Values Study, http://mevs.org/files/tmp/Tunisia_Findings_2015.pdf, 登錄時間:2018年8月11日。。

      作為2010~2011年“阿拉伯之春”的始發(fā)地,北非近年來引起了國內外學界的高度關注,學者們在反思政治變局直接誘因的同時,也開始探討長期困擾該地區(qū)發(fā)展進程中的國家構建問題。目前,關于北非國家構建的探討主要集中于埃及和利比亞兩國。*有關利比亞國家構建的研究參見韓志斌:《地緣政治、民族主義與利比亞國家構建》,載《歷史研究》2014年第4期,第130-145頁;閆偉、韓志斌:《部落政治與利比亞民族國家重構》,載《西亞非洲》2013年第2期,第115-133頁;Zahra Langhi, “Gender and State-building in Libya: Towards A Politics of Inclusion,” The Journal of North African Studies, Vol. 19, No. 2, 2014, pp. 200-210。有關埃及國家構建的研究參見畢健康:《文明交往、國家構建與埃及發(fā)展》,載《西亞非洲》2012年第41期,第36-49頁;Kirk J. Beattie, “Nasser’s Egypt: A Quest for National Power and Prosperity,” in Sarah C. M. Paine, ed., Nation Building, State Building,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9, pp. 132-150; Ramy Hanna and Jeremy Allouche, “Water Nationalism in Egypt: State-building, Nation-making and Nile Hydropolitics,” in Filippo Menga and Erik Swyngedouw, eds., Water, Technology and the Nation-State, London: Routledge, 2018, pp. 81-95。相比之下,有關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等馬格里布地區(qū)核心三國的研究成果較少,且主要集中探討三國的經(jīng)濟模式*Dirk Vandewalle, “Political Aspects of State Building in Rentier Economies: Algeria and Libya Compared,” in Hazem Beblawi and Giacomo Luciani, eds., The Rentier State, Oxon: Routledge, 2016, pp. 159-171.和民族沖突*Jonathan Wyrtzen, “Colonial State-building and the Negotiation of Arab and Berber Identity in Protectorate Morocco,”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 Vol. 43, No. 2, 2011, pp. 200-210.。本文在學界已有成果的基礎上拓寬研究的時空范圍,以地緣政治為切入點,考察馬格里布地區(qū)現(xiàn)代國家構建的背景與挑戰(zhàn),嘗試為學界思考和理解當前馬格里布地區(qū)局勢的發(fā)展提供一種新視角。

      一、 外族入侵與馬格里布地區(qū)地緣政治的演變

      地緣政治作為一個學術概念,在不同學者中有不同的理解,主流觀點認為地緣政治是指“國際政治中地理位置對各國政治相互關系如何發(fā)生影響”*《簡明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第2卷,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8年版,第596頁。。客觀而言,地緣政治是一個動態(tài)過程,且不同時空背景下對各國政治的相互影響程度各異。具體到馬格里布地區(qū),斯皮克曼(Nicholas J. Spykma)的“邊緣地帶論”與科恩(Saul B. Cohen)的“地緣戰(zhàn)略轄區(qū)”理論曾將之列為影響世界局勢的邊緣地帶*Saul Bernard Cohen, Geopolitics of the World System, Lanham: Rowman and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9, p. 23.。但其實不然,馬格里布地區(qū)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歷史上曾是兵家必爭之地,且在外來文明角逐的地緣政治演變過程中,形成了碎片化的地緣政治格局與復合型的民族文化。

      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原住民為柏柏爾人。早在公元前21世紀,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平原和山區(qū)中就已出現(xiàn)了一些相互隔絕的柏柏爾部落,這些部落生活在原始公社,以狩獵和畜牧業(yè)為生。約公元前12世紀,地中海東岸的腓尼基人向西南擴張,在馬格里布沿海海岬和附近島嶼建立殖民點,成為馬格里布地區(qū)最早的外來居民,并與柏柏爾原住民融合,產生了布匿人(Punics)。隨著腓尼基人貿易活動的開展,一些定居點成為繁榮的殖民貿易城邦,其中迦太基(Carthage)最為強大,也最為有名。隨后數(shù)百年間,迦太基逐漸控制了馬格里布地區(qū)大部分腓尼基人的殖民城邦,至公元前5世紀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雄踞西地中海的強國,勢力范圍遍及馬格里布地區(qū)、西班牙南部和東部、科西嘉島、撒丁島及西西里島西部等。布匿文明對本土柏柏爾人影響較大,后者將布匿崇拜儀式融入了他們的民間宗教。馬格里布地區(qū)原住民最初信奉萬物有靈論,乞靈于風雨和陽光等自然力,之后開始接受布匿人的多神信仰,包括對最高神靈巴阿勒(Baal)及女神塔尼特(Tanit)的崇拜等。*Bernard Marcel Peyrouton, Histoire Générale du Maghreb, Paris: Albin Michel, 1966, p. 21.

      馬格里布地區(qū)因與歐洲隔地中海相望,自古以來對歐洲具有重要的地緣政治意義。公元前264年至前146年,迦太基與地中海北岸的羅馬人爆發(fā)了長達數(shù)百年的戰(zhàn)爭,以后者的勝利而告終,馬格里布地區(qū)隨之成為羅馬帝國的非洲行省,但羅馬人在三次布匿戰(zhàn)爭中損失慘重。在徹底打敗迦太基后,羅馬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壞迦太基的一切建設成果”*[美]M. 羅斯托夫采夫:《羅馬帝國社會經(jīng)濟史(上冊)》,馬雍、厲以寧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449-450頁。,致使馬格里布地區(qū)此前燦爛的城邦文明遭遇毀滅性打擊。在重塑當?shù)爻鞘懈窬峙c大規(guī)模移民*公元前123年,古羅馬頒布移民法案,將羅馬比較富裕的公民向南部意大利和北非的殖民地進行移民,以解決人口過剩和土地分配不均的問題。法案頒布后,從羅馬城和意大利北部向北非的移民多達8萬人。參見李雅書、楊共樂:《古代羅馬史》,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60頁。的同時,羅馬人將拉丁文作為官方文字,同時將羅馬多神信仰傳入馬格里布地區(qū),與原有的迦太基多神崇拜融合,形成頗具當?shù)靥厣亩嗌裥叛鲶w系。例如,布匿文化的巴阿勒神被等同于羅馬主神朱庇特,塔尼特女神被等同于朱諾·卡雷斯提。*Susan Raven, Rome in Africa, London: Longman, 1984, p. 153.基督教興起之前,迦太基的神廟中同時供奉著朱庇特、朱諾、彌涅樂瓦、塔尼和薩圖恩等神,其中既有迦太基舊有的神祇,又有羅馬人傳入的神祇。*Michael Dumper and Bruce E. Stanley, Cities of the 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 A Historical Encyclopedia, Santa Barbara: ABC-CLIO, 2007, p. 370.基督教誕生并傳入馬格里布地區(qū)后,基督教文化在一些城市中興起,基督教堂漸具規(guī)模,且出現(xiàn)了奧古斯丁等對基督教發(fā)展影響深遠的神學家。

      4世紀末,羅馬帝國分裂后,馬格里布地區(qū)東西部分別被納入拜占庭帝國和汪達爾—阿蘭王國的領土范圍。公元647年,上埃及總督阿卜杜拉·本·薩阿德奉第三任哈里發(fā)奧斯曼之命,率領一萬步兵和一萬騎兵進攻突尼斯,拉開了阿拉伯人西征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序幕。*Robert Cornevin, Histoire de l’Afrique: Des Origines Nos Jours, Paris: Payot, 1956, p. 102.阿拉伯人征服馬格里布地區(qū)歷時60多年,止于710年大西洋港口城市丹吉爾的淪陷。阿拉伯人的到來給馬格里布地區(qū)帶來了阿拉伯語和伊斯蘭教,對該地區(qū)產生了持久影響。相比之下,馬格里布地區(qū)“阿拉伯化”的過程比“伊斯蘭化”漫長得多。直至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時期,馬格里布地區(qū)才真正完成了阿拉伯化。不過,馬格里布地區(qū)使用的阿拉伯語同標準阿拉伯語相去甚遠,它雜糅了標準阿拉伯語、柏柏爾語、法語、西班牙語等多種語言元素,形成了被稱為“達里加”(Darija)的獨特方言。

      與腓尼基人和羅馬人一樣,阿拉伯人對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征服主要體現(xiàn)在對城市的控制,而廣大鄉(xiāng)村與偏遠山區(qū)依然保留著古老的家族、部落首領權威,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城鄉(xiāng)二元風貌*Abdallah Laroui, The History of the Maghrib: An Interpretive Essay, Ralph Manheim, tran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77, p. 87; Michael Willi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Maghreb: Algeria, Tunisia and Morocco from Independence to the Arab Spring,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 12.。盡管馬格里布地區(qū)伊斯蘭化的過程較快,但在偏遠山區(qū)與廣大農村地區(qū),人們更青睞蘇菲主義*“蘇菲”(Sufi)一詞在阿拉伯語中意為“羊毛”。蘇菲主義主張穿羊毛粗衣,倡導儉樸禁欲的生活方式。在7~8世紀時,伊斯蘭教蘇菲主義思潮出現(xiàn)。早期的蘇菲主義主要提倡苦行、禁欲,反對奢侈、浮華。至阿拔斯王朝時期,蘇菲主義吸收了新柏拉圖主義、印度的瑜伽學派以及佛教等外來思想,逐漸發(fā)展為一種具有神秘色彩的宗教思潮。參見哈全安:《中東史:610~2000年》,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01頁。,并將其與部落風俗和政治傳統(tǒng)相融合,形成了帶有神秘主義特征的伊斯蘭信仰體系,且各地出現(xiàn)以部落首領為精神領袖、以家族或部落為主體成員的蘇菲教團。同時,雖然西遷的阿拉伯人口逐漸超過本土的柏柏爾人,成為第一大民族,但他們主要分布在沿海城市地區(qū)。許多內陸山區(qū)仍然是以柏柏爾人為主體民族、以塔馬齊格特語(Tamazight)為主要語言的文明圈。

      8世紀,隨著阿拔斯王朝對西部疆域的控制力減弱,馬格里布地區(qū)出現(xiàn)了柏柏爾人抵抗阿拉伯人統(tǒng)治的運動,導致該地區(qū)陷入分裂。諸多短命的柏柏爾王朝不斷交替,直至16世紀奧斯曼帝國征服馬格里布地區(qū)中部與東部地區(qū),今天的阿爾及利亞、突尼斯等國才被納入奧斯曼帝國的版圖。與此同時,阿拉伯人分支族裔薩阿德人和阿拉維人先后在馬格里布西部地區(qū)(大致相當于今摩洛哥)建立封建王朝,后者延續(xù)至今。

      與阿拉伯帝國相比,奧斯曼帝國的統(tǒng)治方式更為松散,帝國分別建立了以阿爾及爾和突尼斯市為中心的“攝政國”,由奧斯曼帝國任命的帕夏*又譯“巴夏”、“帕沙”,是奧斯曼帝國行政系統(tǒng)里的高級官員。(Pasha)擔任最高長官。但帕夏的實際權威非常有限,行政區(qū)長官貝伊*又譯“貝格”、“巴依”、“伯克”,該職位是奧斯曼帝國時對地區(qū)行政長官的尊稱,次于帕夏。(Bey)們各自為政,成為所轄城區(qū)的實際控制者,而內陸山區(qū)和南部沙漠則由各大柏柏爾部落所控制。*楊人楩:《非洲通史簡編:從遠古至一九一八年》,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50-351頁。在馬格里布地區(qū)西端,由于阿拉維王朝控制力衰弱,摩洛哥雖然在形式上保持著獨立,但國內呈分裂割據(jù)之勢。16~19世紀,馬格里布地區(qū)各地分離主義趨勢日益增長,并對現(xiàn)代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疆界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阿爾及利亞與突尼斯攝政國的大致范圍奠定了當代兩國的疆界基礎,而奧斯曼帝國與阿拉維王朝的邊界大體上決定了當代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的邊界走向。*Michael Willi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Maghreb: Algeria, Tunisia and Morocco from Independence to the Arab Spring,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p. 17-18.

      新航路開辟后,作為貫通地中海與非洲南部的戰(zhàn)略要地,馬格里布地區(qū)成為西歐殖民者向亞非拉地區(qū)擴張的重要樞紐,日益強盛的歐洲列強開始覬覦地中海南岸各國。法國等歐洲列強同奧斯曼帝國進行反復博弈后,法國最終分別于1830年、1881年和1912年占領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摩洛哥大部分土地。摩洛哥狹長的北部沿海地帶被西班牙納入勢力范圍,丹吉爾海港則成為國際共管區(qū)。

      除了侵占良田、掠奪礦產與農產品資源以及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外,歐洲殖民者主要使用文化同化與分而治之的手段在馬格里布地區(qū)推行文化殖民政策。法國占領阿爾及利亞、突尼斯與摩洛哥后,將法語作為官方語言,創(chuàng)辦法阿*法國人創(chuàng)辦的雙語學校中教授的阿拉伯語為馬格里布方言達里加,而并非阿拉伯標準語。雙語學校與純法語學校,并規(guī)定政府公文與公共場所的標語、公告牌一律采用法語書寫。1938年,法國甚至在阿爾及利亞頒布3月8日法令,規(guī)定標準阿拉伯語為外語。*Mohamed Benrabah, “Language and Politics in Algeria,” Nationalism and Ethnic Politics, Vol. 10, No. 1, 2004, p. 63.同時,法國人開設教會學校,宣揚“天主教是最好的宗教”,同時貶低伊斯蘭教,聲稱伊斯蘭教是導致伊斯蘭世界落后的主要原因。*Alison Tarwater, “French Colonization in the Maghreb: A Central Influence in Both Regions Today, ” Howard college, 2005, http://citeseerx.ist.psu.edu/viewdoc/download?doi=10.1.1.493.3332&rep=rep1&type=pdf, 登錄時間:2018年7月8日。此外,殖民者通過在柏柏爾人與阿拉伯人之間制造矛盾來分化被征服文明。鑒于一千多年來阿拉伯人較柏柏爾人為強勢族群,法國人刻意宣揚柏柏爾民族比阿拉伯民族更具“歐洲特性”,更具民主與世俗的潛質。*Bruce Maddy-Weitzman, “The Berber Question in Algeria: Nationalism in the Making?,” in Ofra Bengio and Gabriel Ben-Dor, eds., Minorities and the State in the Arab World, Boulder: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1999, pp. 31-52.

      綜上所述,異族在馬格里布地區(qū)的統(tǒng)治呈現(xiàn)出幾大特征:其一,各族在征服馬格里布地區(qū)后均實行文化同化政策,將自身語言作為當?shù)氐墓俜秸Z言,并制定人口移民政策以改變當?shù)厝丝跇嫵桑瑫r注重在當?shù)赝茝V自身信仰、服飾等;其二,由于統(tǒng)治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外族通常來自較遠的地中海北岸或東岸,馬格里布地區(qū)長期作為帝國的邊緣行省或屬國而存在;其三,外族對馬格里布地區(qū)的統(tǒng)治權威與控制力集中在沿海城市,而廣大內陸地區(qū)權力分散,家族與部落首領、地方行政長官成為家族、部落或地區(qū)內部的實際統(tǒng)治者。

      二、 民族主義運動與馬格里布地區(qū)三國的建立

      從19世紀到20世紀中葉,西方殖民主義催化了馬格里布地區(qū)民族意識的覺醒與民族主義的產生與發(fā)展。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的民族主義運動大體上經(jīng)歷了兩個階段。

      (一) 自發(fā)地爭取獨立的民族主義運動階段

      由于各地淪為殖民地的時間先后不一,爭取民族獨立運動的發(fā)生時間也不盡相同。19世紀,反法抵抗運動最先在阿爾及利亞爆發(fā)。由于殖民勢力集中在城市,疏于對偏僻山區(qū)的防范,在阿爾及利亞山區(qū)聚居的柏柏爾人首先開展了反殖民運動。早期的抵抗力量主要以蘇菲教團為單位,呈現(xiàn)出自發(fā)、分散的特征。在諸多教團中,卡迪里教團*卡迪里教團是12世紀在巴格達創(chuàng)立的蘇菲教團。15世紀時,包括卡迪里教團信徒的一批難民從安達盧西亞逃亡馬格里布地區(qū),此后逐漸在當?shù)匕l(fā)展壯大。(al-Tariqahal-Qadiriyyah)領袖阿卜杜·卡迪爾(Abdelkader El Djezairi)所指揮的抵抗運動實力最強。1832~1834年,該教團曾迫使法國承認其對阿爾及利亞西部地區(qū)的管轄權。除卡迪里教團外,其他自發(fā)抵抗法國殖民統(tǒng)治的教團包括拉赫瑪尼教團、達爾卡瓦教團等。*Charles-André Julien, Histoire de l’Algérie Contemporaine: La Conquête et Les Débuts de La Colonisation (1827-1871),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64, p. 96; Edmond Doutté, L’Islam Algérien en l’An 1990, Alger: Giralt, 1900, pp. 75-77; George R. Trumbull IV, An Empire of Facts: Colonial Power, Cultural Knowledge, and Islam in Algeria 1879-1914,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p. 125-126.

      同阿爾及利亞相比,突尼斯和摩洛哥被占領的時間較晚,首輪民族獨立運動爆發(fā)于20世紀以后。阿爾及利亞卡比利亞山區(qū)等柏柏爾人強烈抵抗的前車之鑒,使得法國殖民者加強了在突尼斯與摩洛哥山區(qū)與農村地區(qū)的戒備。因此,摩洛哥激烈的反殖民抗爭首先在西屬殖民地爆發(fā)。在柏柏爾人阿卜杜·克里姆(Abd al-Krim al-Khattabi)領導下,里夫地區(qū)的柏柏爾人擊退西班牙軍隊,于1923年建立里夫部落聯(lián)邦共和國。

      20世紀20年代以前,馬格里布地區(qū)的民族主義運動具有種族主義色彩和地域主義特征。反殖民運動多發(fā)生在偏遠山區(qū),主體力量為柏柏爾村落。各地抵抗運動具有自發(fā)性,且各自為戰(zhàn)、力量分散,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部署。早期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反殖民運動雖然基于反抗外敵的情感,但尚未形成現(xiàn)代國家意識與民族意識,反抗運動實為“卡比利亞地區(qū)的獨立運動”或“里夫地區(qū)的獨立運動”,而非“阿爾及利亞的獨立運動”或“摩洛哥的獨立運動”,因而第一階段的民族主義運動只能被稱為傳統(tǒng)的或前現(xiàn)代的民族主義運動。由于這一時期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反殖民運動影響力局限于偏遠山區(qū),加之斗爭力量分散和裝備落后,同歐洲殖民者的實力甚為懸殊,極易被各個擊破,無論是“阿卜杜·卡迪爾埃米爾國”(Emirate of Abdelkader)還是“里夫共和國”(Republic of Rif)都在數(shù)年內迅速夭折。

      (二) 自覺的民族主義運動階段

      進入20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大量前往歐洲參加一戰(zhàn)的馬格里布地區(qū)軍事人員返回本土,社會主義與民族主義思潮被帶入了馬格里布地區(qū),加之當時阿拉伯地區(qū)伊斯蘭改革主義思潮廣泛興起,馬格里布地區(qū)的民族意識顯著增強,諸多意識形態(tài)各異的現(xiàn)代民族主義團體次第出現(xiàn)。*Michael Willi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Maghreb: Algeria, Tunisia and Morocco from Independence to the Arab Spring, p. 24.隨后,馬格里布地區(qū)民族主義運動從鄉(xiāng)村與偏遠山區(qū)轉移到城市,其主體也由柏柏爾人轉向人數(shù)更多的阿拉伯人,爭取獨立的傳統(tǒng)觀念為現(xiàn)代民族主義思想所取代。

      20世紀30至50年代,影響馬格里布地區(qū)民族獨立運動的政治力量主要有三股:第一,工人階層為主體、以共產主義為意識形態(tài)的共產黨;第二,以民族資產階級為主體、以自由民族主義為指導的政黨,包括突尼斯的憲政黨、新憲政黨,摩洛哥的行動委員會*1937年和1944年該黨先后更名為“民族黨與獨立黨”。,以及阿爾及利亞的人民黨、團結與行動革命委員會、擁護阿爾及利亞宣言民主聯(lián)盟等;第三,以宗教學者和精英為主體、以伊斯蘭改革主義思潮為指導的社團組織,其典型代表是阿爾及利亞的伊斯蘭賢哲會*伊斯蘭賢哲會(Association of Algerian Muslim Ulema)是阿卜杜·哈米德·本·巴迪斯(Abdelhamid Ben Badis)于1931年在阿爾及利亞創(chuàng)建的現(xiàn)代伊斯蘭主義組織,旨在通過回歸經(jīng)訓、推動宗教改革和社會改革振興阿爾及利亞社會。,特點在于宣揚“一族一教(阿拉伯民族與伊斯蘭教)”,如伊斯蘭賢哲會公開聲稱“阿拉伯語是我的語言,伊斯蘭教是我的宗教”*John Ruedy, Modern Algeria: The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of a Nation,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5, pp. 134-135.。值得注意的是,這三股力量并非像早期反殖民力量那樣彼此孤立,而是相互聯(lián)系與合作密切。民族獨立運動朝著組織性更為嚴密、活動更為自覺的方向發(fā)展。

      二戰(zhàn)期間,法國戴高樂流亡政權為打擊法西斯勢力,向馬格里布地區(qū)民眾許諾,只要該地區(qū)援助法國人抵抗德國和意大利的侵略,法國將承認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獨立地位。二戰(zhàn)勝利后,法國殖民當局卻出爾反爾,最終招致馬格里布地區(qū)民族解放運動集中爆發(fā),三國的多股民族主義潮流出現(xiàn)合流態(tài)勢。

      1946年,突尼斯以新憲政黨為核心的各派民族主義力量共同掀起了爭取獨立的新高潮,終于在10年后與法國簽訂《法突聯(lián)合議定書》,實現(xiàn)了國家獨立。1957年,新憲政黨*該黨自1957年以來長期為突尼斯的執(zhí)政黨。1964年新憲政黨更名為社會主義憲政黨,1988年再次更名為憲政民主聯(lián)盟。2010年底突尼斯爆發(fā)“阿拉伯之春”后,憲政民主聯(lián)盟于次年解散。成為突尼斯執(zhí)政黨。在阿爾及利亞,1952年擁護《阿爾及利亞宣言》的民主聯(lián)盟、共產黨、伊斯蘭賢哲會與團結與行動革命委員會共同組建民族解放陣線與民族解放軍,歷經(jīng)多年奮戰(zhàn)實現(xiàn)民族獨立,民族解放陣線也在獨立后成為執(zhí)政黨。在摩洛哥,1955年民族主義者組成民族解放軍,以阿特拉斯山區(qū)為起點同殖民者展開武裝斗爭,次年收復西屬摩洛哥和丹吉爾,并迫使法國廢除《非斯條約》,承認摩洛哥獨立。獨立后的摩洛哥更名為摩洛哥王國,盡管保留了阿拉維王朝統(tǒng)治,但國家開始實行以國王為最高領袖、國王與議會共同執(zhí)政的二元制君主立憲政體。

      總體上看,突尼斯、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現(xiàn)代國家構建的軌跡具有相似性,受到大國干預的影響。但三國具體的國家構建過程亦呈現(xiàn)出個體差異,其中一個重要區(qū)別在于,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均在民族獨立后建立了共和國,而摩洛哥則采用了君主立憲制。此種差異與各國不同的歷史傳統(tǒng)及爭取民族獨立過程中大國的角色密不可分。

      首先,阿爾及利亞自16世紀成為奧斯曼帝國行省以來就已失去君主制傳統(tǒng),而摩洛哥由于未曾被納入奧斯曼帝國行省,其君主制的歷史存續(xù)了12個世紀,當前的執(zhí)政王朝阿拉維王朝統(tǒng)治了摩洛哥長達3個多世紀。盡管突尼斯獨立前也存在君主制,但侯賽因王朝為奧斯曼帝國駐突尼斯行政長官于18世紀脫離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而建,君主制的統(tǒng)治基礎不如摩洛哥穩(wěn)固。其次,摩洛哥君主穆罕默德五世在民族解放運動初期階段已積極投身反殖民斗爭,較早確立了執(zhí)政合法性,而突尼斯的侯賽因王朝則與民族主義者保持距離,故而在突尼斯獨立后難逃被廢黜的命運。最后,二戰(zhàn)結束前后,美國曾支持穆罕默德五世,力保其在摩洛哥的統(tǒng)治*Jonathan Wyrtzen, Constructing Morocco: The Colonial Struggle to Define the Nation, 1912-1956, Doctoral Dissertation, Washington, D.C.: Georgetown University, 2009, p. 337.,但在突尼斯君主制的存廢問題上卻置身事外,也是造成摩洛哥與突尼斯建立不同政體的重要原因。

      三、 地緣政治演變對馬格里布地區(qū)現(xiàn)代國家構建的影響

      現(xiàn)代國家是人類社會最有效的政治組織形式*Robert Gilpin, 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1, p. 116.,也是世界近現(xiàn)代史的一個重要主題?,F(xiàn)代國家的建設包括基于獨立主權的民族國家構建和基于權力分享的民主國家構建。在地緣政治演變過程中,馬格里布地區(qū)形成了獨特的內部民族關系、文化認同、語言教育沖突和伊斯蘭因素,對諸國民族國家和民主國家的構建進程產生了深遠影響。

      (一) 地緣政治演變對民族國家構建的影響

      民族國家的構建既是一個文化與政治結合的過程,也是在民族的基礎上形成的“想象的共同體”*許紀霖:《現(xiàn)代中國的民族國家認同》,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論壇》2006年第6期,第92~94頁。。馬格里布地區(qū)多種文明交匯與碰撞的地緣政治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新的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及其對國家的認同。

      第一,主體民族與少數(shù)民族的矛盾。由于地處亞歐非交界地帶,馬格里布地區(qū)極易遭受外來民族的入侵,造成民族碰撞與沖突。7~8世紀阿拉伯人征服馬格里布地區(qū)后,阿拉伯民族逐漸成為該地區(qū)的主體民族,而作為原住民的柏柏爾人則被邊緣化,成為少數(shù)民族。19世紀,面對歐洲人的入侵,阿拉伯人與柏柏爾一道展開抵抗。然而,作為馬格里布地區(qū)的主體民族與反殖民運動的主力,突尼斯、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的阿拉伯人在國家獨立后延續(xù)了民族主義運動中“一族一教”的口號,推行自上而下的阿拉伯化與伊斯蘭化。三國均承認伊斯蘭教的國教地位,通過興修清真寺、在全國中小學增設伊斯蘭課程推進伊斯蘭化進程。阿爾及利亞還將周五(伊斯蘭教聚禮日)、周六定為法定休息日。同時,三國均推動公立中小學的標準阿拉伯語教育,增設教授伊斯蘭教的課程。由于馬格里布地區(qū)缺乏能夠熟練使用標準阿拉伯語授課的教師,三國還時常從埃及引進外教。*Mohand Salah Tahi, “Algeria’s Democratisation Process: A Frustrated Hope,” Third World Quarterly, Vol. 16, No. 2, 1995, p. 214.

      然而,片面強調主體民族主義的政策使得曾經(jīng)與阿拉伯人并肩作戰(zhàn)的柏柏爾人成為社會的邊緣群體,柏柏爾文化隨之成為邊緣文化。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不僅沒有制定保護與推廣塔馬齊格特語的政策,而且阿拉伯政客常常抨擊柏柏爾民族流行的蘇菲派是落后的、非正統(tǒng)的伊斯蘭教。民族主義理論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指出,在民族國家的構建過程中,主體民族極易受到“次”民族主義的挑戰(zhàn),后者試圖“褪去這個‘次級’的外衣”。*[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吳睿人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頁。作為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原住民,柏柏爾人長期對阿拉伯人的入侵與壓制極為不滿。此種情緒在法國人“分而治之”政策的影響下被進一步激化。在爭取民族解放的運動中,柏柏爾人作出過巨大貢獻,卻沒有在獨立后享受與阿拉伯人同等的待遇。于是,反殖民運動中興起的民族主義情緒并未在民族獨立后立刻消退,而是在柏柏爾人聚居地得以延續(xù)。近半個多世紀以來,阿爾及利亞爆發(fā)過多次柏柏爾人的反政府運動,其中規(guī)模較大的兩次運動是1980年的“柏柏爾之春”與2001年的“黑色春天”。在摩洛哥,“人民運動黨”、“柏柏爾民主黨”等柏柏爾政黨紛紛興起。柏柏爾人分別在1994年與2004年舉行示威抗議活動,并與摩洛哥政府發(fā)生沖突。

      第二,統(tǒng)一文化認同的缺失。文化是民族內部彼此認同的核心,構建“共同文化”是民族構建的一項關鍵性任務。然而,多文明競逐的地緣政治使馬格里布地區(qū)形成了包括非洲地緣特性、阿拉伯民族特征以及地中海文明特質的復合型文明,而難以形成統(tǒng)一的文化認同。這也是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獨立以來,長期在本土文化問題上存在分歧的原因所在。盡管突尼斯、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獨立以來致力于在全國范圍內普及標準阿拉伯語教育,但不少政客、學者與民間人士認為,標準阿拉伯語并非馬格里布地區(qū)的日常用語,也是一種強加于本土民族的“外來語”。在他們看來,馬格里布地區(qū)方言作為當?shù)厝说牧晳T語言,并未受到應有的保護與尊重。時至今日,仍有不少政客提出“方言進課堂”的議案。而更多政治精英主張把法語和法國殖民統(tǒng)治區(qū)別對待,認為學習法語有助于掌握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馬格里布地區(qū)良好的法語基礎恰好是該地區(qū)相較于其他阿拉伯國家的重要優(yōu)勢,因而應當繼續(xù)保持而非放棄法語教學?!胺窖耘伞薄ⅰ胺ㄕZ派”的主張受到了地區(qū)國家伊斯蘭主義者的猛烈攻擊。后者常常援引法國殖民者曾經(jīng)允許方言教學、打壓標準阿拉伯語的做法,試圖說明“方言派”與“法語派”一樣,是殖民者的代言人。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摩洛哥、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都在官方主導下開展了自上而下的阿拉伯語化運動,但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的掌權精英多為具有法國留學背景、熟練掌握法語、崇尚法國文化的人群,他們以法語為驕傲,在行政管理與交流中依然使用法語,并將自己的子女從小送入雙語學校接受教育。于是,阿拉伯語化運動的結果是使法語成為“貴族語言”,成為社會分層的重要依據(jù)和影響資源分配的重要因素。在突尼斯,19個國家部委中僅有3個部委完全使用標準阿拉伯語文書。在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雖然多數(shù)部門都要求使用阿語文書,但熟練掌握法語幾乎是入職政府機關的必備敲門磚。對于僅在公立學校接受阿拉伯語教育的年輕人來說,高等教育的選擇范圍極為狹窄,阿拉伯研究與宗教研究成為他們的主要出路。至于就業(yè),不懂法語讓他們幾乎與體面、高薪的職業(yè)絕緣。*Mohamed Daoud, “Arabization in Tunisia: The Tug of War,” Issues in Applied Linguistics, Vol. 2, No. 1, 1991; George Joffé, “Trajectories of Radicalisation: Algeria 1989-1999,” in George Joffe, ed., Islamist Radicalisation in North Africa: Politics and Proces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2, pp. 118-119.

      第三,民族與文化自信的缺乏。文化自信與民族振興是構建民族認同的必由之路。多文明競逐的地緣政治使不同民族與文化進入馬格里布地區(qū)。在此過程中,該地區(qū)在不同文化碰撞中陷入迷茫,以至于阿爾及利亞、摩洛哥與突尼斯獨立后,無法像埃及、伊拉克,乃至以色列、伊朗、土耳其等中東國家那樣從本土文化中進行民族尋根,從而獲得文化自信。*黃民興:《論20世紀中東國家的民族構建問題》,載《西亞非洲》2006年第9期,第16頁。至于“迦太基文明”、“羅馬文明”等馬格里布地區(qū)歷史上的輝煌時刻總是與殖民侵略記憶相伴,屬于“他人的輝煌”,而非“自我的輝煌”。

      與此同時,多元異質文化的交融在塑造馬格里布地區(qū)與眾不同的文化特色之余,也讓該地區(qū)陷入族群歸屬的尷尬。誠然,共同的教義和信仰基礎,深厚的民族淵源,特別是共同的歷史和命運,使當代馬格里布地區(qū)的阿拉伯人對地中海東岸的阿拉伯—伊斯蘭文明具有一定的認同度。但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城市中,多數(shù)人口的法語好過標準阿拉伯語的文化現(xiàn)狀又使其在地中海東岸國家面前感到某種文化自卑。此外,馬格里布地區(qū)三國至今仍屬于法語圈國家,但法國未曾平等對待馬格里布國家,甚至連已經(jīng)移民法國的北非裔居民也常常遭遇法國社會的歧視。如此一來,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陷入既非“柏柏爾國家”,亦非典型的“阿拉伯國家”,更不屬于“西方國家”的尷尬境地。

      (二) 地緣政治演變對民主國家構建的影響

      除了民族國家構建,民主國家構建是現(xiàn)代國家構建的另一個基本構成形式與重要任務。作為現(xiàn)代政治體制,民主化的實質在于權力的制衡與民眾廣泛的政治參與。英國民族學家安東尼·史密斯將世界各民族的國家構建方式分為公民模式(civic model)和族群模式(ethnic model)兩種,認為后者廣泛存在于亞非和東歐地區(qū),其特點在于對血統(tǒng)和譜系的認同超過領土,對語言和習俗等本土文化的重視超過法律。*Anthony D. Smith, National Identity, London: Penguin, 1991, pp. 11-15.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地緣政治演變對于該地區(qū)各國民主化進程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前現(xiàn)代關系嚴重阻礙民主化進程。從古羅馬到法國殖民統(tǒng)治時代,異族對馬格里布地區(qū)的統(tǒng)治集中在部分北部沿海城市,而廣大內陸地區(qū)呈現(xiàn)權威破碎化結構。這一地緣政治演變的遺產在當代阿爾及利亞、突尼斯與摩洛哥三國依然清晰可見,家族認同、部落認同乃至地域歸屬感普遍高于國家認同,不利于現(xiàn)代民主與多元文明的變革。自20世紀80年代起,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摩洛哥均開展了政治民主化試驗,然而成效不彰。這既是由于執(zhí)政精英往往借民主之名行獨裁之實,選舉舞弊與操縱屢見不鮮,也與民主文化缺失導致的政治參與不成熟密切相關。2011年“阿拉伯晴雨表”在阿爾及利亞的民調數(shù)據(jù)顯示,55.3%的人表示會考慮候選人是否與本人來自同一家族或部落。*“Data Analysis Tool”.于是,先天性的血親關系與地域歸屬感超過了后天性基于利益與理念而建立的關系,致使選舉政治與政黨政治帶有鮮明的傳統(tǒng)血緣色彩與庇護特征。

      2010年底“突尼斯革命”爆發(fā)后,突尼斯政府全面解除建黨禁令,執(zhí)政黨也隨著憲政民主聯(lián)盟的解散而不復存在。然而,就在突尼斯開展選舉之際,該國出現(xiàn)了一百多個政黨,但卻鮮有共同政治目標與明確施政綱領的現(xiàn)代政黨。大多數(shù)政黨規(guī)模極小,有的甚至是僅由數(shù)十名乃至數(shù)名來自同一家族、部落或地區(qū)成員建立的親友團式的“泡沫黨”,導致突尼斯政壇上政黨頻頻重組,大大阻礙了突尼斯政黨政治走向成熟。

      第二,伊斯蘭體制的遺存不利于世俗化改革與政教分離制度的建立。從7世紀阿拉伯帝國攻占北非到19世紀法國殖民統(tǒng)治之前,馬格里布地區(qū)長期實行伊斯蘭政教合一的體制,國家政治首腦與宗教領袖同為一人,宗教學者具有司法解釋權與裁定權。摩洛哥阿拉維王室以圣裔后代自居,并籍此獲得政權合法性。在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由于反殖民主義運動后期以“一族一教”為口號,且獨立后新興政權加強伊斯蘭教育,致使兩國難以推行徹底的世俗化政策。20世紀50年代突尼斯政府將達爾文進化論與大爆炸理論納入理科教學內容,2005年阿爾及利亞教育部取消大學入學考試的伊斯蘭科目等世俗化措施,都在本國內部引發(fā)了巨大爭議乃至抗議。*Mohamed Benrabah, “Language-in-education Planning in Algeria: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Current Issues,” Language Policy, No. 6, 2007, pp. 225-252; Muhammad Faour, “Religious Education and Pluralism in Egypt and Tunisia,”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August 13, 2012, http://carnegie-mec.org/2012/08/13/religious-education-and-pluralism-in-egypt-and-tunisia-pub-49078, 登錄時間:2018年7月8日。“阿拉伯晴雨表”2011年民調顯示,70.6%的阿爾及利亞民眾認為候選人的宗教虔誠度是其投票時考慮的重要因素;2013年民調顯示,46.2%的阿爾及利亞人、49.1%的摩洛哥人在不同程度上認為基于伊斯蘭教法、無選舉或政黨的體制適合本國。同一民調還顯示,58.1%的突尼斯人、76.3%的阿爾及利亞人、77.8%的摩洛哥人認為政府與議會應當制定符合伊斯蘭教法的法律。*“Data Analysis Tool”.

      第三,弱者心態(tài)、保守心理與媚外心態(tài)并存阻礙了政府治理模式與經(jīng)濟發(fā)展模式的改革。長期的地緣政治博弈與外族入侵給馬格里布地區(qū)帶來多次戰(zhàn)亂與動蕩,影響著當?shù)厝说乃季S方式與對待外部世界的態(tài)度。

      一方面,馬格里布地區(qū)長期以來形成的弱者心態(tài)與對大國的恐懼心理,將國家目前的發(fā)展困境歸咎于外族入侵與殖民歷史。同時,不少人認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所建議的經(jīng)濟自由化與政治民主化改革乃是“另有陰謀”,倘若本國政府采納此類建議會有損于本國利益。“阿拉伯晴雨表”2013年民調顯示,當被問及阿拉伯世界發(fā)展受限的原因時,僅有11.7%的阿爾及利亞人、25.6%的摩洛哥人、37.7%的突尼斯人認為完全是內部因素所致,更多的受訪者認為完全是外部因素所致或內外因素兼有導致發(fā)展受限;當被問及能否接受外部對于改革的要求時,43.4%的摩洛哥人、55.8%的突尼斯人、80.9%的阿爾及利亞人表示不能接受。*“Data Analysis Tool”.此種心態(tài)被不愿放權的統(tǒng)治精英加以利用與放大,形成惡性循環(huán),嚴重阻礙了地區(qū)國家自由化與民主化進程。

      另一方面,作為大國博弈的重要區(qū)域,馬格里布地區(qū)長期缺乏民族自信,導致當?shù)鼐用裨诳謶执髧幹\的同時也對大國充滿向往。2010年蓋洛普民調顯示,在希望定居他國的人群中,75%的阿爾及利亞、60%的突尼斯人與50%的摩洛哥人表達了移居法國的愿望,而排行第二的理想目的國是沙特阿拉伯。*Neli Esipova and Julie Ray, “One in Four in North Africa Desired to Migrate before Unrest,” Gallup News, April 29, 2011, https://news.gallup.com/poll/147344/one-four-north-africa-desired-migrate-unrest.aspx, 登錄時間:2018年7月8日。這兩個國家一個是曾經(jīng)殖民馬格里布地區(qū)的西方國家,另一個是典型的阿拉伯伊斯蘭國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其實兩國都是地理位置相鄰、馬格里布人接觸較多的地區(qū)大國。據(jù)突尼斯外交部直屬的海外突尼斯人辦公室2011年公布的數(shù)據(jù),目前突尼斯海外移民人口中,從事教育與科學研究者占比25%,從事商業(yè)活動者占比22%,醫(yī)學行業(yè)者約占比11%。*“Répartition des Compétences Tunisiennes L’ étranger pas Spécialité,” Office des Tunisiens l’étranger (OTE), 2011, http://www.ote.nat.tn/fileadmin/user_upload/doc/Repartition_des_Competences_tunisiennes_a_l_etranger_2011.pdf, 登錄時間:2018年7月8日??梢姡赂浑A層與知識精英占據(jù)馬格里布地區(qū)海外移民的主力軍,而大量資產與人才的雙重流失,不利于國家的改革與發(fā)展。

      四、 結 語

      馬格里布地區(qū)的地緣政治演變是橫向維度的文明碰撞、外族入侵歷史與縱向維度的馬格里布民眾文化認同和身份歸屬交互影響的結果,對該地區(qū)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摩洛哥三國的現(xiàn)代國家構建產生了重要影響。首先,受外族入侵者的民族政策以及歷史編纂的影響,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的認同呈現(xiàn)多元性與模糊性特征,并存在對于柏柏爾、古羅馬、阿拉伯、法國及非洲等多元異質文化的認同,缺乏統(tǒng)一的文化認同。當代馬格里布地區(qū)不僅難以建立政治文化共同體,而且陷入了文化定位的尷尬與身份歸屬的缺失,從而導致民族文化自信的極度缺乏。其次,多次外族入侵史引發(fā)弱者心態(tài)與媚外心態(tài)并存,外族入侵者“外緊內松”的統(tǒng)治模式導致前現(xiàn)代關系根深蒂固,而伊斯蘭體制的歷史遺產則致使政教分離的現(xiàn)代政治體制難以確立。這些因素也是當前阻礙阿爾及利亞、突尼斯與摩洛哥三國自由化與民主化進程的重要因素。

      二戰(zhàn)后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實現(xiàn)了主權獨立,形成了邊界較為明確的國家,但各國的現(xiàn)代國家構建之路依然漫長而曲折,面臨多重困境。其一,在多種文明競逐的地緣政治和大國頻繁干預的歷史長河中形成的部族社會和地方政治元素遺留至今,造成當前馬格里布地區(qū)高度分裂型和沖突型的社會。其二,2010年底突尼斯爆發(fā)“革命”后,法國、美國、土耳其等世界強國與地區(qū)大國積極介入該國事務、輸送資本與扶植代理人,凸顯了當前馬格里布地區(qū)地緣政治環(huán)境的復雜性,圍繞該地區(qū)展開的大國博弈依然激烈,并對諸國內政產生深刻影響。更糟糕的是,獨立后阿爾及利亞、突尼斯與摩洛哥政府的失能加劇了三國的國家構建困境。后“革命”時代的突尼斯面臨恐怖襲擊頻發(fā)、安全秩序混亂、經(jīng)濟增長持續(xù)下降等困境。其鄰國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政權雖然避過“革命”,但布特弗利卡總統(tǒng)與穆罕默德六世國王2011年所承諾的政治經(jīng)濟改革至今進展緩慢,且兩國也同突尼斯一樣面臨高失業(yè)率與通貨膨脹等經(jīng)濟社會問題,以致近年來兩國抗議示威時有發(fā)生。政府執(zhí)政能力的孱弱嚴重削弱了政權的合法性,同時增加了三國建立國家認同與民族自信的難度。在此背景下,如何打破現(xiàn)代國家構建的困境與國家政府失能的惡性循環(huán),成為當前馬格里布地區(qū)諸國面臨的重要挑戰(zhàn)和嚴峻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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