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斌
表弟是我們當?shù)匾患覈笊鲜泄镜鸟v京辦事處主任。
50年前,我不到10歲,表弟小我一歲。表弟的母親就是我的姨媽。姨媽兩口子都在鄉(xiāng)下教書,每逢節(jié)假日姨媽就帶著表弟來看我的外婆。
每次,姨媽從鄉(xiāng)下來城里就將表弟交給我,有時還會給二到五分零花錢,我就像一個小保姆帶著表弟到處玩。
表弟每次進城我都會帶他去看卡車。那時,縣城只有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塵霧、煙霧、馬達聲和觀看的人是小城的一道風景。我和卡車司機的兒子是同學,他經常帶著我倆近距離觀看他爸爸保養(yǎng)汽車,還讓我們踮腳站在駕駛室手握方向盤體驗,感覺真牛,就模仿電影《地道戰(zhàn)》中湯司令的話說:“高,實在是高!”他就接著我的話說:“既可以端土八路的老窩,又能解西平據(jù)點之圍?!蔽覀円黄鹫f:“高,實在是高!”就像在演相聲小品。表弟電影看得比我們少,有些臺詞不知道。一次,我們幾個在城郊玩,表弟跑在前面,我看見一泡牛屎,連聲大喊:“小心地雷,小心地雷!”可他還是踩著地雷了,鞋襪全糊著牛屎,洗了半天總還是有牛胃里的碎草沾著。估計,他沒有看過《地雷戰(zhàn)》或許沒有記住電影里鬼子掏大糞地雷的場景,惹得我們哈哈大笑。
司機的兒子仗著對我們有恩惠,常常占我們的小便宜,連一分錢一小酒杯的炒豌豆都是我們買給他吃,地攤的小人書也是我們出錢他先搶著看。一次,我們三個人玩用紙煙盒折疊的臺板游戲。同時將折疊好的臺板放在地上,誰能把對方的臺板打翻過來就是贏家,置放時的技巧就是要放平,不要留有較大的縫隙,縫隙大空氣就能將其打翻,有時候要打好幾個回合才能打翻一張臺板。表弟力氣大贏得多些,司機的兒子輸了,就欺負表弟是鄉(xiāng)下來的,搶了表弟的十張臺板,我義憤填膺地要和他打架,表弟卻在一旁勸阻。我當時撂下一句狠話:“我的舅舅現(xiàn)在是紅聯(lián)造反組織加強排的班長,我不和你玩了,你以后小心點?!倍陌职謩t是對立派“鋼工總”的。他聽罷扔下多搶的臺板就走了,一邊走一邊唱著本土自編的流行曲:“你不跟我玩,我有人玩,我到河里劃小船,釣克馬,摸螺螄,氣死你個臭小子?!?/p>
表弟在溝汊河渠釣青蛙(克馬),可是一把好手。工具很簡單,從竹掃帚上抽一根竹竿,在竹竿尖系一根索線,另一頭系一小砣棉球,不停地在河邊水草叢中甩、拉,青蛙就會跳起來搶棉球吃,我就迅速地取下青蛙,裝進事先準備的袋子里,循著此起彼伏的蛙鳴,半天工夫,就能釣幾十個。
那天中午,我和表弟釣了青蛙回來,大門虛掩,門內用一條長凳頂著,表示家里沒有人,估計外婆和姨媽又出去做媒妁之事了。饑腸轆轆的我們還沒有吃飯,望見飯架子上的東西饞涎欲滴。早上,外婆搓的剩飯砣子我知道放在上面。那時候家庭沒有食品柜,更沒有儲藏的冰箱,家境稍好一點的,在廚房上方吊著一個飯架子。所謂的飯架子就像個小擔架,用木條隔成幾個大小不等的空格,用繩索將其吊在瓦棱上,大空格放筲箕,小空格放缽罐、碗碟,既防老鼠,也防小孩子偷吃,它的高度,連大人都要踮腳才能夠得著。我就搬了個凳子把飯砣子拿下來與表弟分著吃,其實那不是剩飯砣子,是外婆招待貴客的高檔菜肴——糯米丸子。
完了,這下全完了。
外婆一回來,我就跪了搓衣板,誰叫我偷吃當家菜呢。棒槌正要打我屁股時,表弟跪在了我旁邊說:“是我要表哥拿給我吃的。”姨媽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表弟一個趔趄。姨媽再下手要打表弟時,被外婆攔住了,因為表弟根本不知道糯米丸子放在什么地方,表弟明顯是在為我承擔責任。外婆說:“算了,吃了也吐不出來,何況他們還釣了一碗青蛙,知道艱難就行了。”
表弟的擔當,讓我免遭了一頓打。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