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城內(nèi)的古井

公元前494年春，越國被吳國打敗，越國君臣帶著殘兵敗將逃退到會稽山上，范蠡處第一道防線固陵（今名城山），越王勾踐處第二道防線越王崢。城山在今杭州市蕭山湘湖旅游度假區(qū)，山高128米，今山頂城堡遺址內(nèi)尚有井、有池，殘垣高3米至5米，內(nèi)緩外陡，易守難攻，故稱“固陵”?，F(xiàn)在城山半山有古越亭，又有亭聯(lián)：臥薪嘗膽誓雪越恥，立馬饋魚智退吳兵。

這里的背景故事是勾踐、范蠡分別被圍困于越王崢和城山，越國勢窮被迫求和。吳國本欲畢其功于一役徹底打敗越國，無奈范蠡早在山上有所經(jīng)營，不但儲備了糧食，更對水源有充分準備。談判中，吳國送越人咸魚，暗示你們將被曬干，而越人則回贈一雙活鯉魚……吳國見城堡中水源豐沛，知道一時困不死越軍，只得同意越國的求和要求……

越王崢，在柯橋區(qū)夏履鎮(zhèn)，山上有目魚池，據(jù)《越絕書》載：“其利不租?！本褪钦f那水里的出產(chǎn)有免稅的特權(quán)。如果一點點水面，免稅有什么意思！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那幾口井和池，就不會有后來的波瀾壯闊的吳越春秋史了！

諸暨牌頭鎮(zhèn)的越山寺也有與越王勾踐和范蠡有關(guān)的傳說，寺在山上，寺內(nèi)照樣也有“鴟夷雙井”……

從這些比較中我們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以前被忽略了的歷史現(xiàn)象：凡是范蠡經(jīng)營的制高點，一定優(yōu)先考慮水源問題！由這個現(xiàn)象我們是否可以這樣類推：今天紹興城內(nèi)府山、塔山上這么多的井、泉、池，有些是不是也是越國遺存呢？

查看歷代方志，府山上曾有諸如方井、烏龍井、清白泉等。

《嘉泰會稽志》卷十一《井·府城》說：“方井在通判北廳臥龍山足。齊祖之有《新井》詩。今名臥龍泉?！?/p>

綜合《嘉泰會稽志》卷九《山·府城·臥龍山》相關(guān)記載：“烏龍井在越王臺下原威果營內(nèi)?！倍^威果營，只是北宋末年20名海州（今連云港市）護駕南來的老兵的養(yǎng)老院。婁如松在其《紹興古跡筆譚》中考證說，烏龍井即龍湫泉。但他卻避而不談龍湫泉在越王臺之上這一點。

清白泉，看似是泉，不在本篇所論，但它情況特殊，它其實是井。清白泉目前的定位是北宋范仲淹為越州知府時之遺跡！但實際上該泉早已存在。范仲淹于宋寶元二年（1039年）任越州知府，次年初在府山西巖下獲一廢井，除去藤蔓，淘盡污泥，因泉“清而白色”，遂命名為清白泉，并蓋清白堂于上，又撰《清白堂記》，文中提出了“清白而有德義，為官師之規(guī)”的政治主張，受到后世贊賞。

這說明清白泉是范仲淹對一口廢井疏浚后獲得的，也說明在他之前此井早已存在，只是不叫清白泉而已！

1982年，園林部門在越王殿下清理場地時出土了兩塊明代石碑。一塊為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紹興知府戴琥撰寫的《復清白泉記》，另一塊為《清白堂·清白泉記》。同時在越王殿下發(fā)現(xiàn)了一口井泉。如今二碑就立于此井泉旁，泉則被名之“清白泉”。

但必須說清楚的是清白泉本在府山“西巖”，如今府山西麓雷公殿（當年曾是州府官員家屬宿舍）前就有一口古井，它是不是清白泉有待進一步查考。它是怎么跑到府山東麓越王殿下的，也有待進一步查考。而越王殿下的這口“新清白泉”，很可能就是越國的“地竇”，《吳越春秋》載：當年范蠡筑勾踐小城，“西北立龍飛翼之樓，以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我們童年時，這尚是個無水的干坑，且有橫洞，偶有頑童爬進去探索，均不及底而返，當時記得有年長的說起此洞一直通到光明路（就是古火珠巷，亦即古火珠山所在地，今則為城市廣場矣）。后來它可能坍塌了，阻擋了滲泄的通道，使干坑變成了水凼，這就為其變身“清白泉”創(chuàng)造了條件！

現(xiàn)在轉(zhuǎn)而說塔山上的靈鰻井。塔山在越國時就有龜山、怪山、飛來山等名，因南朝宋時僧惠基在塔山建寶林寺又叫寶林山，后又因寺內(nèi)建塔而名塔山?！对浇^書》云：“龜山者，勾踐起怪游臺也。東南司馬門，因以炤龜。又仰望天氣，觀天怪也。高四十六丈五尺二寸，周五百三十二步，今東武里。一曰怪山。怪山者，往古一夜自來，民怪之，故謂怪山?！惫篡`還在塔山上建了具有觀察天文和氣象性質(zhì)的靈臺?！秴窃酱呵铩吩疲骸啊麞|武。起游臺其上，東南為司馬門，立增樓冠其山巔，以為靈臺?！?/p>

靈鰻井井口今圍以石圈，上書“古靈鰻岫”，字出于民國紹興縣長賀揚靈手筆。相傳古時井中有鰻，凡鰻出游，越中必有水旱疫疾之災。古籍記載此鰻有鱗，兩耳特大，身上有刀痕，傳是黃巢起義軍到紹興，被黃巢用劍砍傷。這個故事證明了春秋越國時代靈臺的位置所在！所謂靈臺，是古時帝王觀察天文星象、妖祥災異的建筑，同時也是上天星辰之名。

紹興盡管是水城，由于造城思想受范蠡的影響，城里依然掘有很多井，如《嘉泰會稽志》載紹興城內(nèi)五廂九十六坊，其中叫“義井坊”的就有二處，分別在第一廂和第二廂。其他坊不是沒有井，如后來保留下來的老地名尚有如井巷、雙井頭直街等，這些，原來都在坊里的。

更多的地方雖無“井”字頭地名，但依然有井存在，如沈園內(nèi)的“六朝古井”，沈園外的“禹跡寺古井”和馬園弄井……而馬園弄井，甚至尚在使用中。

紹興城內(nèi)最后一個挖井高潮是20世紀50年代，當時盲目填街河，由于城建尚未達到全部接入自來水，填完了才發(fā)現(xiàn)居民飲用水成了問題，于是作為一項惠民工程，只能又在城內(nèi)挖掘了水泥砌筑的形制統(tǒng)一為橢圓形井欄的雙眼井，姑且稱它“解放井”。幼時，我住在草藐弄，弄內(nèi)百十戶人家的生活就主要靠一口“解放井”滋潤，即使后來弄外馬路邊有了一個向居民賣水的自來水水龍頭，大家出于省錢仍主要使用它，直到再后來家家戶戶都通了自來水。

但大多數(shù)古井包括“解放井”又隳滅于近二三十年間的城建拆遷中。文史專家羅關(guān)洲曾說，他在府橋頭看到一口特大井露出在工地，遂向有關(guān)部門報告，這是古代紹興府前的大井，志書有載。不能填，應復原。后來井雖沒填，但表面蓋上了石板，種上樟樹。這口井上原住戶說，想不到這里冬暖夏涼，原來是井的緣故……有的井即使處在文物保護建筑中，但還是不能幸免。如1994年，住在呂府的二位居民因瑣事發(fā)生爭執(zhí)，其中的一位就到城建部門和文保部門舉報他的冤家鄰居在公用水井上搭違章建筑作衛(wèi)生間并將古井作化糞池。又如2007年我們在文物普查中發(fā)現(xiàn)青藤社區(qū)凌家臺門內(nèi)也有一口水井已被封死，究其原因是現(xiàn)在都用自來水了，居民嫌水井礙事。

再如，2012年6月7日《紹興晚報》報道《（主題）離古井5米遠，有居民挖了糞坑（副題）市區(qū)臺門里的古井頻繁遭受“侵擾”，如何保護成了難題》，除了反映白衙弄一口古井將被新搬入的居民化糞池污染外，還提到了伽藍殿和水溝營13號臺門內(nèi)的古井因化糞池污染水質(zhì)發(fā)黑發(fā)臭，整個水溝營社區(qū)只剩下4口古井，但有3口已遭到污染而廢棄。香橋小區(qū)一口雙眼井被倒入廢棄的柴油，比其更甚的是漁化橋的一口古井還一度成了“油井”，用報紙浸井水，一點火居然就著。

2014年3月27日《紹興晚報》報道《我的家在書圣故里一口井上……》講的是一位住在探花臺門底的叫沈柏均的市民，用《松花江上》的調(diào)改詞唱道：“我的家，在一口井上，那里有悠久歷史，還有啊蛇蟲八腳……”早年有自來水之前，因河水不夠飲用標準居民要買水的時候，臺門里的十多戶住戶就是到他家來汲水的。因為此井汲完水后又會自動蓄滿，且久旱不涸，他便懷疑此井與蕺山上的泉眼相通。暑熱天鄰居們開空調(diào)，而他家僅需開電風扇足矣，因為這口井接地氣呀，為此還為他省了不少電費。負面的影響是潮濕，尤其到了梅雨季節(jié)，蜒蚰螺和“蛇蟲八腳”不時會來騷擾……

2016年4月14日《紹興晚報》報道《（副題）老街來了房地產(chǎn)施工隊（主題）390多歲的古井很受傷》，講了八字橋倉弄的一口古井，被大型水泥攪拌車污水攪戕的事。

2017年2月9日《紹興晚報》報道《加強保護“劉宗周故居”》，講的是西小路歷史街區(qū)劉宗周故居臺門口有一古井，井圈內(nèi)圓外方，呈小八角狀，井圈南面露出地面部分刻有：“騰蛟囗囗，崇禎元囗囗，司馬囗囗”字樣，因井圈三分之二已被水泥埋封。查資料表明文字為“騰蛟碣石，崇禎元年仲春，司馬源泉”，識讀稍稍有異。

目前城內(nèi)的古井大概還有40多口。在2007年的第三次文物普查中，在城外發(fā)現(xiàn)的井就更多了，僅被登記列入“新發(fā)現(xiàn)”的就有“滕灣古井”“謝家井”“鹽倉溇居委會雙井”。更多的則沒有被列入“新發(fā)現(xiàn)”。值得一說的是如皋埠鎮(zhèn)東楊灣村一對風水古井，古井在臺門外河沿。河邊挖井，確實耐人尋味。一位老者介紹說那是風水井，臺門代表獅子，它代表一對獅眼，從前河對岸還有一個竹筱園，那是獅子的胡須……這對保存完好且仍在使用的風水古井，唯一遺憾的是石井欄圈上沒有鐫刻開鑿年代。當我們把這個發(fā)現(xiàn)發(fā)表在省文物網(wǎng)的《普查日記》專欄后，時任上虞文管所所長馬志堅迅即跟帖說：“這樣的井上虞也有。在東關(guān)鎮(zhèn)銅牛山，位于牛頭前左右各一眼，當?shù)貍魇桥Ｑ?，邊上有兩條河，說是牛角，前不遠有一座橋，說是牛鼻子，真是活靈活現(xiàn)。”這個民俗現(xiàn)象歷來被地方文史研究者所關(guān)注！

在普查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另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大禹陵旁的東光村人背井離鄉(xiāng)外出去各地給他人打井，一時成了專業(yè)打井村，后來井與人們漸離漸遠，日益淡出人們的生活，東光村人便又改行了。

當然，城外的井不是我們今天要說的，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