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舞鞋

鄭安怡

他又在癡癡地望著那雙紅舞鞋了。

紅舞鞋是海報里的，是不久前城里的舞蹈隊來村里演出時貼在村口的。從貼出海報的那天起，他幾乎每天都來看那雙鞋。那是一雙女鞋，可看到它，他仿佛就看到了那些舞蹈隊里的舞者正在舞臺上旋轉(zhuǎn)、跳躍，每一步都帶著靈動自如的氣息。他們是來自大城市的人，他們能將自己的舞蹈隨心所欲地展現(xiàn)給千千萬萬懂得欣賞的人——這是他做夢都在想的事情??！望著那雙紅舞鞋，他的心里似乎正燃起一團(tuán)熾熱的火！

“瞧，那傻子又在看紅舞鞋了！”

“就是，農(nóng)活也不干了，天天對著一雙舞鞋，跟丟了魂似的！”

“那天我還看他手舞足蹈地模仿城里人跳舞哩！他以為跳舞能填飽肚子？能跳出這山溝溝？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門兒都沒有！”

“別這么說，萬一人家以后成了大藝術(shù)家嘞，哈哈哈……”

他已淪為村民眼中的異類，每當(dāng)他偷偷練習(xí)、沉浸在舞蹈的世界里時，總有人投來鄙夷的目光，并嘲笑他的癡傻?？伤麖膩聿辉噲D解釋什么，只是默默走開罷了。

是的，他的確癡傻！因舞蹈而癡，為心中那團(tuán)熾熱的夢想之火而傻！在他的夢里總是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幕布拉開，他登上舞臺，獨(dú)自起舞，不停地旋轉(zhuǎn)、跳躍……夢里的世界只有黑白二色，除了他腳上穿著的那雙顏色異常鮮艷的紅舞鞋。那鞋仿佛一團(tuán)火，愈發(fā)旺盛地在他心中燃燒著，他覺得有什么東西要從他胸中噴薄而出了。

他一定要擁有一雙舞鞋！

這個近乎執(zhí)念的愿望一旦生成，就再也無法抑制了。

他又一次來到那張印著紅舞鞋的海報前，只是這一次他只停留了片刻，便向村外走去……

村里人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了?？僧?dāng)所有關(guān)于他去向的猜測漸漸平息之際，他卻回來了。

那是個無風(fēng)的午后，陽光略顯慵懶地灑在村中的街巷里。村里靜靜的，就像是表演開始前所有觀眾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著。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村里僅有的那個用石板堆砌出的舞臺上，開始跳起舞來。沒有音樂，沒有燈光，甚至都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可他依然跳得那樣投入，那樣忘我。他的腳上穿著一雙亞麻編成的白舞鞋，那鞋的樣式與海報中的那雙紅舞鞋幾乎如出一轍，完美地襯出了他修長的雙腿。他瘋狂地舞著，仿佛再也停不下來，任不夠光滑的石板將他的雙足磨破，任腳尖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素白的舞鞋，他仿佛踩在兩朵盛放的鮮花上舞蹈一般，美得令人窒息……

他終是跳出了小山村！

將要離開的那天，他又一次來到村口貼著的那張海報前。海報已經(jīng)被風(fēng)雨摧殘得不成樣子，但上面的那雙紅舞鞋依舊像火一樣“燃燒”著。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望著紅舞鞋，癡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