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歷史影像處：造一間看得見城市記憶的房子

鄭雯馨

老照片，代表著消逝的生活。它所攜帶的溫情，是由每一個曾注視過、撫摸過它的人層層疊加而來的。受興趣驅(qū)使，一直在收藏廈門老照片的紫日，現(xiàn)下正在打造“廈門歷史影像處”這個場域，他用老照片與城市對話，不只是緬懷往昔，而是希望以此留住生活的痕跡，并為當下的浮躁功利賦予生活的智慧，這間房子所收藏的，恰恰是我們所遺失的。

┌我所展示的，是那些已經(jīng)消失的、

過去的或者已經(jīng)不再是主流的東西 ┘

廈門的老城區(qū)多仄徑。那些隨地勢起伏的石板路仿佛是從兩兩相對的房子的夾縫中長出來的枝蔓，曲折地通往城市最隱秘的所在：可能是一座廟宇，一段老城墻，或是一棟裝滿了城市記憶的建筑。比起游人如織的古城東路商業(yè)街，其右側(cè)那條通往鹽溪街的小路除了當?shù)鼐用裰?，甚少得到過路人的關(guān)注。唯有路口處的石敢當堅持著守衛(wèi)的職責，暗示著不經(jīng)意闖入的人：一個秘密的廈門將由此進。

與所有的老城區(qū)相差無幾，鹽溪街多數(shù)時候是寧靜的，街區(qū)食雜鋪的老板發(fā)現(xiàn)近來陸續(xù)出現(xiàn)的一些生面孔，多是在尋找位于鹽溪街9-1號的一棟雙層小洋樓里的“廈門歷史影像處”。中華街道將這棟原本閑置的小洋樓提供給“廈門歷史影像處”的主理人紫日，從首期的《百年鷺島今昔影像》，到目前的《晚晴碎影廈門原作》，以及后續(xù)將推出的《風華民國盛世廈埠》及《文藝新廈靜謐祥和》，不同主題的廈門原版老照片展將陸續(xù)在這里舉辦。對紫日而言，和以往應邀辦展不同，這一次從展覽主題、展館布置乃至很多細節(jié)都是由他個人來主導，二樓作為主展覽，依據(jù)每期主題擺放不同時期的老照片;一樓空間有限，故作為接待，一張吧臺供看展的人稍作歇息，有時他們一邊端著紫日泡的茶，一邊和他閑聊照片背后的故事; 吧臺上方懸掛著廈門不同時期的路牌，“九條巷”“大井腳巷”“自強路”“文明樓”……均是搪瓷材質(zhì)，充滿年代感的美術(shù)字。紫日說，這些被他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從舊城修繕時搶救下來的路牌、門牌也是記錄廈門歷史的重要符號之一，它們見證了廈門的城市發(fā)展，即便最終隨著消失的街道和場所而被淘汰，但“我所展示的，正是那些已經(jīng)消失的、過去的或者已經(jīng)不再是主流的東西。”

前來看展的以上了年紀的老廈門人居多，這一點紫日并不意外，他一直想做的是沒有距離感的展覽，并不希望大家像對待景點打卡那般，拍幾張照，匆匆瞥幾眼就離開。當觀者端詳同一張老照片時，彼此的記憶偶爾會神奇般地產(chǎn)生交集，讓原本素不相識的兩人仿若多年不見的老友。有時紫日會加入他們的談話，有時他選擇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大家三三兩兩閑聊，那些愿意在此駐足許久、分享自己與城市的故事的人，在這里找到了過去的城市，過去的自己，以及歸屬感。

┌老照片，老故事和老友 ┘

收藏廈門老照片這件事，紫日已經(jīng)堅持了五年多，起初是對廈門歷史感興趣，從而有意識且有選擇地去收集，目前他已經(jīng)收藏了近四五千張，“我挑選照片的原則就是對我研究廈門歷史有幫助的，比如街景變遷、歷史事件、生活民俗之類的，至于私人的家庭影像，除非是名人，或者是在我們從沒見過的地方留影我才會收藏?！绷钠鹗詹氐慕?jīng)歷，他直言自己比較瘋狂，“基本上看到就會買，擔心稍一猶豫好照片就被別人買走了”。為了收藏老照片他花費了諸多的精力和金錢，雖然艱辛，但在收藏的過程中也獲得了滿足感。一樓的一面墻上貼滿了他收藏老照片時與不同收藏家的信件往來。當他看著這些信件時，就會想到：“這些照片原本并不屬于同一個人，甚至不屬于同一個時代，但它們都是誕生在廈門這座城市，又是從這里離開的。因為我收藏老照片，它們又從世界各地重新回到了廈門，被這個城市的人重新關(guān)注，勾起他們的鄉(xiāng)愁?！?/p>

無論是收藏或是辦展，紫日并不只是滿足于展示照片這個形式。他認為，老照片最大的價值在于它記錄了當時的歷史，定格當時的畫面，讓我們得以了解當時的生活形態(tài)。假如無人問津，或是將它視為一張普通的照片對待，那么它所承載的那段歷史和記憶可能就一直塵封下去。注視那些老照片，他想象著往昔廈門的生活圖景：“那些沿街鱗次櫛比的廣告牌，琳瑯滿目的商鋪，還有豐富的體育運動、社團聯(lián)歡等娛樂活動，都充滿了熱鬧的生活氣息。當時的人著裝也很多元，有西裝，也有馬褂旗袍，算是既開放又傳統(tǒng)?？粗切┱掌?，就會覺得：其實我們也可以一方面過得很西式，但同時又去傳承一些傳統(tǒng)文化，兩者并不沖突?！?/p>

一張老照片，會引發(fā)人們對往昔的回憶，然而在感性的懷舊、感慨之后呢？對此紫日的想法則很積極，他說：“我想，很有可能因為一張老照片，那些從來不去想太多、對自己故鄉(xiāng)或家族歷史不太關(guān)心的人，會因此有所觸動。興許，有的人會馬上給以前的朋友打個電話，說：‘嘿，我在這邊看到以前我們?nèi)ミ^的某個地方，改天要不要一起過來看看。你看，照片也可能變成聯(lián)絡、修復感情的理由，甚至借口也罷。也可能有人會因此有所觸動，主動去做一些事，去保護這些傳統(tǒng)的文化也好，帶動別人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也罷。這些都是老照片，或者說我這個展覽存在的意義?！?/p>

┌物件的力量，取決于我們的幻想力和記憶力的表現(xiàn) ┘

恰如《純真博物館》所描述的：“物件的力量，以及沉淀在其中的回憶，當然也取決于我們的幻想力和記憶力的表現(xiàn)?！睂⑼粋€地方不同時期的照片比對擺放，紫日得以直觀地了解城市的變遷。在他看來，老城區(qū)還是屬于變化較小的，“比如大同路、鎮(zhèn)邦路、中山路西段等地保留比較完整，但也只是建筑外貌保留，內(nèi)里變了，人也變了。”而鹽溪街這樣的老街區(qū)相對還是保留一些古早的氣息，這條僅705米的街巷，因曾經(jīng)匯聚了不少文人雅士在此建舍而成為了廈門的“文脈”所在，諸如書法家歐陽楨、詩人陳桂琛以及書法金石家呂世宜等等，雖然如今的文人故居門扉緊閉，但路過一兩家半掩的民居，還是能瞥見敞亮的天井一隅，種著叫不出名的花草，倚著墻角嗅著花香，對當年文人的雅致生活也能遙想一二。在紫日的印象中，鹽溪街基本沒有外來人口，主要居住著本地人，依然沿襲傳統(tǒng)的生活習慣，因此作息也比較規(guī)律。天氣好的時候，很多人會在自家門口搭起茶桌，泡茶話仙。將“廈門歷史影像處”放于此處，倒也與此地平和清幽的氣質(zhì)相契合。

對于“廈門歷史影像處”未來的規(guī)劃，紫日希望能呈現(xiàn)更多元的形式，例如一樓后側(cè)的小房間，他準備布置成廈門歷史地圖閱覽室或3D老廈門場景;除了展覽他還準備定期舉辦文化沙龍，邀請熟悉廈門歷史的專家或愛好者一起來暢談，根據(jù)沙龍可以交換彼此的生活閱歷，也是一種學習。雖然因為“廈門歷史影像處”的存在，讓更多人得以了解鹽溪街，但比起單純的社區(qū)營造，紫日更希望“廈門歷史影像處”能成為廈門人了解廈門歷史的地方，希望更多的人能來此尋找逝去的廈門，尋找歷史，也尋找鄉(xiāng)愁?！皳Q言之，它應該推動的是城市營造?！?/p>

海峽旅游&紫日

海峽旅游：收藏老照片這件事，對你的生活產(chǎn)生了哪些影響？

紫日：影響肯定是有的，像我目前就是屬于自由職業(yè)的狀態(tài)——在網(wǎng)上收集照片，然后下午的時候開放展覽讓大家來參觀，因為要堅持收藏和辦展，時間上不自由的話是很難辦到的。目前經(jīng)濟來源一方面也是收藏，通過賣其他的老照片來支持，不過廈門的老照片是絕對不賣的。

海峽旅游：除了辦展，你將來還有哪些想做的事？

紫日：在收藏老照片的過程中，我其實關(guān)注到廈門一些傳統(tǒng)的老行業(yè)面臨著逐漸消失的命運，所以我想親自用攝影去記錄廈門那些傳統(tǒng)的手工業(yè)者的生存狀態(tài)。之前我也嘗試過組織深度街巷游，那是跟文化沙龍結(jié)合起來的活動，比如說先邀請一些專家進行沙龍討論，然后帶領聽眾們一起走街串巷，我會把不同時代的照片打印出來，比照著圖片讓大家更直觀地感受城市的變遷。將來有條件的話我還會繼續(xù)組織這樣的活動。

海峽旅游：目前廈門歷史影像處都是你一個人在管理，為什么沒有想過找志愿者呢？

紫日：其實想過，但是一方面是志愿者本身可能對廈門的歷史不是很了解;另一方面因為這一次算是我個人主導的展覽，凡是都想親力親為，負責任地對待這個場所和前來看展的人。我舉辦這次展覽還是希望大家能來這里尋找逝去的廈門，尋找歷史，尋找鄉(xiāng)愁。所以我覺得只有我本人在這里，才能更好地傳達這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