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豪
跨入十一月,朝鮮半島已經(jīng)寒潮來襲。
離首爾兩小時車程的清州市內(nèi),世界文化開放大會正在一個廢棄的老卷煙廠舉行。這個卷煙廠幾年前倒閉,被政府改造成類似北京798一樣的藝術區(qū),經(jīng)常舉辦各種展覽活動。
活動的主題是“共感”,即“同理心”。如何把同理心和合作付諸實踐,讓人們能愉快地共處,不同的人已經(jīng)給出了不同的方案,他們分散在世界各地,擁有不一樣的文化和職業(yè)背景。
追溯西方詞源學,empathy(即“共感”)由古希臘語en(進入)+pathos(悲傷的情感)組成,是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同樣的表達,在中國古代思想里也能找到,如莊子的“魚之樂”。
韓國藝術家Sungjin Son的作品大量懸掛在展廳最顯眼的入口處,一組三四米高的照片被打印在絲網(wǎng)上,被拍攝者是一群坐船逃亡到歐洲的敘利亞難民,他們懸掛在一個單杠上,表情各異,但都微笑著保持某種平衡。藝術家借此來思考生活以及生活的重力?,F(xiàn)場還搭起一個簡單的攝影棚,有一個單杠,人們可以報名拍照。很快,參與者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既痛苦又好玩的“共感體驗”,在眾目睽睽之下同樣被凝結放大。
一個黑屋子里,另一名韓國藝術家用聲光電模擬了一個戰(zhàn)爭現(xiàn)場,從被紅外線觸發(fā)的入場開始,不斷走向房間的盡頭,你能聽到一場戰(zhàn)爭中可能聽到看到聞到的各種光線、聲音、味道:榴彈炮穿越夜空留下的弧線、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刺鼻的硝煙。這個裝置完美詮釋了共感的兩層現(xiàn)代含義:設身處地同情他者,以及藝術鑒賞的移情入畫。
我的瑞士朋友漢斯在展廳演示他朋友制作的一個BETA版游戲:《少女與巫婆》。在這個游戲里,作者一改巫婆在中世紀時代令人畏懼的形象,少女在獵取押送巫婆的路上,兩人成了好朋友,在危難之際向對方伸出援手。
活動之外,思考在延續(xù)。如何能在個人層面提升同情心?是否遭遇過讓人困惑的處境?有沒有具體的方法讓我們變成更富有同情心的人?如何去實際中行動,做一個富有同理心的人?
我想起前一個午夜,在某個酒店對面便利店的遭遇。當時夜深人靜,我正在貨架上查看牙膏,進來三個男子。他們似乎和售貨員相識,彼此打招呼,開始聊天。自始自終,我發(fā)現(xiàn)他們始終用極其小的聲音說話,直到有一個人突然揚起嗓門,然后被另一個同伴拉出門外繼續(xù)聊天。
并不是所有的韓國人都這么說話。在一個傍晚,當我參觀完景福宮附近的當代藝術博物館,在出口處發(fā)現(xiàn)幾個老年人正和工作人員發(fā)生爭執(zhí)。其中一個老人身上扛著一面美國國旗,一臉憤怒,沖著工作人員大嚷大叫,聲音大得嚇人。之后得知,這些人都是參加一個支持樸槿惠的游行示威活動,當時他們想使用美術館的洗手間,而工作人員因為已經(jīng)關門想婉拒。
后來工作人員作出讓步,或許他們意識到,一墻之隔的三清路上,幾百號人和老人一樣的支持者,正以同樣的音量振臂呼號。
品當?shù)孛朗?,看當?shù)亟ㄖc當?shù)厝私徽?,一段自由自在的旅行,是催生共感的?jié)日。
二十世紀初的英國旅行家羅伯特·拜倫在中東旅行時,曾經(jīng)穿上阿拉伯大袍子,并用木炭把自己的臉抹黑。這么做,除了某些地方外國人不能進入(比如清真寺),應該還有作家身份的考慮。他認為,只有盡量讓自己站在對方的角度,才能看到更原汁原味的風景,這甚至包括,穿上那奇怪不方便的異國服裝,給人帶來的規(guī)訓。
在首爾大街上,特別是景福宮附近,我們也遇到了很多身著色彩鮮艷的傳統(tǒng)韓服的游客,他們在雕梁畫棟的寺廟里,或者銀杏和紅葉下擺出優(yōu)美姿態(tài),留下可以日后追憶的身影。
租賃服裝的地方往往在寺廟外面,所以你會經(jīng)??吹竭@些游客,提領著長長的赤古里下擺,邁著不是很自然的步伐,穿過嘈雜的馬路,消失在宏偉的古色古香的大門里。
這個過程,延長了穿著的時間,也加強了游客和服飾之間的廝磨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