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在南方
我問父親:“花臉回來了沒有?”父親說,“沒,自從那天下午走了,再沒有回來?!?/p>
花臉是一只公貓,它喜歡悄無聲息地跟在父親的身后。如果父親坐下來,它就會臥在父親膝下。有時調(diào)皮,轉(zhuǎn)圈子抓自個兒的尾巴,許是轉(zhuǎn)暈了頭,突然跌倒。父親哈哈地笑,說花臉就像我小時候。后來花臉大了,夜里,它會求偶或者捕食去。父親給它留著門,它習慣黎明回來??苫樳@一次卻離家一個多月沒有蹤影。
我每天給父親打電話問平安時,總要問到花臉。父親問我為啥老是問花臉,我一下愣在那里,沒有話說。之后,還是照問花臉回來沒。
我和弟妹長大之后,都離開了家鄉(xiāng)。家里只剩下幾間老屋,4個老人。后來祖母去世了,剩下父母和祖父。再后來,祖父也走了。父親說天天都是重陽節(jié)。他的語氣安詳,但那―刻,我心里揪得有點緊。
老話說“多年父子成兄弟”,有些道理。像父親和祖父,我和父親,都有那么點意思。祖父輕微中風之后,醫(yī)生說當心摔跤,可他閑不住。父親勸,他不聽。父親說:“你這是視死如歸啊?!彼麄兏缸雍呛切α?。
院子里有一棵椿樹,是我少年時種下的,如今高大壯實。在我們那兒,椿樹是做棺木的材料。我問父親,給他做棺木夠不夠。他仰著頭目測——他是個木匠——然后說:“夠了。我的有了,給你留著吧?!蔽覀兏缸庸笮Α?/p>
那天打電話,母親說父親肚子痛,翻來覆去一夜。吃了止痛片,還是痛。我讓母親收拾一下,扶父親去鎮(zhèn)醫(yī)院檢查一下。醫(yī)生說是闌尾炎,要立刻切除。手術做得很順利,因為打了麻醉針,所以父親過了很久才醒來,還不能吃東西。醫(yī)生說做這樣的手術,病人要排氣才能放心,說明腸子沒有粘住。
我和母親通電話,母親只是要我們放心。想著母親勞累了一天,我就沒有說排氣的事情??赡翘煲恢钡胗浿且宦曧憚?。電話在深夜響起,是母親請醫(yī)生打過來的,只說了一句:“你爸排氣了!”我的心―下展開了,充滿喜悅。
父親―天天地康復。
有一天,他說花臉回來了。是后半夜回來的,聽見它叫,開了燈,它蹲在床前,一聲聲叫著,父親就一聲聲喚著。那時,花臉離家3個多月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為什么一直問候花臉,那是我把它當成我,伴在他們的身邊,蹲在他們的膝下,給他們小小的歡喜。他們有子有女,都不在身邊。那只叫花臉的貓,伴了他們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