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俄羅斯油彩動畫與中國水墨動畫的創(chuàng)作情懷差異及其文化淵源

夏權+++孫世波

摘要：藝術動畫創(chuàng)作是需要情懷支撐的。俄羅斯油彩動畫與中國水墨動畫是當今世界藝術動畫的兩顆璨星，其深厚的藝術魅力令世人驚嘆，而藝術風格又各具特色，其創(chuàng)作情懷差異主要體現在情感差異、情趣差異、情調差異三方面，追根溯源，創(chuàng)作情懷的差異是根植于各自的民族文化土壤。

關鍵詞：俄羅斯油彩動畫 中國水墨動畫 創(chuàng)作情懷 文化淵源

中圖分類號：J218.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7）21-0175-02

俄羅斯油彩動畫和中國水墨動畫同屬于藝術動畫范疇，俄羅斯油彩動畫以亞歷山大·佩特洛夫為代表，采用油彩直接在玻璃上繪制然后拍攝成動畫，呈現出古典油畫般的獨特美感；中國水墨動畫以特偉的作品為代表，采用傳統(tǒng)水墨語言來演繹動畫，表現出中國特有的優(yōu)美韻味。兩者形式語言各具魅力，其創(chuàng)作情懷都具有浪漫主義色彩，卻又各不相同，追根溯源，其創(chuàng)作情懷的差異是源于各自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脈絡。

一、創(chuàng)作情懷的差異

（一）情感—直觀與含蓄

俄羅斯油彩動畫和中國水墨動畫都飽含創(chuàng)作者的深厚情感，但這種情感的抒發(fā)卻有著鮮明的差異，這是一種直觀和含蓄的差異。對于這一點，我們可從亞歷山大·佩特洛夫的《老人與?！泛吞貍サ摹渡剿椤愤@兩部作品相比較得出?！独先伺c海》中的老者與大魚在波瀾壯闊的大海中搏斗了幾天幾夜，其奮力拼搏的動作和堅忍的表情都以寫實油畫的形式非常直觀地展現在觀眾眼前，讓觀眾有種身臨其境的感官體驗，這種強烈的情感伴隨著波濤的撞擊聲、老人的吶喊聲、絢麗動感的色彩猶如海浪般噴涌而出；而《山水情》全篇沒有對白，只有大自然的聲響和悠揚的古琴聲縈繞耳畔，老琴師寄情于琴，琴聲傳達出他深沉高遠的情感，此外，片中云氣繚繞的山、煙霧朦朦的水也是人物情感的外化，而人物情感又借山光水色烘托氣氛，虛中有實，實中有虛，①整部作品的情感潤物細無聲，尤其是片尾以老琴師眺望空中雛鷹離開母鷹的庇護獨自飛向遠方的情景來隱喻后來的師徒惜別，其情感表現的含蓄微妙更是發(fā)揮到了極致。

（二）情趣—浪漫寫實與浪漫寫意

浪漫主義在反映客觀現實上側重從主觀內心世界出發(fā)，強調直覺、想象力、和感覺，俄羅斯油彩動畫和中國水墨動畫都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氣息，但兩者的情趣表現卻不同。俄羅斯油彩動畫體現的是寫實的浪漫，如《老人與海》中的浪漫是建立在寫實的直觀感受上，影片開頭那一望無際的海天藍色、翱翔的海鳥、奔跑的鹿、行走的獅子構成了一副極具詩情畫意的絕美畫面。片中一鏡頭以海鳥的視角旋轉入海再出海，表現出了海洋的詩意，這種浪漫是通過視聽語言的運用使觀者的感受達到極致。亞歷山大·佩特洛夫的浪漫情懷還體現在其作品中對人物心理的描寫上，將心理感受以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直接呈現給觀眾，并在現實和幻想中實現巧妙的轉換。如老人在船上喝完酒后望著夜晚靜悄悄的海面開始了他的幻想，隨著鏡頭的推進，他幻想自己變成了一只人魚深入海底，與大馬林魚一同暢游，慢慢向上游至海洋光亮處，然后鏡頭切換到了云端，觀眾剛以為已經回到了現實，卻發(fā)現一群海豚竟在天空中遨游，此刻已分不清幻想與現實，只沉浸在作者巧妙構建的亦真亦幻的浪漫情境中。中國水墨動畫則是寫意的浪漫，這種寫意強調的不是寫實的直觀感受，而是利用寫意的人、景、物構成豐富的意象，讓觀眾如品茶般地慢慢品味并回味。如《山水情》中少年學藝初始，天空中楓葉飄落，然后漫天雪花，再到小河流淌、小動物的復蘇，②這些表現四季輪回的物象簡潔地表現出少年學藝的漫長過程。結尾師徒分別之時，并沒有用過多的表情和動作表現依依不舍，而是少年遙望師父漸行漸遠于茫茫山野的背影，盤坐在懸崖峭壁之上，彈奏心中之曲來送別師父，③而結尾定格處一位遠眺的翩翩少年站立在一筆靈動的水墨筆觸上，更是將其寫意的浪漫意境推向了頂峰。

（三）情調—磅礴大氣與空靈飄逸

情調是作者情感、情緒形成的總的調性，從情調角度來看，俄羅斯油彩動畫作品展現出的是磅礴大氣，而特偉的水墨動畫呈現的則是空靈飄逸。首先，從畫面來看，亞歷山大·佩特洛夫偏愛大遠景的表現，其片中總是出現遼闊的天空、大海、遠處的人群等，再加上好萊塢大片般電影鏡頭語言的運用，使其作品頗有氣勢，即使是幻想的場面也同樣壯觀，讓人心潮澎湃，所呈現的美感是一種壯美。中國水墨動畫是通過傳統(tǒng)國畫中的筆墨酣暢、濃淡干濕、虛實相間營造出空靈飄逸的格調，片中山川飛瀑構圖講究、意境悠遠。從音效和配樂來看，俄羅斯油彩動畫似乎與好萊塢大片更為接近，利用現代交響樂烘托氣氛以及表達情緒，其磅礴大氣與畫面相得益彰。中國水墨動畫則更多采用的是傳統(tǒng)民族樂器配樂，如古琴、笛子、二胡等，這些配樂的加入更加表現出了空靈飄逸情調。

二、情懷差異的文化淵源

（一）哲學思想角度

俄羅斯文化是深受宗教影響的文化，因此俄羅斯哲學思想與其宗教發(fā)展息息相關。早期處于歐洲邊緣的俄羅斯，基本上與西歐隔絕，“羅斯洗禮”將俄羅斯帶入基督教，不久后東正教又被奉成為國教。多元的宗教影響滲透在俄羅斯各個方面，成為其民族精神、民族性格的主體成分。如東正教主張博愛、寬恕和忍耐，造就了俄羅斯人溫順善良的品質；東正教主張苦行主義的自我犧牲和人人得救的群體意識，造就了俄羅斯人具有自我犧牲精神和集體主義精神④；東正教主張普濟眾生和“救世”精神，使俄羅斯人產生一種民族主義的優(yōu)越感和使命感。我們從亞歷山大·佩特洛夫的《春之覺醒》這部作品中，不難看出其宗教的文化脈絡，片中多次出現民族宗教中祈禱祭祀的場面以及幻想的天堂地獄的場景，體現出了俄羅斯特有的“救世”精神。

而中國的哲學思想深受道家影響，道家哲學以老莊哲學為代表，老子哲學的最高范疇是“道”，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雹莸婪ㄗ匀唬簿褪且宰匀欢粸榉▌t，也就是“無為”。“自然”和“無為”是老子哲學的核心命題，莊子繼承了老子的“道法自然”思想，并進一步提出“法天貴真”的思想，⑥《山水情》中的“天人合一”和“物我交流”正是從老莊哲學所衍化而來的。如片中老琴師在河邊釣魚達到了聽琴忘我的境界，傳達出了老莊哲學思想中的物我兩忘的精神境界。⑦而老琴師苦苦思索如何讓弟子的琴藝更上一層樓無解時，望見雛鷹離開母鷹獨自展翅翱翔的情景從而豁然開朗，⑧也正是“道法自然”哲學思想的體現。

（二）美學思想角度

俄羅斯文學藝術的美學思想的根源是宗教美學思想，具有一種特有的宗教神秘主義傾向，在創(chuàng)作者的意識深處有一個從宗教而來的超越日常生活現實的完美世界，一個永遠不會顯現和無法感知的誘人的詩意世界，進入這個世界的唯一途徑是借助宗教的教規(guī)，實現人生觀的徹底轉變。他們試圖自救也拯救他人，靠的是以道德實踐改造人的靈魂，進而改變世界，⑨因此俄羅斯宗教美學思想是以現實改造為美，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亞歷山大·佩特洛夫的作品中反復出現現實和夢幻的更替，其超越現實的夢幻場景正是改造后的詩意世界。

莊子的“法天貴真”哲學思想，直接抽繹出道家的美學思想，這首先就是自然為美。道家認為，美存在于天地萬物之中，是道的體現，人可以通過對天地萬物的觀照而領悟美，而不是自己去創(chuàng)造美。在《齊物論》中莊子更具體地談到美。他把聲音分為三類：人籟、地籟、天籟。天籟有自己的天生之形，承受天地間的飄風，而自然發(fā)出聲音，因其“無待”所以是最高的音樂美。⑩《山水情》片尾就充分體現出這一美學思想，少年盤坐山巔白云之間，用心用情聆聽著天地萬物的聲響，從自然中領悟到了天籟之音的最高境界。

注釋：

①③⑧董立榮：《經典動畫作品解析》，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第131頁。

②董立榮：《經典動畫作品解析》，第133頁。

④金冬旭：《芻議近代俄羅斯文化對中國的影響》，世紀橋，2011年版第9期，第31頁。

⑤劉潤芳，羅宜家：《德國浪漫派與中國原生浪漫主義：德中浪漫詩歌的美學探索》，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1版，第263頁。

⑥劉潤芳，羅宜家：《德國浪漫派與中國原生浪漫主義：德中浪漫詩歌的美學探索》，第264頁。

⑦董立榮：《經典動畫作品解析》，第134頁。

⑨鐘麒：《俄羅斯藝術之根——俄羅斯宗教思想》，《新疆藝術學院學報》，2010年版第1期，第90頁。

⑩董立榮：《德國浪漫派與中國原生浪漫主義：德中浪漫詩歌的美學探索》，第269頁。

參考文獻：

[1]劉潤芳，羅宜家.德國浪漫派與中國原生浪漫主義：德中浪漫詩歌的美學探索[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

[2]余為政.動畫筆記[M].北京：京華出版社，2010.

[3]董立榮.經典動畫作品解析[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9.

[4]鐘麒.俄羅斯藝術之根——俄羅斯宗教思想[J].新疆藝術學院學報，2010，（01）：88-90.

[5]金冬旭.芻議近代俄羅斯文化對中國的影響[J].世紀橋，2009，（0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