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萍
麻栗坡縣城是充滿英雄氣象的。
一過邊境檢查站,沿途多軍事機構,一座一座連綿不斷。軍旗的鮮紅,衛(wèi)兵的英武,讓我體味到暌違已久的沖動,無端地心潮奔涌,心跳加快。我一概不知道他們是何種兵種,屬于哪個部隊;就算我把所有的兵種都鬧明白,離實質性作用,還是一個門外漢,而這些軍營給了我發(fā)蒙啟蔽的震撼是實在的。我一掃10 個小時車程帶來的乏困,眼睛睜得夸張,表情也如是,突然就想來兩句:呵,邊關!有了你周身的甲胄,固若金湯字字爍金,誰想修改都無處下筆。
邊城實在太小,哪怕它頭枕白虎懷揣疇陽。白虎是一匹山,疇陽是一條河,虎山陽水牽住的,僅僅是早年的一個驛站。一條臍帶似的驛道,連接著聲聲不息,邊城似乎又變得天涯無邊了。
晚飯后,我一個人去爬了一次古驛道,走了半公里山路,便道被草徑分割。我不知哪條是正道,卻步了。我是順著石坎一步一階往上登的,徘徊岔路口,縣城盡收眼底:
街道隨水而去,兩條小河像兩枝睡蓮,串起高樓大廈街道。一個市民廣場聚眾休閑,不舞不喧,安靜得如同一蓬蓬夜來香,淡淡地溫暖著黃昏。剎那間,沸騰的街燈長龍似的照亮不多幾條街道,樓上樓下的燈穿窗而出,立體的小山城燈光通明,如是含在眾山懷里的夜明珠,小巧、精致、剔透。
走古驛道的人不止我一個,錯身時相視一笑,古怪地問我一聲:“你家的咋個不來?”好像我是他們的鄰居,親切和平,“勝卻人間無數”。那一瞬間,我竟然忘記這是一座經歷過戰(zhàn)爭洗禮的英雄城。
麻栗坡實在太小,說它是彈丸之地也不為過。他們卻用溫柔之軀十年參戰(zhàn)、十年支前、十年奉獻。當時,整個麻栗坡的縣屬公路僅一根“岔腸”,從縣城通到天保,僅僅30公里。沒有鄉(xiāng)村公路,很多地方甚至沒有人馬驛道,靠田房小路、放牧草徑,能為部隊送上去那么多的輜重。全靠人背馬馱走在黑夜;走在炮聲隆隆硝煙彌漫里;走在雷電交加大雨如潑里;走在神話里……他們,麻栗坡人創(chuàng)造出了社會主義時期的軍工豪情,為對越防御作戰(zhàn)的貢獻,值得全國人民向麻栗坡人民致謝!
這么小的城邦,承載那么重的歷史使命,是飽嘗艱難付出巨大犧牲的。
我在博物館看到一幅當年麻栗坡城的老照片:房子低矮破舊,街道狹窄擁擠,荷擔者蓑衣斗笠衣冠不整。低矮屋檐只露一線天空,滿街泥是泥水是水中,還夾雜著茅草房,草頂房子生長出些老年斑,頂上花從腐草中來,猶是不懂得修飾的村婦。無論行走的人或者蹲在路牙上的人,臉上都布有說不出滋味的樸實遲鈍,眉眼不開。
今日的麻栗坡城我轉了個遍,再也找不出那種景象。舊城不舊,新城很新。一條隧道將新城舊廓連在一起,沿著兩條小河打造現代化邊城:干凈、整齊、氣派,人脈還極旺,越是高檔的酒店入住率越高,幾乎一室難求。我問過幾位當地人,為何小城消費水平那么高?他們說,還不是你們這些人鬧的。
我這人長得不怎么慈眉善目,一把年紀還好奇心重。再怎么不著調,也不像心懷鬼胎投機倒把者,干嘛把我往“老少通吃”之類上靠?我不明白,就想自己弄個明白,去酒店大堂觀察入住者,倒也漸漸弄明白了。
山區(qū)縣卻不是表面那么清湯寡水。峰巒林密怪石布陣中,土地爺守護著寶藏大門,礦產資源豐富。淘祖國綠的、采稀有礦產的往來老板多,他們捧著優(yōu)質礦石猶是擁抱親娘,瘋狂中很有利益。為大老板服務的五行八作,成就了些小老板。小老板也講體面,住店住的是臉面,也算投資,那就怪不得他們只住貴的不住實惠的。
大老板多外來戶。小老板卻多是本地人,前幾年外出打工一族,他們基本出生在戰(zhàn)爭年代,吃得苦耐得勞,家鄉(xiāng)發(fā)展迅速不再舍近求遠。
建設邊境的大政方針,給小城帶來快速發(fā)展機遇,求業(yè)求職的門路寬。當年,麻栗坡人民為保衛(wèi)南疆付出太多太多,國運盛暢之年,回報邊城也很慷慨。對口支援,讓邊城有了最牛氣的民族中學、職業(yè)中學、綜合辦公大樓,沒有一處不比州府文山超前,再過20年,它們一樣雄姿不減。
很可惜,我沒能聽到壯族大歌、沒有看到苗族的蘆笙舞,要摸進寨門,只有等待下次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