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外國語大學(xué) 天津 300204)
《奧州小路》中所引漢詩文的成立條件
——以《啟程》一章為中心
潘詠雪
(天津外國語大學(xué)天津300204)
《奧州小路》是日本著名俳諧師松尾芭蕉所著的紀行文。自刊印開始至今,仍吸引著大量研究者。本文通過《啟程》一章中所引用的漢詩文,分析芭蕉在千住時的情感和思想以及接受中國古典的基礎(chǔ),以此證明文中所引用的漢詩文的成立條件。
《奧州小路》;漢詩文;《啟程》章節(jié)
《奧州小路》是活躍于日本元祿文化時期的著名俳諧師松尾芭蕉所著的紀行文。該文展現(xiàn)了其藝術(shù)生涯中的嫻熟技藝,還在日本文學(xué)史中占有重要地位,至今仍吸引著大量研究者。本文希望通過《啟程》一章中所引用的漢詩文,分析芭蕉在千住時的情感和思想以及接受中國古典的基礎(chǔ),以此論證文中所引用的漢詩文的成立條件。
元祿2年(1689),芭蕉與弟子河合曾良一起從采茶庵出發(fā),乘舟途經(jīng)千住時下船作俳諧。
其中引用的漢詩文如下 :
(1)前途三千里の思い胸にふさがりて(念及前程遙遙)
(2)行く春や鳥啼なき魚の目は淚 (一春又將去 游魚目含汪汪淚 鳥啼聲凄凄)①
接下來,對兩句進行具體分析。
(1)前途三千里の思い胸にふさがりて
“三千里”最早出自《莊子·逍遙游》,原句為“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用來表達鵬飛翔距離之遠。但是在杜甫所寫《傷春》(關(guān)塞三千里,煙花一萬重)之后,“三千里”就有了感嘆命運的味道。
千住作為芭蕉前往日光·東北方向的出發(fā)點,對其具有兩點意義。
其一,它是芭蕉人生的新起點。貞享5年(1688),芭蕉結(jié)束信州之旅回到江戶,此時倍感文學(xué)水平停滯不前的他就曾在與猿雖②的書信中闡明了自己的苦惱。為了創(chuàng)造出新的藝術(shù),芭蕉舍棄了大都市的安定生活,決意再次踏上旅程。芭蕉在此將自己比作鯤鵬,期待著人生的新篇章,結(jié)合篇首的“月日は百代の過客にして、ゆきかふ年もまた旅人なり。舟の上に生涯をうかべ馬の口とらえて老をむかふる物は、日々旅にして、旅を棲とす。(日月如百代過客,去而復(fù)返,返而復(fù)去。艄公窮生涯于船頭;馬夫引韁轡迎來老年,日日羈旅,隨處棲身。)”更能一目了然。
其二,此處還是芭蕉遠離故鄉(xiāng)、親友,甚至不得不獨自面對可能到來的死亡的起點。芭蕉時年46歲,他即將離開的是親朋遍地的千住,即將前往的是遙遠而未知的土地,同時,如開篇所說,“古人も多く旅に死せるあり(古人畢生漂游,逝于途次者屢見不鮮。)”杜甫、李白、西行、宗祇等人俱死于途中。而芭蕉即將開始的旅程途經(jīng)下野、奧陸、出羽、越后等地,超越600里,死于途中的可能性極大。因此,產(chǎn)生前途未卜、命運迷茫的思想,引用了杜甫詩中的“三千里”也就不足為奇了。
(2)行く春や 鳥啼なき魚の 目は淚
“行く春や”一句與末尾的“蛤のふたみにかわれ行秋ぞ”相呼應(yīng)。以“行春”開篇,以“行秋”結(jié)尾,展現(xiàn)了作者芭蕉把控文章結(jié)構(gòu)的精湛技藝,也使我們了解到 :《奧州小路》并非一般意義上的紀實文學(xué),而是洗練的、具有文學(xué)色彩的虛構(gòu)作品。③
此外,句中的“鳥”和“魚”的意象出自杜甫《春望》“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陶淵明的《歸園田居》“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古樂府》“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fù)及”、李賀的《題歸夢》“勞勞一寸心,燈花照魚目”,體現(xiàn)了依依惜別和思戀過去的情感。因此,本句并非是單純意義上歌詠惜春情緒,還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人與人惜別時的不舍情緒。
《涅槃經(jīng)》中有出現(xiàn)的“諸行無常”觀點不僅在日本各個時代出現(xiàn),且廣泛流傳,極受藝術(shù)家們的歡迎??梢哉f,“無?!奔啊盁o常觀”從中世以來,在很長時間里都是日本人心中美的特征之一。在此背景下,芭蕉對人生的認知基礎(chǔ)也是無常觀,其接受《傷春》等詩文中的“無常”、“變化”時就格外容易。
另一方面,平安時代后期,貴族政治逐漸衰落,武士階級興起,僧兵出現(xiàn),以上種種導(dǎo)致了紛爭、動蕩的時代來臨。因此,民眾心中的不安慢慢積累,源信等人的無常觀、末法思想廣泛傳播,日本的文人不得不成為隱士。這也使得日本文學(xué)呈現(xiàn)鮮明的脫政治性,芭蕉也不例外,所以他在接受莊子等重視“自由”、“隱遁”的中國文人作品時就更加容易。
芭蕉在千住時的感情分為兩個方面 :其一是他人生的新起點,其二是他遠離故鄉(xiāng)、親友,甚至不得不獨自面對可能到來的死亡的起點。在這樣矛盾的心理狀態(tài)下,芭蕉吟誦“前途三千里の思い胸にふさがりて”和“行く春や鳥啼なき魚の目は淚”,表達了對人生的新期待,對命途茫茫的感嘆以及與親友惜別的復(fù)雜情感。同時,芭蕉使用變體漢詩文表達情感的原因也值得深究。那就是其本身對人生認知充滿了無常觀的底色和脫政治性的傾向。
注釋:
① 松尾芭蕉 著.陳巖 譯.《奧州小路》[M].譯林出版社.2011.P3-4
② 洼田猿雖(1640-1704)江戶時代前期的俳人,深受松尾芭蕉信賴。在蕉門的撰集《猿蓑》中保留2句,《續(xù)猿蓑》中保留7句。
③ 劉小偉. 《奧州小道》對中國古典的受容[D].山東大學(xué),2010.3 P22-23
[1] 劉小偉. 《奧州小道》對中國古典的受容[D].山東大學(xué),2010.3.
[2] 松尾芭蕉 著.陳巖 譯.《奧州小路》[M].譯林出版社.2011.
潘詠雪(1992-),女,漢族,天津市人,碩士研究生在讀,天津外國語大學(xué)研究生院日語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研究方向 :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