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徐 源
如果一個人的骨縫有一條峽谷那么寬闊,里面的悲歡,肯定高不過這一方草木;
如果一個人的命運有一溪山澗那么流長,隱藏的輪回,肯定繞不過這幾縷清風(fēng)。
我抬頭望著藍色的天空,陽光小心翼翼,把華鎣山移植在胸口上。
取青色的巖石,以為信物,與一位古巴人交換彼此。
我愛上眼里悠遠的渴望。他們曾在這里擇穴而居,在干枯的木頭里,轉(zhuǎn)出鮮活的太陽;在清澈的巖池中,舀出干凈的月亮。額頭上的飾紋和喉頭里的白虎,都曾與我們的靈魂,有過邂逅。
沒有誰,比古巴人熟悉華鎣山的呼吸。
也沒有誰,比華鎣山更了解我此刻步履間的旋律。
溶洞飛瀑不是華鎣山,茂林修竹不是華鎣山,天然石佛不是華鎣山,云霧繚繞不是華鎣山。
只有等到秋天,一片葉從天下飄落下來,那才是華鎣山;
只有等到千年,一個影子從摩頂巖上走下來,那才是華鎣山。
只有等到陽光放棄執(zhí)念,萬物安靜---
我在那條叫天意的谷里,悟不透天意,把空曠的呼喚獻給迷離的世間,沉默的華鎣山,像一塊碑石,有了高度,也有了溫度。
神龍山,用石頭在石頭上,建一座城堡,如何?
神龍山,以陽光在陽光中,立一面銅鏡,如何?
一卷經(jīng)書,供奉在石頭里,那便是龍澤寺。普度世人的唇齒,延續(xù)香火。
把28顆星宿鑲嵌在石頭上,演繹天象文化;把古巴人的臉龐烙印在石頭上,站成歷史敬仰。把耳朵,貼近殘垣,只有大音希聲;把目光,投向遠方,只有大象無形。
一塊石頭,便有一個故事;一塊石頭,便是一段浪漫。
一塊石頭,便是一種文明;一塊石頭,便有一份鄉(xiāng)愁。
一塊石頭,便隱藏一聲呼喚;一塊石頭,便沉默了無數(shù)的蒼茫。
神龍山,娶石頭為妻妾如何?
用石頭堆砌影子如何?用石頭替換愛恨情仇如何?用石頭為詩歌的言辭如何?用石頭鑄一把利劍如何?
神龍山,熔石頭為白雪如何?
這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我穿過喧囂而來,并將穿過塵埃而去,為這座城堡,準(zhǔn)備了足夠的光陰。
而神龍山,在我的撫摸下,像一頭獅子,褪去了獸之色彩。
而石頭,仍在天空中,懸浮著,帶著永恒而神秘的微笑。
把姓氏涂亮,在鷹騰飛的地方,建一座村寨。寶箴塞,我們曾繁衍子孫,并在這里,養(yǎng)育過民國顛沛的時光。
塞墻上的青苔,那么柔軟,前一世,一定親吻了我錯過的姻緣;石縫里的青草,那么葳蕤,這一世,一定看見了我晾曬的悲歡。
窗格上斑駁的銹跡,是你凝固的淚痕嗎?空曠沉寂的殿堂,是你無言的期待嗎?
站在碉樓上,山巒起伏,正朝我涌來。誰的眼中,沒有幾縷咸咸的炊煙?而寶箴塞那么精致,一磚一瓦,都是我置放在陽光里的羽毛,它們已厭倦流浪。
兵刃的鏗鏘,被埋葬;狼煙水袖,不如胭脂迷人。
踏入段家大院,讀戲樓聯(lián)“假假真真登臺易,完完美美退場難”。
或許,我就是那個說書的小生;或許,我就是那匹有夢的馬駒。
8個天井、108道門,與206塊骨骼及八音之美,誰大?
從寨頭走到寨尾,遇到一些熟悉的族人,他們以鳥、以草、以風(fēng)的形式活在人間,他們以影子的形式,匍匐在大地上。
從清晨坐到黃昏,希望云朵飄至嘴唇上,它有柔軟的詩句,慰藉我渴望的心。
我希望黃昏那么好,還原寶箴塞昔日的喜怒哀樂。
時光流逝了,而山河還在。
風(fēng)雨沉寂了,而記憶猶新。
寶箴塞不僅是一個民俗意象,寶箴塞更是一顆不朽的藝術(shù)之魂。我與它的姻緣,錯過一世,錯不過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