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風骨的村莊

鄭彬昌

一個有風骨的村莊

鄭彬昌

藤縣和平鎮(zhèn)荔枝村，一個堅守精神家園千年、名滿藤縣，卻偏安一隅、甘于寂寞的古老村莊。村中有青翠的松竹，碧綠的流水，白的墻，灰的瓦，橙的浮雕，紫的牌匾，構(gòu)成了片片秀色。

這里有引人遐想的謎題：爺孫兩進士，一門四舉人，偏遠山村，卻留下了傳奇佳話。自打那戶卓家飄然而來，便沒有離開過這個民風淳樸的村莊，至今還在此繁衍生息。

荔枝村具有嶺南水鄉(xiāng)最典型的特征，詩意畫韻，悠然淡雅，而這些，并不是我驚奇艷羨之處。我的驚詫，在于走進村子之后。

陽春三月，雨后轉(zhuǎn)陰，流水潺潺，蛙叫鳥鳴，田野泛出新綠，空氣濕潤得能擰出水來。走進荔枝村，一股現(xiàn)代與古樸相融的氣息立即撲面而來。嶄新的小車，衣著光鮮的居民，高聳的樓宇，一切都表明這里緊密地與現(xiàn)代接軌；村中間雜的老房子，滄桑的石板，灰暗的門窗，斑駁的墻壁，碧幽的瓦片，兩百多年時光的積淀，在這里留下了鮮明的印記。

石階、門樓、天井、客廳、堂屋、廂房，四開四合，結(jié)構(gòu)井然，布局勻稱，典雅質(zhì)樸，這是典型的南方四合院。跨門坎，過回廊，登堂入室，門楣上，墻壁中，閣樓里，“大夫第”“資政第”“貢元”“進士”“文魁”“亞元”“御賜花翎”“賞戴花翎”等各式牌匾次第入眼，雖歷經(jīng)侵蝕，但風骨猶存，每一塊牌匾都蘊含著厚重的輝煌和傳奇。

明朝后期，為避戰(zhàn)亂，卓家先祖來到荔枝村，看到這里山環(huán)水抱，樹林繁茂，草肥水美，景色如畫，便在此落腳。而卓氏一族的傳奇，要從清乾隆年間的卓鳳儀這一代說起。

在卓鳳儀之前，卓氏祖輩都以務(wù)農(nóng)為生，少有飽學的文士。而卓鳳儀偏偏喜愛讀書寫字，且聰慧機敏，十八歲時，他到歐村拜高中舉人的陳僩為師，潛心學習。幾年后，卓鳳儀考取了縣學并獲得了秀才資格。回鄉(xiāng)后，卓鳳儀立志教學，在村中開辦學堂，取名“蒙舍”，招收弟子，教書育人。后來“蒙舍”又擴大規(guī)模，開設(shè)大館書房，教授年齡更大的學生，吸引了本村及周邊村的眾多弟子前來求學，荔枝村成為方圓十公里內(nèi)唯一的育才基地。

在卓鳳儀的教育下，除了其他學生，他的兒子、孫子、曾孫頻頻中舉人、中進士，連續(xù)三代均有人入朝為官，其中進士兩人，舉人四人，秀才二十多人，被傳為佳話。學風長存，及至現(xiàn)當代，這個如今五百多人的村莊更是人才濟濟，走出一大批教授、官員。

是什么令這個家族、這個村子長盛不衰，人才輩出？人們都在追問。

這個生生不息的家族，不僅記錄有其家族教育史，還設(shè)立了樹人堂。人們通過翻閱這些沉甸甸的家族典籍，去聆聽卓氏祖先那渾厚而堅定的聲音，去追尋這個家族生生不息的秘密。

族譜上記載著卓氏的族訓：清、慎、勤?！盀楣匍L當清，當慎，當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晉武帝司馬炎的話，富于哲理與警示意義，清康熙帝曾手書“清、慎、勤”三字刻石賜內(nèi)外大臣，激勵官吏約束自己，后來成為許多人的人生箴言，卓氏持此為族訓而自強不息。

于是，卓氏就有了聲名遠播的“清”。卓鳳儀之三子卓僩，歷任知縣、知州、大夫，官至二品，其一生嚴于職守，克己奉公，無一失足之事。卓鳳儀之孫卓熙泰，歷任山西、陜西、河南三省鹽務(wù)司，按例每年可開銷公款白銀三萬兩，歷任官員均照例開銷，有的還虧空。但卓熙泰遵循族訓，不占祿外之財，不支例外錢物，任期內(nèi)為朝廷節(jié)省大量開支。卓鳳儀之曾孫卓誠，在多地任知縣、知州，不管在何地任職，均嚴打地方械斗，剪除匪患，栽培賢士，發(fā)粥賑饑，平反冤案，不貪毫厘，他每每離任，當?shù)孛癖姙I餞別，刻匾相送，上書“卓青天”“卓父母”“盜息民安”等贊語。卓氏家族，自立足荔枝村千載，為官者無數(shù)，均無一人貪贓枉法、作奸犯科，這對族訓是何等的堅守。

卓氏還有卓爾不凡的“慎”。1949年11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追擊從桂林潰逃而來的國民黨第三集團軍到荔枝村，村民燒毀船只阻止國民黨軍隊渡江，讓解放軍得以幾乎全殲敵人。隨后，村民夾道歡迎解放軍，重修船只，幫助解放軍順利渡江，卓楠祥隨即把五星紅旗插上荔枝村學校的鐘樓，藤縣境內(nèi)的第一面五星紅旗就是在這個村子上空升起的。國與家、忠與義、孝與廉、榮與恥，在卓氏族人的心里始終分辨得一清二楚。

卓氏還有綿延不歇的“勤”。卓氏族人，日起辰（7時）暮歇亥（21時），眾人謹守族規(guī)，從不荒廢。族人均讀書竭力奮進，心無雜念，學不成名就不休；做事施以全力，不屈不饒，功成事達方可。不置豪華之物，以長奢華之風；不養(yǎng)飛鷹犬馬，防溺安樂游玩。卓氏的祖先們深知“成由勤儉敗由奢”的道理，并一直銘記。

徜徉在這個古樸的村莊，凝視著卓氏家族的老屋，我的思潮起伏。這幾間老宅子，除墻腳、天井和大門是青磚構(gòu)造外，其余部分全是泥磚、瓦木構(gòu)建。在幾千年“光宗耀祖”思想的浸淫下，即使清廉者，亦大多注重自家屋宅的構(gòu)建，就算不雕梁畫棟，庭院深深，也大多青磚灰墻，鮮有泥墻陋室。卓氏數(shù)代為官，卻始終能夠堅持操守，安守如此簡樸的屋宅，實乃大情懷、大智慧也。

歷經(jīng)200多年歲月滄桑的卓宅，漸漸隱退在歷史蒼茫的暮靄中。但是，它的每根柱子，每塊牌匾，每粒墻泥，似乎都滲透著一段歷史傳奇，傳承著一種凜然的風骨。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