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聃
“我只需要聽搖壺里冰塊碰撞所發(fā)出來的音樂,就能判斷我是否在一個好酒吧?!?/p>
在沒見到艾弗雷德·君度(Alfred Cointreau)之前,我猜測他會像其他法國家族傳人那樣穿著剪裁修身的西裝,精致得一絲不茍,或者留著中長發(fā),一副藝術家氣質。事實完全不是這樣,當他身著單寧襯衫打著有點丑的橘配藍波點領結出現(xiàn)在眼前時,那頭短短的卷發(fā)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可愛。
艾弗雷德這次來到北京一方面是出席當天舉辦的第五屆“君度女王”調酒師總決賽,另一方面是介紹他的新書《酒徒夜行》(Night-time Walks)。自從2011年回到家族企業(yè)擔任君度品牌傳承經(jīng)理,艾弗雷德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飛機上度過,因為要到世界各地與經(jīng)銷商、調酒師和雞尾酒愛好者會面。
書名《酒徒夜行》描述的就是他“偶遇”書中這些目的地的狀態(tài):出差旅途中忙完一天,放松徘徊在夜晚不那么熱鬧的街道上,從一間酒吧到另一間,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了好地方。當然,這一切都是因為“找酒喝”?!捌穱L雞尾酒要先從你的雙眼開始?!卑ダ椎抡劦溃罢{動起所有的感官以及豐富的直覺。”
未成年前的“禁酒令”對艾弗雷德來說并沒有被嚴格執(zhí)行,畢竟在他6個月大的時候,祖父在洗禮那天的奶瓶里就加了一滴君度橙酒,他說這是家族傳統(tǒng)。童年的回憶里充滿了橙子的香味和蒸餾器散發(fā)的溫暖,他記得祖父皮埃爾·君度直到90歲,每周都會拜訪蒸餾廠,祖母伊麗莎白在拉博勒(La Baule)的房子里精心準備的家庭晚餐是香橙烤鴨和皇后米布丁。
法國調酒師艾弗雷德·君度
“她是一位很酷的祖母,沒有多少祖母能手把手教外孫們調酒?!卑ダ椎掠浀?歲那年,家里來了很多客人,祖母讓他幫忙準備飲品,那也是他記憶中第一次嘗到酒的滋味,當天祖母教他調制的是瑪格麗特。雖然成分并不復雜——3厘升橙酒,5厘升龍舌蘭,2厘升鮮檸檬汁加上半邊鹽邊——但對于第一次調酒的艾弗雷德來說還是錯漏百出。
“每年夏日假期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會在老房子里住上個把星期,客廳里放著一架大鋼琴,然而,這架鋼琴并不是用來彈的,它是個長得跟鋼琴一樣的酒吧,一掀開里面都是酒?!痹谧婺高^世之后,艾弗雷德接手了這項站在鋼琴吧里面為家庭聚會調酒的任務。
出生在這樣的橙味力嬌酒家族,我八卦地問道他酒量是不是特別好。艾弗雷德謙虛地笑道:“我通常是理性飲酒,不過酒量應該還不錯?!敝劣诘降资恰皫變傻牧俊保矝]正經(jīng)算過。他覺得喝雞尾酒是一件分享的事情,很多時候一杯酒大家每人嘗一口就喝完了,然后再試下一杯,即便再好喝的雞尾酒,他都不會整杯喝完?!昂人菧p緩醉意的秘訣,”艾弗雷德說,不過他在喝酒時穿插飲水有一個更功利的目的,“如此一來才能準確地嘗出下一杯雞尾酒的成分?!?/p>
巴黎的Calbar酒吧、墨西哥的El Limantour酒吧一直在艾弗雷德心里占據(jù)著特別的位置。但是新年伊始,他更喜歡去阿姆斯特丹,因為那是煙花的季節(jié)。對大部分人來說去阿姆斯特丹必游安妮·弗蘭克故居和倫勃朗博物館,艾弗雷德還有一個目的地是Reguliersdwaar大街74號。這個小酒館墨綠色的門面很低調,可能不經(jīng)意就走過了。
一進門是衣帽間,它主張每一位進店的客人都能“把外套和憂慮一并留在門外”。雖然那位守在衣帽間,留著一頭過時發(fā)型的服務人員對手機的響聲極其不耐煩,但里面酒吧女領班帶領的一身黑色套裝服務生會對你照顧有加??傉{酒師提莫(Timo)把所有雞尾酒都當作實驗來嘗試,據(jù)說是受其化學家父母的影響。
挑戰(zhàn)性的雞尾酒呈現(xiàn)方式?
艾弗雷德透露道,如果門童對你說“里面滿了,請去別家”的時候,可能真的如此,也可能是他看你不順眼。這時你可以有兩個選擇,要么甩給他一句“是艾弗雷德介紹我來的”,要么轉身繼續(xù)往前走,去街角的費約果(Feijoa)酒吧找調酒師里克(Rick),那兒的另一番景象同樣不會讓你失望。
要想來一杯有儀式感的雞尾酒就要去倫敦薩沃伊(The Savoy)酒店里的美國吧(the American Bar),它是歷史上經(jīng)典酒吧的縮影。服務生都穿著白西裝打著黑色領帶,優(yōu)雅地踱來踱去。這座重新改造的美式酒吧也成了20世紀初在倫敦興起的大西洋彼岸風格飲酒場所的見證。作為那個時代為數(shù)不多保留下來的酒吧,它的雞尾酒服務還延續(xù)著彼時的特點。據(jù)說20世紀二三十年代最受歡迎的頭牌調酒師哈利·克拉多克(Harry Craddock)在酒店的某個地方藏了一個搖壺,里放著他雞尾酒的特殊配方。但至未被人發(fā)現(xiàn)。
全球各地的酒吧都反映著當?shù)氐纳钫軐W。比如,在倫敦薩沃伊美國吧調出來的白美人(White Lady)就和波特蘭的克萊德·科曼(Clyde Common)酒吧喝到的白美人味道完全不同。“兩者都很好喝,但他們有不同的做法,而我很喜歡去探索與思考這些差異的由來?!卑ダ椎滦χa充道,“很幸運,我能夠在世界上最棒的酒吧喝上免費的酒?!?/p>
不過,最讓他有歷史羈絆的目的地是舊金山,因為在禁酒令期間其曾祖父曾在那設法走私瓶裝酒,這為之后的市場開拓奠定了基礎。當時的烈酒通過大郵輪運往美國,再分裝到小船上,得益于藍籌公司(Blue Chip company)流通于市面。在世界各地流行的雞尾酒“全世界”(Cosmopolitan)也誕生于此,這款最初被稱為“Stealth Martini”的粉紅色的混合物是嬉皮士時代的一大特色,拉近了女士們跟酒精的關系。
如何判斷一個酒吧的好壞?艾弗雷德的標準非常簡單,第一就是看人。如無意外,艾弗雷德不會選擇酒吧里的包間或是角落里的沙發(fā),而是挑一個離調酒師最近的吧臺位置坐下。他也不看酒單,而是通過跟調酒師交流和當天的心情來決定喝什么,也許最終呈上來的雞尾酒并不在酒單上,而是出于他們的突發(fā)奇想。
其次就是聽聲音,“我只需要聽搖壺里冰塊碰撞所發(fā)出來的音樂,就能判斷我是否在一個好酒吧”。冰塊之于調酒師就像炊火之于廚師。“質量好的冰塊晶瑩剔透,內(nèi)部沒有小氣泡和線狀物。如果搖壺里發(fā)出的聲音不對,就是冰塊的問題,它有可能化了太多水?!卑ダ椎陆忉尩?。畢竟冰塊的形狀和質量會直接稀釋酒的比例,因為每種雞尾酒都有自己的制冷方式,同時也會影響口感。
即便在出差的時候,他也會在隨身行李里備上巴黎搖壺、幾件酒吧工具和小瓶裝的橙酒?!坝辛怂鼈兛梢约磁d展開一個快速的試飲,向不懂君度的人介紹如何品鑒凈飲和加冰的橙酒?!边@位31歲的享樂主義者一碰到喜歡的酒具,就會把它買回去陳列在家里一大面墻的酒柜上。在他收藏中數(shù)量最多的是調酒用的量杯(Jigger),就是在吧臺上常見的兩頭呈倒三角狀的金屬器具,一邊大一邊小,為了精確地掌控用量,調酒師每混合一種飲料都要通過它來折進酒杯。另一件對他來說“毫無抵抗力”的酒器就是搖壺(Hand Shaker)。
他曾在多倫多試圖與售貨員為一個酒杯討價還價,杯子的手柄部分飾有穿著草裙的波利尼西亞舞者,結果那是一件非賣品,徒勞一場。為了不讓自己后悔,他就買了另一個提基神像酒杯。艾弗雷德開玩笑地說,因為總是不惜重金在世界各地“淘”酒器,每次出差回家總要遭到太太的質問這次又花了多少錢。
這場“酒徒夜行”的旅程也讓他結識了很多有趣的人,比如探訪北歐設計圣地比利時安特衛(wèi)普的定制旅行導游唐基·奧托莫(Tanguy Ottomer)。他不僅對城中最新最好玩的資訊如數(shù)家珍,每次出現(xiàn)的模樣都是閃閃發(fā)亮——當下最新款式的定制西裝、紋章絲絨鞋,實打實的潮人。艾弗雷德認為他可以被授予安特衛(wèi)普“最佳胡子”的封號。
還有香港的安托尼奧,他身為五間酒吧的老板卻對酒精過敏。所以安托尼奧不能像其他調酒師那樣用舌頭試酒,他只需把調好的酒滴在手上,就能辨別是否“成功”。除此之外,他還是一位多感官調酒師,把牙膏管當酒具,或是在萬圣節(jié)那天把成色深紅的雞尾酒倒進輸血包似的包裝袋里售賣。
“我不得不承認食物的吸引力真的很大,比如說毛蟹,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全新的嘗試?!蓖瑯恿钏∠笊羁痰氖牵谥袊染瓶梢愿魏挝兜阑煸谝黄?,無論是蘇打水、啤酒還是他不熟悉的黃酒。哪怕是一頓簡單的晚餐也可以倒下不計其數(shù)的瓶子。
相比之下,艾弗雷德習慣在不同時刻搭配不同的雞尾酒?!斑@取決于心情和當下的情境。如果是和妻子一起享受浪漫的晚餐,我會調一杯‘全世界(Cosmopolitan)。如果是和朋友在派對前小聚,我會做‘邊車(Side-Car)。如果是在夏日午后的游泳池畔,那么就是‘君度菲絲(Cointreau Fizz)。只需在盛滿冰塊的杯中倒入5厘升君度橙酒、2厘升新鮮青檸汁,然后加上氣泡水就可以了。”對艾弗雷德來說,雞尾酒的樂趣就是把不同的東西融合在一起,并把每個看似平凡的東西變得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