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緬甸曼德拉”的愛情悲歌

吳申

人們都以“夫人”來尊稱她，一部以她為原型的傳記類電影《夫人》已經開始在世界范圍公映。和二十年前初次被軟禁時相比，她的祖國和人民也在發(fā)生著顯著的改變，在緬甸人民心里，她就是希望與信念的源泉。人們對被稱為“緬甸曼德拉”的“完美囚徒”——昂山素季，依然保持著不變的尊敬與愛戴。

然而，為了這一切，她付出的不止是自由和光陰，還有她生命中最為珍視的家庭與愛情！

4月1日，是昂山素季和緬甸的大日子。她領導的全國民主聯(lián)盟將參加這天的議會補選，爭奪空缺的48個議席。12年前，同座政治角斗場上，她角逐上臺，在正常情況下，她應該成為國家總理，但軍政府對大選的結果不予承認，她又被狠狠地監(jiān)禁起來。她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卻失去了領獎和演講的機會，以及家人和自由……

2010年11月13日，緬甸的蔭雅湖畔，昂山素季重獲自由。此后，無數(shù)各國政治家、名流、記者前往緬甸探訪她。第一次看到她的人，都驚嘆于她與其父——在緬甸享有“國父”之稱的，領導反抗英國殖民統(tǒng)治、抗擊日本占領、爭取國家獨立的民族英雄德欽昂山是如此相似。

雖然支持者把她看作另外一個昂山，一個扛起父輩旗幟的精神領袖，但其實，昂山素季與父親相處的時光極短。1947年7月19日，就在國家獨立前夕，昂山將軍卻遭到政治對手刺殺身亡。當時，昂山素季年僅兩歲。

但血管里奔流的血液，使昂山素季在偶然遭遇緬甸政治之后即就此堅守22年，沒有退縮，更沒有離開。這，是“夫人”昂山素季的人生！但對于“母親、妻子”的昂山素季來說，1988年是其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沒有那個從祖國打來的電話，她或許會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過著富裕而安逸的生活，與摯愛的丈夫相守相依，與兩個兒子享受著天倫之樂。

一個電話，改寫愛情

作為當今世界上最知名的政治犯，昂山素季在這場持續(xù)二十多年的斗爭中，為了自己的信念與執(zhí)著，付出了沉重的個人代價。而這其中最昂貴的，就是她的愛情。

4年前，當電影《夫人》的編劇瑞貝卡·弗萊因四處開始搜尋昂山素季的資料，編寫電影劇本的時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向世人揭開了一個如此凄美的當代愛情故事，這個故事浪漫而感傷，聽起來更像是一場娓娓道來的好萊塢悲情戲——在命運的安排下，精致、矜持的東方女孩邂逅了英俊、熱情的西方青年，雖然真愛不渝，卻最終不得不生死相離。

對于邁克·阿里斯而言，故事始于一見傾心。

1964年，當外交官的母親將昂山素季送往牛津大學學習政治、哲學和經濟，畢業(yè)后在紐約聯(lián)合國辦事處任助理秘書，又在牛津大學任教，后來在不丹、日本京都大學南亞研究中心等地做訪問學者，她在緬甸以外的國家生活了28年。

在求學期間，昂山素季的監(jiān)護人戈爾·布斯公爵介紹她與邁克·阿里斯認識。那時他還在達拉姆大學攻讀歷史。他發(fā)現(xiàn)昂山素季正是自己對于東方之愛的浪漫化身。然而當她接受他的求婚時，她給出了一個條件：只要她的祖國需要她，她必須回去。邁克·阿里斯同意了。

1972年，昂山素季與研究西藏文化的英國學者、牛津大學教授邁克·阿里斯結婚。接下來的16年里，昂山素季升華了自己非凡的魅力成為一位完美主婦。在她的兩個兒子——亞歷山大和金出生以后，她又變成一位溺愛孩子的母親，她為孩子們精心準備聚會并制作美食的事跡眾人皆知。令她的諸多女權主義者朋友失望的是，她甚至堅持親手為丈夫熨燙襪子，親自整理房間。對于邁克·阿里斯和昂山素季來說，這或許是他們生命中最快樂美好的一段時光。

雖然昂山素季嫁給了英國學者邁克·阿里斯，有資格領取英國護照，但她拒絕這樣做。在緬甸，擁有雙重國籍是違法的。就像她的丈夫所說的那樣，有一天，命運會叫他們在家與國之間作出抉擇。他清楚知道昂山素季絕非一般的緬甸女子，她體內流著的是緬甸獨立運動領袖昂山的血，生來就跟國家人民連在一起。而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1988年，昂山素季的兒子已經分別12歲和14歲了。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她正跟丈夫在牛津的家中看書，突然來了一通電話，說她的母親中風了。

她立刻飛往仰光，原計劃回去也就呆上幾周，卻發(fā)現(xiàn)整個城市已經陷入騷亂。一系列針對軍方的暴力沖突讓這個國家瀕臨休克。當她來到仰光醫(yī)院去照料母親時，發(fā)現(xiàn)病房里擠滿了受傷的甚至病危的學生。當時公開聚會是禁止的，于是醫(yī)院很快成為了這場沒有領袖的革命運動的中樞，關于“偉大將軍之女歸來”的消息更是以野火燎原之勢傳播開去。

昂山素季的命運不可避免地與如火如荼的緬甸政治革命交織在一起。

因愛之名，不離不棄

當一個由學者組成的請愿團體希望昂山素季領導一場民主運動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那一年的8月26日，在仰光瑞德貢大金塔的臺階上，她第一次對示威人群發(fā)表講話。1988年9月，軍政府血腥鎮(zhèn)壓了民主運動，但軍方將領許諾，會舉行大選。僅僅在兩個月之前她還只是一個盡職的家庭主婦，現(xiàn)在卻一躍成為反抗軍政府的起義先鋒。在此后的緬甸政壇，昂山素季及其支持者一直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視的一股力量。

留在英國的邁克·阿里斯只能焦急地搜尋妻子滯留緬甸的消息：盡管軍政府用盡辦法阻礙她的事業(yè)，并且逮捕殺害了她的許多黨內同志，她在民眾中的聲望卻與日俱增。邁克·阿里斯非常擔心她可能像她父親那樣遭遇暗殺。所以直到1989年昂山素季遭到軟禁之后，他才稍微放心：至少這樣能夠保護她遠離生命危險。

1990年5月，緬甸舉行大選，昂山素季的政黨“全國民主聯(lián)盟”贏得了絕對優(yōu)勢，贏得了議會495個議席中的392席。在正常情況下，她應該成為國家總理，但軍政府對大選的結果不予承認，宣布民盟為非法組織，繼續(xù)監(jiān)禁昂山素季。

為了妻子的自由，邁克·阿里斯從沒有放棄自己的努力。他開始轉換角色，毫無保留地奉獻自己的力量，在國際社會奔走，建立昂山素季的國際形象，令緬甸軍政府不敢傷害她。同時他又謹小慎微，不讓自己的努力為世人所知。因為一旦昂山素季成為新的民主運動領袖，軍政府便會揪住她嫁給外國人這一把柄。事實上，軍政府確實利用此事指控昂山素季為民族的叛徒，是英美新殖民策略的工具。

接下來的5年里，兒子逐漸長大，昂山素季仍被隔離軟禁，她靠學習冥想，涉獵佛教經典，以及研讀曼德拉和甘地的著作支撐自己堅持下去。這期間邁克·阿里斯只獲得了兩次探視的機會。事實上，昂山素季的這種軟禁非常特殊，因為她可以在任何時間要求被送往機場，重返英國的家園，只要她接受被驅逐出國的命運。

但是他們夫婦完全沒有考慮過她走這一步。其實，盡管作為歷史學者的邁克·阿里斯不斷地在給幕后的政治人物施加壓力，他也清楚地意識到妻子的事業(yè)將成為歷史演進的一部分。他依然在家里展示著她當年接到那個召喚她去緬甸的電話時正在讀的書，用她迄今獲得的所有獲獎證書來裝飾墻壁，其中包含1991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他的床頭還懸掛著一張她的巨幅照片。

世間安得全雙法，不負國家不負卿

1999年，邁克·阿里斯獲悉自己已經是癌癥晚期。在他余下的日子里，惟一的愿望就是能夠見上妻子最后一面。他電話告知了她這個壞消息，并立刻著手申請簽證赴緬甸，以便能親自跟她告別。但他的申請被緬甸軍政府拒絕，之后，拖著日益衰弱的身體他堅持申請了30多次。甚至包括教皇、克林頓等在內的眾多名人也為他寫信請愿，都統(tǒng)統(tǒng)沒用。最后，緬甸軍政府一位官員找到昂山素季，告訴她當然可以跟丈夫告別，前提是她回到牛津。

選擇祖國還是家庭？多年來一直困擾昂山素季的夫妻分離問題，此刻竟成為了最后通牒。她無比抓狂，因為一旦她離開緬甸，他們都知道這將意味著永久放逐——他們多年來并肩作戰(zhàn)的成績將歸零。她利用在英國使館的機會給邁克·阿里斯打電話，而他固執(zhí)地認為她連想都不要想離開緬甸的問題。

后來，邁克·阿里斯的胞弟安東尼講了一些他從未告訴過別人的事。他說當昂山素季意識到自己此生再也無望見到丈夫邁克·阿里斯的時候，她穿上了他最愛的裙子，然后在頭上插一朵玫瑰花，只身前往英國駐緬甸大使館為丈夫錄制了一段訣別影像，告訴他，他的愛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精神支柱。這段影像后來被偷偷運出境，可惜等它送到英國時，邁克·阿里斯已經去世兩天了。

1999年，昂山素季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絕。她在日記中寫道：“我的家庭的分離,是我爭取一個自由的緬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p>

（綜合摘編自《外灘畫報》、新浪網(wǎng)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