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運

■ 草帽鹿

小幸運

■ 草帽鹿

親愛的小弟：

今天是你10周歲的生日，全家人聚在一起給你慶祝，熄掉所有的燈，任燭光在黑暗中搖曳。你閉著眼睛，雙手合十，說：“希望姐姐找到好工作，天天開心，越來越漂亮！”看著你一臉虔誠，我的鼻子忽然有點酸。你真笨，不知道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嗎？而且那么珍貴的生日愿望，你就這么輕易地給了我。你睜開眼睛對著我笑，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種單純而深刻的愛。

恍惚間，我想到我們初見時的情景，那是10年前，我12歲。你剛出生時全身皺巴巴的，皮膚是暗沉的紅色，頭發(fā)稀疏，眼睛緊閉，蜷縮在襁褓里。一群人都在圍著你轉，夸贊你可愛，只有我抱臂躲在角落，冷冷地看著，不愿接近你一步。你尚在媽媽的肚子里時，我便討厭你，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將不再是全家唯一的小公主。

果然，你出生后，我的生活全都變了。從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我，不僅得不到爸媽的全部關注，還要在爸媽照顧不過來你時，過去搭把手。他們不再問我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而是各種指揮我：“快把小坤的奶瓶拿來?！薄靶↑c聲，他剛睡著?！薄鞍淹胂戳?，我們沒工夫?！薄鞘俏疫^得最不痛快的一個假期。我躲在被窩里哭了好多次，之后便更加討厭你了，偏執(zhí)地認為都是你的錯，你奪走了父母對我的愛和注意力。

后來，我們沒什么長時間相處的機會，我去市里念初中了，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記得初二暑假回家，你和媽媽去車站接我，那時你已長大了許多，穿著小衛(wèi)衣和牛仔褲，眼睛很大，皮膚白皙，看見我的第一眼就笑出了聲，一聲聲地叫我“姐姐”，軟糯的聲音令我禁不住揚起嘴角。我該繼續(xù)討厭你的，卻在那一刻忍不住摸了摸你的頭，捏了捏你的臉。

我是個很怕寂寞的人，做什么事都希望有人陪著，甚至出個門都不愿意一個人。而你特別黏我，很愿意和我一起出門。走在路上，你用小手緊緊地抓著我的食指，一路小跑著跟上我的步伐，也不知你怎么會有那么好的耐力，從不要求我抱，只是默默地跟著我。彼時，你只能說簡單的詞，我也沒有耐心和你溝通，所以兩個人便沉默一路，看起來與我一個人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沒有什么區(qū)別，可事實上，因為有你的陪伴，那時，我的心里滿是寧靜與溫暖。

高考時，我與心儀的大學失之交臂，媽媽逼著我去復讀，我不愿意。那段日子，我?guī)缀趺刻於紩蛬寢尦臣?，她擔心我的未來，我委屈她不理解我的想法。那真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那天，我和媽媽又吵架了，我關起房門默默地流淚。沒過多久，我聽見你在門口喊：“姐姐，開門啊，我是小坤?！蔽覜]打算理你，可是你并不識趣，一直敲門，一聲響過一聲。最后我開了門，你馬上跑到我的身邊，什么也不說，只是依偎著我，仰著臉對我一直笑。是的，你什么都沒說，但是我知道你在關心我，非常關心我。

在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里，你是我的援兵。媽媽被我氣急了，拿衣架要打我的時候，你就抱著媽媽的腿對我喊：“姐姐快跑！”你還會把自己愛吃的零食拿來與我分享；早上跑到我的房間，喊我起床吃早飯……在那段被媽媽否定的日子里，只有你堅定不移地陪著我。

最后，我的執(zhí)拗終于換來北上的遠行，你和媽媽去火車站送我。那時，你還不懂什么是離別，看著我要走，拼命地掙脫媽媽的懷抱，喊著：“我要去找姐姐?！蹦愕乃盒牧逊卫锊刂檎嬉馇校盐业难蹨I都惹出來了，我忍不住回頭抱了抱你。那一年，你6歲，已經完全走進了我的心里。

坐在火車上，細細回憶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我才明白與你遇見有多幸運。你從來沒有搶走我什么，反而變成我生命里的另一個光源，溫暖，璀璨。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我這般幸運，在多年之后還能收獲一份純粹、熱烈的愛。你于我而言，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

現(xiàn)在，你10歲了，個子已經逼近我的下巴，褪去了嬰兒肥，輪廓漸漸顯現(xiàn)。我大學畢業(yè)回家的時候，你去火車站接我，沒有像以前那樣蹦蹦跳跳，而是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接過我手里的包，有些羞澀地說：“姐，你回來了啊?！睍r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你已經像小男子漢般越來越有力量，也學會了收斂情緒。你真的長大了，從皺巴巴的嬰孩一點點變成懂事的小男生，可我還是從你充滿歡喜的眼睛里看到，你始終是那個待我如初的小弟。

有時候，我會覺得你懂事得太早，明明是我大你一輪，你卻給我更多遷就和包容。我曾問你：“你喜歡姐姐嗎？”你一臉認真地說：“喜歡啊，因為你是我姐姐?！庇行┑览砟惚任依斫獾酶油笍兀覀兪怯H人，不該有那么多計較，愛是相互的，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是永恒的。

我很慶幸比你大了那么多，在你的成長中，總有些事情可以幫到你。一如現(xiàn)在，你給我的歡喜是那么特殊，不經意間就會給我感動，讓我暖心。

前路漫漫，但只要想到再難的路都是兩個人一起走，我的心里就只剩下踏實和勇氣。親愛的小弟，遇見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運。

你的小女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