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師范學(xué)院 敖靖雯
在沒有雪的寒冬上(外一章)
長江師范學(xué)院 敖靖雯
靜靜地,周圍也靜靜地。時光像凝固了一般,將這片土地縫合在了我的眼眸中……
幾滴新綠,探出了一個個小腦瓜子,些許忐忑,些許緊張。它們望著滿野的蠟黃,我似乎瞧見了,那幾點(diǎn)寒冬里的羞嬌。田坎小道上的綠苔不知不覺中已生根發(fā)芽,像顆顆璀璨的綠琥珀,冒出的幾株短草,點(diǎn)綴成琥珀中的層層紋理。我想,那紋理中藏著的定然是寒冬的故事。我卻十分好奇,這該是什么樣的故事,才讓石頭綠出了聲音,綠出了塵埃獨(dú)生的痕跡?
新葉曼妙的身姿,和著不遠(yuǎn)處的熱鬧,譜成了一曲搖籃;枯葉躺在地上睡著了,定是被這曲給催眠的——輕輕地,不想止步更深的欲望,卻也不忍驚醒它這短暫而又美好的夢鄉(xiāng)。它酣睡的容顏,好似睫尾輕喘一息,影子,便會跳到了我的心尖兒上。
套上那件棉制的外衣后,敞著,才不會困住靈魂??粗@淤泥上厚厚的鞋底印子,夾雜誰來過的氣息——我想在陽光上起舞,書上自己的鞋底印子,帶著月光的氣息。
許是看了別處去,不小心和那泥土的清香相撞,散碎在胸口的一點(diǎn)溫柔,在空中飄
啊飄,便彳亍地消失在冬的尾音中去了。我趕忙追去,卻自己也消失在了這尾音中。
一團(tuán)暖陽在冰冷的土上跳來跳去,最后緩緩漾開,化為柔光,安撫著每一寸、每一寸的瘋狂。
這沒有雪的寒冬,恰如一幅已印上章,卻還未完成的山水畫,這么一副帶有少許殘缺美的畫。
沉醉在這畫境外,恍惚間,草也無聲地綻放了。此時的我,但也無聲。無聲與無聲,構(gòu)成有聲。而我,和著風(fēng)聲,看見寒冬執(zhí)筆,描繪人生。我該得意它這大半個人生,僅是我的一部分人生?
我對小草說:“我想我們是朋友吧,因為彼此帶給了彼此愉悅,但如果你們是以年為單位的感情厚度,那我只能搖頭,點(diǎn)綴這時間的不公,學(xué)著大人的腳步離開?!?/p>
風(fēng)扯了扯我的衣角,拉住我:“大人的模樣不是這樣的。”我苦笑了笑。
——可我終有一天會成為大人的模樣的。
天色逐漸黯了下來,黯得看不見白云,看不見藍(lán)天。而夜的眸子,卻是那樣的藍(lán),藍(lán)得我又看見了白云,看見了藍(lán)天。
我睡在這黑夜里的白云藍(lán)天中……
入了夢,夢見自己成了一只駱駝,馱著高樓,在沙漠中踟躇。卻想象著自己是一只像駱駝的饕餮,吐出昨日的垢水,虎咽狼吞著餐盤上的美食,還有寒冬里的小溪流。
如若不是所見,我斷不敢相信,這冷得刺骨的寒冬里,沒有雪的痕跡,反倒是生機(jī)一片。
瞧,這樹上掛著的金色蜜果,宛如仙子掉落人間的簪花,碎成一波一波不染塵世的苦行僧,修煉的前世今生。歲月不一,萬物縱有千般姿態(tài),在不同的季節(jié)里歸去、重生,又歸去……
記憶中有一棵樹,一棵會笑,但不會哭的樹。
這棵樹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一身歷盡滄桑的外殼,已皺成堅硬的鎧。撥開少許皴裂的皮,里面卻是流淌著不息汁液的年輕血肉。肉里的條條脈絡(luò),描繪出通往心肌的路。我試著走過這條脈絡(luò),逆著導(dǎo)向他的深處,卻始終尋不到始口,走不到盡頭。他的深處,是我未曾深入的迷途。
老樹總是待在那片土地上,生根發(fā)芽,落葉過后,又復(fù)蘇新生,儼然不染塵世的儒雅。當(dāng)黃昏暈出一圈一圈的暖光,成了繞到天邊的爬山虎,便會遮了它的耳朵、鼻子、眼睛……這時,他的笑便散開了。
喜歡邁步田野,仿佛自己就是那沒有束縛的兔子。就因我似兔子,所以與日夜陪伴的父母相比,反而是扎根于田野的他,和我有著些許共鳴,那是一種熟悉的交集。可我卻不曾記得陪伴的樣子,仿佛彼此陌生,偶爾點(diǎn)頭微笑,偶爾又隨著空氣的凝固而沉默。而他總是默默地看著我,任我肆意宣泄那所謂的不快,他不會責(zé)怪,只將一片葉子輕輕放入我的手心。
回到家中,我便吞下這片葉,讓它在心里發(fā)酵,醞成一壇陳年老釀。
有一年,老樹沒有長新芽,而是在慢慢發(fā)黃,黃得很深,讓我看得心怕。我不敢再靠近它的枝椏,即使沒有蟲蚜。它們都罵我沒心,我不說話,心里卻發(fā)了芽。那段日子,他偶爾會低頭,像在喃喃說著什么。
我無法忘卻那日凌晨,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給了我最后短暫安心一槍。我在迷糊中聽見,他們說,還有救;他們說,沒用了;他們說,好吧。我在睡夢中睜眼,他向我再見……
當(dāng)我最后一次看見他時,他躺著,不再挺立。
如果他的心還跳著!如果他還活著——我這樣想著——
我瘋狂地剜開那具樹身,掏啊撥啊——一切阻礙我尋找的東西。我確信,他是有心。但,什么都沒有。那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罷了!我不甘!我不甘我本是它的寶物,卻成了眼看他死去卻無能為力的廢物,甚至從未看見他心的蠢物。
不久后,收到一件包裹,來自從未去過的遠(yuǎn)方。里面是一顆心,心上長著一苗枝芽,它認(rèn)識我,我也認(rèn)識它。我開始和它曝于光明,錯過黑暗,又將白日遮住,鎖進(jìn)黑夜。直到我感覺心痛,卻發(fā)現(xiàn)了心口和它一樣的枝芽。
母親說,你在天堂迷了路,我等到現(xiàn)在,我只想把那蜿蜒的路,扯直,跟您一起上路……誰知道,我已在慢慢中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