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卉,曾 明
(1.華東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上海 200062;2.南昌大學 廉政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31)
行賄者視角下的公眾腐敗意識
余 卉1,曾 明2
(1.華東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上海 200062;2.南昌大學 廉政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31)
本文基于杭州和南昌的公眾腐敗意識問卷調查,從行賄者視角研究公眾的腐敗意識,探討影響其行賄意識的因素。通過因子分析和回歸分析發(fā)現(xiàn),在其他情況不變的前提下,腐敗容忍度越高,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對人情往來這種傳統(tǒng)習俗的認可度越高,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越認可給領導送禮是有利的或值得的,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受教育程度高能弱化公眾的行賄意識。因此,為了更好地建設廉潔文明的政治生態(tài),需要加大對行賄犯罪的打擊力度,減少人情往來和送禮之風等傳統(tǒng)人情文化的影響;也需要對公眾加強思想教育,降低其對腐敗的容忍度,進而有效遏制行賄、治理腐敗。
行賄意識;腐敗容忍度;人情往來;送禮之風
當前,相比較受賄腐敗行為的研究,從行賄者這一角度進行的相關研究要薄弱很多。既有的行賄問題研究更多的集中在行賄原因的分析上,如謝明試圖用博弈論和經(jīng)濟學的思想對行賄受賄行為進行分析,認為行賄受賄的行為選擇是基于個人的經(jīng)濟計算,當其能達致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均衡狀態(tài)時,行賄行為就會發(fā)生[1];王鈺從司法歷史角度探討近代防御性行賄產(chǎn)生的原因進而提出其對司法建設的啟發(fā);[2]還有學者把行賄受賄的原因歸于體制的占優(yōu)地位、制度設計的缺陷、監(jiān)督機制的不健全[3];而文化方面,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價值觀異化、財權分離,文化與亞文化的沖突的影響不容小覷[4]。針對行賄行為的定量研究,主要有孫宗鋒和高洪成通過問卷調查從腐敗容忍度、腐敗感知程度和腐敗經(jīng)歷三個維度來解釋個體行賄意愿之間的差異[5]。此外,有部分學者關注行賄罪的構成要件[6]、立法和認定[7]等。
從以上簡單的文獻梳理來看,在公眾行賄方面對其行賄意識的研究還十分匱乏。從行賄視角思考腐敗問題能更好地了解和掌握腐敗的真實狀況,更有效地解釋腐敗的特點和形勢。事實上,成為受賄者需要占有一定的地位、掌握一定的權力和資源,而每個人都是潛在的行賄者,所以不僅需要對受賄者進行處罰和約束,更需要加強制約和引導行賄者的行為。本文試圖從行賄者角度出發(fā)研究公眾腐敗意識,探討普通公眾是怎么看待行賄的,他們潛在的行賄意識如何,影響其行賄意識的因素又有哪些。
假設1:腐敗容忍度越高,公眾行賄意識越強
腐敗容忍度即指人們對于行賄受賄行為的容忍、接受程度,代表著人們對于腐敗的態(tài)度。既有文獻中,王哲等運用世界觀調查數(shù)據(jù)考察民眾的腐敗容忍度[8],香港學者公婷等發(fā)現(xiàn)民眾的腐敗容忍度離不開社會環(huán)境[9],郭夏娟等基于比較的視角說明容忍度的差異以及影響因素[10],曾明等運用問卷數(shù)據(jù)說明人們的腐敗容忍度與社會環(huán)境、利益相關者、反腐效果等息息相關[11]。關于腐敗容忍度的研究無不在說明——腐敗容忍度因人而異。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域,居于不同的身份地位,對于同一人做出的同一行為,有的人認為是行賄行為,而有的人卻并不這么認為。正如美國政治學家海登海默所提出的腐敗分類中的“灰色腐敗”[12]很好地說明這一現(xiàn)象?;谠缙趯W者提出的計劃行為理論可知個人的行為由其行為意圖所決定,而個人行為態(tài)度主觀規(guī)范與行為控制知覺又共同決定了其行為意圖[13]。人們的行為意識因腐敗容忍度的差異而有所不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對腐敗有著高程度容忍度的人,其對一些行賄受賄腐敗行為漠視甚至慢慢接受并習以為常,如為了獲得競爭的優(yōu)勢,規(guī)避繁雜的程序,他們通過找關系、請吃飯等行賄方式來獲取更大的利益。根據(jù)路徑依賴理論可知,當其行為一旦有效,就易養(yǎng)成路徑依賴,再遇到這類問題的時候,他們更愿意通過行賄方式來解決。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個人態(tài)度影響了個人行為意識。
基于此,我們提出假設1: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公眾腐敗容忍度越高,其行賄意識越強。
假設2:人情往來接受度越高,公眾行賄意識越強
長期以來,不少學者探究過人情文化與腐敗之間的關系。于鐵山基于受賄個案分析了權力腐敗所遵循的邏輯,差序格局導致自外向內先辦事后收錢的人情邏輯腐敗。[14]秦秀蓮等研究表明,傳統(tǒng)的人情往來形成了人際交往的關系社會,而人情、面子與權力糅合就滋生了腐敗。[15]周圍關注轉型時期的文化失范,認為對人情裙帶觀念的過度認同,造就了腐敗的溫床。[16]腐敗人情說表明人情往來成為腐敗的借口和遮羞布,加劇了“以禮代賄”[17]。從人情文化角度看,中國獨具特色的差序格局,根深蒂固的人情、面子關系,以及日常禮俗文化等形成了人情往來的傳統(tǒng),滲透進人們的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領域中。人情文化有著其特有的獨立性和傳承性,一些消極的人情往來因素在現(xiàn)今的生活中無限放大,人情異化成人情債等,增添了人們的負擔。社會文化理論表明人的認知與社會文化密切相關。人的認知和意識不會僅僅在想象中形成,其主要基于受文化和環(huán)境影響的行為基礎上,行為是意識的實踐和體現(xiàn)。
基于此,我們提出假設2: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人情往來的接受度越高,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
假設3:越認可給領導送禮是值得的,公眾行賄意識越強
中國歷來講究“仁義禮智信”,“禮”在社會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柯蘭君等發(fā)現(xiàn)送禮賄賂成為表達感激等情感的行為,成為一種社會交換的文化現(xiàn)象;[18]石子硯則從腐敗民俗學角度探討送禮之風的盛行,節(jié)日禮、感謝禮等成為了行賄的遮羞布;[19]劉樂英等研究發(fā)現(xiàn),送禮已摻入雜質,下級利用關心的機會,進行情感投資,曉之以“禮”,禮物變成了利益交換的載體。[20]這種上下級關系庸俗化,不守應有的原則,僅把送禮、義氣變成聯(lián)絡上下級感情的手段,使兩者的關系庸俗不堪。[21]現(xiàn)代化進程中,人情往來、互贈禮物是比較流行和受到認同的,使得禮尚往來和賄賂送禮之間的界限日漸模糊。這使得中國公眾對于送禮辦事習以為常[22],甚至通過采取賄賂送禮的方式來獲得更多的利益。基于理性經(jīng)濟人的假設可知,人都是盡可能地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的自我保護,個體在進行成本收益分析后,就會采取有利于自己的決定。[23]此外,當個人的行為有效時,依據(jù)路徑依賴理論,其就會不斷進行強化,從而形成一種認識,養(yǎng)成依賴和定勢的思維。
基于此,我們提出假設3: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越認可給領導送禮是有利的或值得的,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
本文研究使用的是在2016年12月至2017年1月,我們對杭州市和南昌市的居民進行問卷調查所獲得的數(shù)據(jù)。我們在這兩個地區(qū)進行隨機抽樣的調查方式,為了保證調查的隨機性,我們在杭州和南昌的商場和地鐵口處等采取等距的間隔抽樣,而當居民拒絕合作時,我們仍嚴格按照間距進行詢問調查。在實際調查中,我們分為3組同時進行,而每組的等距依實際情況定以便確保問卷填寫的真實性、數(shù)據(jù)的有效性。我們調查問卷共發(fā)放750份,回收725份,回收率96.7%。
問卷主要分為兩類:一是個人特征資料,主要是從性別、政治面貌、職業(yè)、受教育程度等類別變量,近親屬是否有公職人員的二分變量以及年齡、月收入等數(shù)值型變量來收集被調查者的人口統(tǒng)計學信息;二是問卷的主體部分,主要考察公眾的行賄腐敗意識和行賄文化,即公眾對腐敗關注、腐敗感知、腐敗容忍的情況和行賄行為的傾向性,以及人情文化的認可接受程度。為了數(shù)據(jù)處理的需要,該部分一共編制了36個題項的李克特量表,對每一個題項,我們給受訪者提供了非常不同意、不同意、一般、同意、非常同意五個等級項選擇并分別按1~5進行賦值。
本研究因變量是公眾的腐敗意識,在文中,公眾的腐敗意識更多指的是行賄意識,為了調查的可行性和實際的可操作性,把相對難識別、測量和抽象的變量細化為具體的題項。行賄腐敗意識是指個體基于腐敗知識和信息掌握受到文化、環(huán)境等影響的關于行賄腐敗感知和行為認知等系統(tǒng)觀念。本研究使用問卷中的腐敗和行賄行為感知作為回歸的因變量。問卷中詢問被調查者對于腐敗行為和行賄行為的概念和具體事件的認知、看法,用以下幾個問題來測量,即“商人官員送禮算行賄老百姓送不算”“干部家紅白喜事不算腐敗”“逢年過節(jié)送禮算腐敗”“送禮朋友解決工作問題不是行賄”“送舅舅禮品解決工作問題不是行賄”“送孩子爺爺奶奶禮物解決工作問題不是行賄”“給官員送點感謝費、傭金等不是行賄”“在職不收但離職后收不算行賄”。
另一類是根據(jù)既有研究和理論認為可能會對公眾的腐敗意識產(chǎn)生影響的變量。
腐敗容忍度,個人對腐敗的接受和認同的程度。我們設置了對于腐敗的一些基本概念、現(xiàn)象的認識;也設計了公眾對“公職人員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對親屬提供關照”“為老百姓辦實事,公職人員貪污小額財物,收取少量賄賂”等具體事件接受程度;還有些關于“發(fā)現(xiàn)腐敗現(xiàn)象,與自身利益無關,為避免麻煩,我不會向相關部門舉報”的問題來了解自身的態(tài)度傾向和心理。
人情關系往來,指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具有人情往來和貯備增值和流轉的原則。中國向來是禮儀之邦,人情關系往來已成為我們日常的禮俗文化。為了了解受訪者對人情關系往來的看法,我們通過以下問題來獲取數(shù)據(jù):“平時打點搞好關系是必要的”“送禮能有更大競爭優(yōu)勢”“老百姓用人情往來搞關系辦事合乎情理”。
上下級關系庸俗化,這里更多指的是下級給領導送禮所形成的不正風氣,造成上下級關系庸俗化。我們通過受訪者對“中國層級、等級分明,若能通過人情送禮來接觸到這些領導,那么這就是值得的”“為感謝上級領導對自己的關照和重用,給領導送禮、請領導吃飯是應該的”“單位負責人為本單位謀取資金和項目,給上級單位或領導送禮是值得的”的態(tài)度來了解受訪者對上下級關系的看法。
本文運用spss19.0統(tǒng)計軟件對所獲得的有效問卷數(shù)據(jù)進行處理,主要應用因子分析和回歸分析的方法。在問卷中,部分問題指標存在一定的相關性,為了降低數(shù)據(jù)處理和分析的難度,我們通過spss19.0統(tǒng)計軟件的因子分析(采取主要成份分析法和正交旋轉法)進行降維、提取出具有共性的公因子對公眾行賄意識進行解釋。對因子分析后所得的8個公因子進行分層回歸分析,進而了解公眾行賄意識的影響因素,其次采用逐步回歸對變量進行篩選,篩選出有顯著影響的公因子,從而發(fā)現(xiàn)影響公眾行賄意識的因素。
問卷統(tǒng)計的受訪者個人特征情況如表1所示:性別為二分的類別變量,被調查的女性比男性略多一些。年齡結構顯示,受訪者大多在25歲以下,36~45歲,46~55歲和56歲以上的比例較少。這種年齡結構與我們實際調查的居民合作意愿是分不開,年輕人更愿意接受我們的調查。也正因為受訪者中年輕人較多,因此從政治面貌來看,共青團員有一大半(58.2%),中共黨員占18.3%,民主黨派人士僅占0.6%。從受教育程度來看,絕大多數(shù)為大學生,高中及以下的人數(shù)較少。收入結構表明,大部分的受訪者是無收入的,低收入水平(不超過3500元)的占13.2%,正常收入水平(3500~6000元)的占24.3%,中等收入水平(6000~10000元)的占13.2%,較高收入水平(10000~20000元)的占5.4%,20000元以上的高水平收入占1.5%。
表1 個體人口統(tǒng)計學變量頻數(shù)統(tǒng)計
如表2所展現(xiàn)的,大部分受訪者對“我很關注行賄這一現(xiàn)象”的問題看法“一般”,只有7.9%的受訪者不同意這種說法;十八大以來大部分受訪者認為仍普遍存在行賄行為,只有9.9%的受訪者不認同,說明大多數(shù)人對行賄這種腐敗的關注度還是比較高的。72.5%的受訪者同意“行賄行為屬于違法犯罪行為”的表述,不同意只有9%;約半數(shù)的受訪者認為受賄者比行賄者更可惡,這表明對于行賄行為的法律界定大家比較明確,但對行賄者和受賄者的責任區(qū)分,大家更關注受賄者而非行賄者。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存在著一些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這次調查顯示,送禮能有更大競爭優(yōu)勢、行賄送禮能升職是值得做的認同者并不多。64.5%的受訪者都不同意“打官司不如找領導來的快”的看法,表明大部分公眾還是不認可領導可以一手包辦,盡管與現(xiàn)實有所出入,但大部分還是不認可的。49.2%的受訪者不同意公職人員在自己職權范圍內關照親屬可理解,而19.6%的受訪者認為公職人員在自己職權范圍內關照親屬可以理解;大部分人不同意為百姓辦事貪點收點沒關系,而11.7%的受訪者同意。39.2%的受訪者同意“官員、干部做事需有自主決定權”,而32.4%的不同意,說明大部分公眾承認政策制度中自由裁量權的必要性,但也有人因擔心自由裁量權容易滋生腐敗而不認可。以上說明人們對于腐敗態(tài)度不一,且有一定的容忍度。
表2 主要變量的頻數(shù)統(tǒng)計
從表中可以看出,雖然傳統(tǒng)的人情文化一直在生活中延續(xù)至今,但大半部分公眾對其看法一般,對腐敗文化有一定的認可度,而基于傳統(tǒng)文化的人情關系有所異化,造成一定的經(jīng)濟負擔。53.1%的受訪者不同意“與我無關的腐敗不會舉報”,而13.6%的受訪者則表示與我無關的腐敗不會舉報。以上表明公眾對于行賄的腐敗認知是相對正面的。
我們利用問卷內容里的“送禮能有更大優(yōu)勢、領導同事間互相請吃飯否則會被忽視、送禮接觸領導是值得的、平時搞點關系是必要的、干部拒絕收禮和請吃飯是傷面子、感謝領導關照送禮是應該的”這六項來進行信度檢驗。其中基于標準化項的Crobach Alpha系數(shù)值為0.804(大于0.6),達到可接受水平,問卷信度較好;Bartlett球檢驗是顯著的,說明存在因子結構,另外KMO值為0.898,較適宜因子分析來探求影響因素。
表3 因子分析解釋的總方差
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探索影響公眾行賄意識的公因子,之后利用正交旋轉法進行解釋分析??偣蔡崛×?個公共因子,如表3中顯示了公因子特征值和因子解釋的方差,總的方差累積解釋率是56.360%。接著將提取這8個公共因子主成分進行正交旋轉,比較初始因子和提取因子的解釋總方差發(fā)現(xiàn),兩者的解釋總方差累積百分比完全一樣。借助旋轉技術,將公因子的方差解釋百分比進行重新折算,使旋轉后的因子方差更有解釋力。
表4 因子名稱及對應的主要問題變量
將成分矩陣和旋轉成分矩陣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正交旋轉后的因子比初始因子的界限更清晰,類別更明確。根據(jù)旋轉成分矩陣,我們把問卷的問題內容與因子進行匹配,按其旋轉后的解釋總方差值依次從大到小排列,對8個公共因子命名,分別為:人情關系往來、上下級關系庸俗化、腐敗容忍度、腐敗關注度、行賄行為認知、年齡與月收入、受教育程度、親屬公職身份與否(見表4)。因子分析的結果顯示影響公眾行賄意識的主要因素是人情關系往來和上下級關系庸俗化,而腐敗容忍度、腐敗關注度、行賄行為認知、年齡與月收入、受教育程度、親屬公職身份與否也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公眾的行賄意識。
為更好的理解各個公因子對因變量的影響程度和解釋力度,將這8個公因子作為自變量,公眾行賄意識作為因變量,運用分層回歸進行分析,從而進一步理解公眾行賄意識的影響因素(見表5)。從表5可知,五個因子模型的P值均為0,說明五個模型通過檢驗,都是穩(wěn)定顯著的。總的來說,因子分析后的公因子對公眾行賄意識的解釋力度為33%。
人情關系往來因子反映了受訪者對通過人情往來關系的認可程度。公共行賄意識模型中,其P值為0且系數(shù)為正,即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與因變量正相關,表明受訪者對通過人情往來關系辦事越認可,其“以禮代賄”的思想觀念就越強。這表明假設2通過驗證,即人情往來的接受度越高的,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
表5 回歸結果分析
從上下級關系庸俗化因子來看,其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shù)為正,因此領導與下屬間的送禮之風,關系庸俗化與公眾行賄意識正相關,即越遵從送禮對競爭有利的潛規(guī)則,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這一發(fā)現(xiàn)驗證了假設3,即受送禮之風的影響越深,越認可給領導送禮是有利的或值得的,公眾的行賄意識越強。
腐敗容忍度因子體現(xiàn)公眾對于腐敗的接受程度和看法等。在模型其P值為0.029在5%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shù)為正,這意味著公眾越認為需要自由裁量權的,腐敗容忍度、接受程度越高的,其行賄意識越強。這驗證了假設1,即腐敗的容忍度越高,其行賄意識越強。
從個人的基本情況考量發(fā)現(xiàn),其年齡與月收入以及受教育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對公眾行賄意識發(fā)生作用。個人的年齡和月收入變量通過了1%的顯著檢驗,其影響到了公眾的行賄觀念。一般來說,一個人越年長,其生活的經(jīng)驗越豐富,越可能在生活中強化行賄路徑選擇;一個人的收入越高,其與官員打交道的機會也越多,為獲得競爭優(yōu)勢進行行賄的可能性越大,其行賄意識越強。個人本身的狀況會影響到大家對腐敗的態(tài)度和行賄行為的傾向性選擇偏好。
腐敗是一顆毒瘤,在生活中隨處可見,沒有哪個國家或地區(qū)能完全消除腐敗。但公眾對腐敗的認知并沒有因事實而有所變化,他們認為即使腐敗是無處不在,對官員腐敗、公然行賄仍是不認可的。受教育程度因子在模型中通過5%的水平檢驗且系數(shù)為負,表明學歷越高的人,其行賄意識越弱。這可能與他們的受教育和學習經(jīng)歷有關,因為受教育程度越高,其獲取的信息、掌握的知識越多,其對腐敗文化的認可程度越低,行賄意識越弱。腐敗關注度、行賄行為認知、親屬公職身份與否都沒有通過檢驗,被排除在模型之外,說明公眾的腐敗關注度、行賄行為認知以及親屬是否是黨政機關工作人員身份并沒有顯著影響到其行賄意識。
已有文獻對腐敗的研究更多關注公職人員等腐敗貪污受賄者,包括其所處的身份地位、行為選擇、心路變化等,不可否認這些研究很有必要,也值得深入探究,但本研究認為腐敗發(fā)生除了受賄者,也離不開行賄者,公眾的行賄意識和行為傾向選擇為腐敗提供了條件,增加了腐敗的機率。我們的實證結果顯示:公眾對腐敗的容忍度、接受度越高,其行賄意識越強;公眾受教育程度越高,其行賄意識越弱;人情往來和送禮之風與公眾行賄意識顯著正相關。研究發(fā)現(xiàn),腐敗不僅與官員相關,更和我們普通公眾密不可分。中國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長期形成的人情往來文化和其異化的送禮不正之風以及重受賄輕行賄的制度實踐為滋生腐敗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不同于現(xiàn)有的基于受賄者角度的研究,本研究從行賄者角度思考腐敗問題,對其進行補充,有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和掌握腐敗的真實狀況,同時該角度的研究也可拓寬研究腐敗問題的視角和內容。其次,受賄者需要一定的權力和地位,而實際上每個人都可以是潛在的行賄者,從行賄者視角能夠讓公眾切身參與反腐這件事當中,而非傳統(tǒng)的置之度外,這樣不僅可以發(fā)揮公眾參與的主體作用,更能提高其積極性和反腐的決心以及信心,在當前和未來的反腐敗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
建設廉潔文明的政治生態(tài)已成為人類社會共同追求的目標,其離不開國家和政府的努力,更離不開廣大公眾的參與。本文基于研究提出以下制定反腐策略的啟示與建議:一是弱化人情關系往來和送禮之風對公眾的影響,要加強對官本位思想、人情往來關系的引導以及對送禮不正之風的糾正,盡可能地去除滋生腐敗的土壤,減少腐敗的機會和行賄的機率。二是明確行賄罪的界限,加大對行賄者的處罰力度,增大公眾行賄的機會成本,從而減少其行賄行為的選擇。三是培養(yǎng)公眾對腐敗的零容忍態(tài)度,公眾只有對腐敗零容忍,才會拒絕以行賄腐敗的方式獲取競爭優(yōu)勢或解決問題。此外除了正式制度體系和外部監(jiān)督機制,來自學歷知識的隱性約束一定程度上可以弱化其行賄意識,應進一步加強對公眾的思想教育,制約和引導行賄者,減少與行賄行為相關的腐敗現(xiàn)象產(chǎn)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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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c Corruption Awaren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Briber
YU Hui1,ZENG Ming2(1.School of Public Management,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Shanghai,China;2.School of Public Management,Nanchang University,Nanchang 330031,Jiangxi,China)
This paper is based on the questionnaire about public awareness against corruption collected in Hangzhou and Nanchang.It studies the corruption awareness of the public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briber.The factor and regression analysis find that,when other factors stay unchanged,an increased tolerance of bribery of the public leads to a higher possibility of bribery;the higher the recognition of the traditional practice of giving and accepting gifts,the more likely they are to offer bribery;the higher they think of the benefits or the worth of offering gifts to leaders,the more likely they are to give bribery;higher education leads to a weakened awareness of giving bribery.Therefore,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 improved,clean and civilized political ecosystem,a stronger assault on bribery must be carried out and there should be a reduced influence of giving and accepting gifts;education for the public must be enhanced as well to reduce their tolerance for corruption so that corruption can be stopped and put under control.
bribery awareness;tolerance of corruption;the practice of giving and accepting gifts;the atmosphere of giving gifts
D630.9
A
1674-9170(2017)04-0054-09
2017-04-30
余卉(1996-),女,江西上饒人,華東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曾明(1972-),男,江西泰和人,南昌大學廉政研究中心副主任,南昌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江西省經(jīng)濟社會重大招標課題(17ZD03);江西省高校黨建研究項目(JXGXDJKT.GH-201530)
責任編校 王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