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三江之源

文·圖／阿貴

探訪三江之源

文·圖／阿貴

長江、黃河、瀾滄江，三條洶涌澎湃、波濤滾滾的江河，源頭都在同一個搖籃，那就是平均海拔四五千米的青海省腹地。

①鄂陵湖

②扎陵湖，黃河源區(qū)是如此的清澈

黃河源區(qū)從鄂陵湖、扎陵湖流出清澈黃河

提起黃河，每個人總會想到它氣勢恢宏下的混濁不清，顏色醬黃。但在青海省瑪多縣黃河源區(qū)，我看到的黃河卻意想不到的清冽透明，閃爍著綠寶石般的熒光。

那天早上，我們從海拔4200米的瑪多縣城驅(qū)車向西，行約40公里，就看到一彎浩茫的淡水湖緩緩流淌。這，便是黃河源區(qū)之一的鄂陵湖。八月秋高，高原刺骨的冷風吹得人直搖晃。我裹緊沖鋒衣，放眼看去，鄂陵湖水面極寬，看不到頭，清亮透明。當?shù)厣鷳B(tài)管護員索索說，鄂陵湖長32公里，湖面面積650平方公里，平均水深18米?！瓣柟鉅N爛的日子，藍天白云和青翠山嶺投映到鄂陵湖中，顯得通透碧綠。如果站在高處鳥瞰，你會發(fā)現(xiàn)，鄂陵湖的色彩還有些差異，西邊是青綠色，東邊是乳白色?！边@位黝黑、精壯的漢子樂呵呵地說。

鄂陵湖在它的東段一出口無聲流出，從此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黃河。

稍作逗留，沿鄂陵湖向西走了七八公里，翻過巴顏朗馬山，我們驚喜地看到更大的淡水湖——扎陵湖。藏語中，扎陵湖意為白色的湖，它與鄂陵湖被稱為“姊妹湖”，一同構(gòu)成黃河之源。

扎陵湖畔，位于4610米的山頂，豎立一座3米多高的牛頭形紀念碑，靜靜守護著我們母親河的源頭。藏語中，“瑪”是黃河的意思，“多”是源頭的意思，瑪多便是黃河之源。黃河正源，從巴顏喀拉山脈查哈西拉山的北麓涓涓滴滴，由西向東流入鄂陵湖和扎陵湖，再“一江清水向東流”。

瑪多縣平均海拔4500米，隨處可見冰川雪山、濕地沼澤、草原草甸，具有極高的水源涵養(yǎng)功能。僅扎陵湖、鄂陵湖的蓄水量就達165億立方米，相當于黃河流域年總徑流量的28%。

颼颼冷風吹開我陣陣聯(lián)想。以往，人們心目中的黃河，穿高山、繞平原、飛峽谷、躍丘陵，擁抱眾多支流，沒想到，它竟是由腳下這兩個淡水湖發(fā)力構(gòu)成的。

眼前這位生態(tài)管護員索索，是瑪多縣1684名管護員中的一人。索索家原有近萬畝草場，放牧四十多頭牛羊。如今，他和大多數(shù)牧民一道已搬到城里去居住了，把高山草場留給了黃河和野生動物。去年開始，國家新一輪草原獎補資金、禁牧區(qū)標準由每畝3元提高到4.1元，草畜平衡獎勵由每畝1.5元提高到2.5元，這樣，索索家每年可領(lǐng)到4萬多的補償。他現(xiàn)在搞生態(tài)管護，月薪1800元，一個月上班22天，日子過得相當滋潤。索索和當?shù)啬撩袢罕娫趨⑴c生態(tài)保護、國家公園建設(shè)中很有當家做主的感覺。

瑪多曾是青海唯一的無電縣，1988年4月，縣里修建了黃河源水電站，兩臺機組裝機容量2500千瓦，2016年瑪多縣被納入三江源國家公園后，縣里二話不說拆除了這座水電站。考慮到他們的損失，去年10月，國家電網(wǎng)接入瑪多。

③瀾滄江大峽谷，當年川人長漂就是從這附近下水的

④雜多縣昂賽鄉(xiāng)境內(nèi)的瀾滄江

瀾滄江源區(qū)：救助受傷雪豹的故事

站在昂賽鄉(xiāng)瀾滄江大峽谷，獵獵峽風嗚嗚吹在我臉上。這里，山形水勢，一路險峻。蒼黃的江水滾滾滔滔一路奔來，浪花打在礁石上，發(fā)出陣陣怒吼。雜多縣昂賽鄉(xiāng)，是三江源國家公園瀾滄江園區(qū)的核心區(qū)域，瀾滄江水穿鄉(xiāng)而過。這里植被茂密，灌叢廣布，沼澤遍地。

雜多縣，素有“中國雪豹之鄉(xiāng)”等美譽。早在1972年，雪豹就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列為瀕危物種，1989年被中國列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在昂賽鄉(xiāng)，流傳著一個救助受傷雪豹的故事。

2016年1月6日，生態(tài)管護員巴丁和次丁在巡山時發(fā)現(xiàn)了一只小雪豹。雪豹的頭上和四肢都有血跡，雙眼弱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兩人小心翼翼把它送到鄉(xiāng)派出所。林業(yè)局工作人員趕來查看，這是只一歲半大小的雪豹，之前它可能和其他動物廝打受傷，身體極度虛弱。大伙決定救治小雪豹。鄉(xiāng)干部俄索家有個五米長的大狗籠，雪豹就在他家落戶了。俄索開始把羊肉放在雪豹的旁邊，發(fā)現(xiàn)它根本看不見，又放到它嘴邊，塊兒太大，雪豹咬不動。他只好把肉剁爛，一點點喂食。六天后，雪豹明顯精神好起來。俄索又想去抱，被豹爪抓了一下。此時，雪豹表露出攻擊的野性。俄索和家人只好遠遠把肉投過去。十多天后，雪豹每天要吃四次約20斤肉，眼睛慢慢也能看見了。兩周后，雪豹食欲大開，竟吃了五頭小羊。18天后，俄索和民警按北京專家的建議，決定放生。下午4點過，在距鄉(xiāng)政府5公里的山坡上，當籠子一打開，雪豹嗖的一聲躥了出去，身子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狐線，撒蹄飛奔，夕陽在它毛茸茸的身上勾出一道黃燦燦的輪廓線……

但，這樣溫暖的畫面并非自古有之。

昂賽鄉(xiāng)境內(nèi)，經(jīng)常出入野牦牛、藏野驢、雪豹、草原狼、白唇鹿、棕熊、猞猁和各種鳥類，長期以來，牧民們因自家牛羊隔三差五被野生動物吃掉或咬傷，心頭窩火，家家戶戶都備了獵槍、弓弩準備報復(fù)——今天雪豹吃了我家小羊羔，明天我就尋思找到“兇手”滅了它；明天黑熊咬傷了我家耕牛，后天我就挖個陷阱要戳了它。冤冤相報，野生動物和牧民之間上演著“江湖仇殺”。

從2013年開始，治多縣昂賽鄉(xiāng)在下屬年都、熱青、蘇繞3個村試行“人獸沖突保險基金”。比如，一旦發(fā)生了牲畜被野生動物咬死咬傷的情況，鄉(xiāng)里按每頭牧牛2歲以下賠償500元、2-4歲賠償1000元、4歲以上賠償1500元。如果全年沒有動物傷害事件，就相應(yīng)發(fā)放1500-3000元獎勵。而牧民給每頭牲畜投保，不過3元錢。

這樣一來，牲畜被捕食事件驟然減少，如年都村2015年發(fā)生300多起，2017年上半年僅發(fā)生17起。牧民的槍口就不再隨便冒煙兒了。這個辦法，如瀾滄江的軒然大波在整個三江源國家公園也引起效仿。

曲麻河附近的藏野驢

長江源區(qū)：通天河畔的馬背管護員

通天河，有個氣勢凌厲的名字：通天，相當于“黃河之水天上來”。不過，這里說的是長江源區(qū)。

離開雜多縣，一路向北前往治多縣，車窗外就是激浪滾滾的通天河，我忽然想起30年前四川探險健兒的“長漂”活動，就是從通天河上游一頭扎下水的。當時，四川日報記者戴善奎心有余悸地向我描述通天河的驚濤駭浪：“漂在河里，我們的橡皮船被拋舉得上天入地：第一谷，幽深；第二谷，駭人；第三谷，大懼。橡皮船變得嬌小如玩物，人身上的肌肉全部繃緊，我不敢松懈地隨時校正著船頭。用力稍不堅決，船兒馬上傾斜……”

此時，我眼前看到的通天河卻是另一番景象。藍天下，河水雖然渾黃，但十分干凈，浪花舒卷。河邊相隔四五十米就有個垃圾桶兒。路上，一個個戴著紅袖章的生態(tài)管護員或步行或騎車，撿拾著垃圾。

通天河下游易名金沙河，而后流入四川匯成長江的重要支流。因《西游記》中寫有通天河的一段，也令這條河流滌蕩著一層神話色彩。

通天河畔，一座3米高“三江源自然保護區(qū)”牛頭紀念碑下，長江源園區(qū)管委會綜合部負責人羅松戰(zhàn)德笑著說：你們一路上看到的通天河是不是干凈整潔，更看不到什么漂浮物？藏野驢、臧原羚、野牦牛是不是到處徜徉，就像呆在自家領(lǐng)地？這些，跟通天河區(qū)域設(shè)立的生態(tài)管護公益崗位大有關(guān)系，這也算是三江源國家公園體制、機制改革創(chuàng)新的一次“吃螃蟹”。

治多縣北倚昆侖山脈，南枕烏南烏拉山，可可西里山橫穿中西部，平均海拔4500米。

54歲的彭措扎西，帶出了一個出名的好徒弟。小伙子當時才18歲，是治多縣索加鄉(xiāng)的見習生態(tài)管護員，去年8月底，小伙子騎馬走到一處密林時，看到一只小藏野驢陷入淤泥里無法脫身。他迅速拿起馬背上的對講機，呼叫君曲村其他生態(tài)管護員來支援，接著放走了沼澤里的水。兩個小時后，在八九名生態(tài)管護員的合力救助下，小藏野驢順利脫險。小伙子一戰(zhàn)成名，以后，彭措巡山，都帶上這個小兄弟一同出發(fā)。

作為已故環(huán)保衛(wèi)士杰桑·索南達杰的美麗故鄉(xiāng)，治多縣還成立了一支有四五十人參加的馬背管護員。他們年齡在18到55歲之間，各家自備馬匹，每日一早，大伙佩戴工作牌，揣著相機、巡山日志和干糧，跨上馬兒嗒嗒嗒嗒出發(fā)了。他們的職責是看護山水草林湖，監(jiān)控盜獵盜采事件，并隨時掌握野生動物的繁殖變化。

今年4月，扎河鄉(xiāng)馬背管護員多旦經(jīng)過二道溝密林時，聽到一陣裝載機和挖掘機響動聲，他催馬過去看，十多個操著外地口音的漢子正火力全開準備盜采珍貴林木，而那一帶的銅、鐵、錫、水晶等礦產(chǎn)多年前就被人企圖盜采過。多旦不聲不響用手機通知了鄉(xiāng)里并拍攝取證，跳下馬上前交涉，不料被對方揍得鼻青臉腫，鮮血染紅了綠草。一小時后，縣管理處的人聞訊趕來，制止了這起非法開采行為。（責任編輯/文風 設(shè)計/李薇）

玉樹州是三江源國家公園的核心地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