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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說《項鏈》中，莫泊桑講述了一對夫婦由一串假項鏈所引起的生活變故的故事。以往對《項鏈》的解讀都著重進行階級分析，把焦點放在諷刺資產(chǎn)階級愛慕虛榮、貪圖享樂等弱點和批判金錢至上的社會制度上，事實上，這種解讀有些牽強。我們怎能把普通人追求“錦衣玉食”、向往上層富裕生活看作是罪惡的表現(xiàn)？我們應(yīng)警惕簡單粗暴的階級決定論，每一個人都有追求真善美的權(quán)力和充分表達自身欲望的訴求。貧窮不是美德，富裕也不是罪惡，只要方式得當，追求財富和地位又有什么不對？！如果硬要將“為富”和“不仁”理解為因果關(guān)系，認為安貧樂道才是高貴人生的話，我們的社會如何才能進步？

的確，小說一開始就使用了一些敏感性的詞語，如“小職員”、“降了等”、“階級”、“門第之分”、“等級”等，而且一再聲稱漂亮的普通女子足夠以“天生的機警、出眾的本能、柔順的心靈”獲得和貴婦人一樣高的地位。但作者的著眼點并不是去批判，而是為主人公的行為做了鋪墊，世俗生活的“邏輯”如此，主人公有此心理也實屬正常。緊接著，莫泊桑一步一步引導(dǎo)讀者進入女主人公的內(nèi)心：美麗真誠的馬蒂爾德時常感到痛苦和委屈，因為自己的容貌本應(yīng)和榮華富貴的生活相匹配，現(xiàn)實生活卻使她雖有夢想而不可得，她向往一切精美、華麗、名貴的事物，而這一切幻想在一個普通職員的家庭里又近乎成為一種奢望。因為一場晚會，為了莊重出席、避免寒磣，馬蒂爾德向自己的有錢朋友借到了一串用金剛鉆鑲成的項鏈，不料在晚會結(jié)束后丟失了項鏈，為了償還這串項鏈，夫婦兩人奮斗長達十年之久，飽嘗各種辛酸艱苦之事。臨近結(jié)尾，這一奮斗還債的意義似乎被一個更賦有戲劇性的場景所解構(gòu)：馬蒂爾德在大街上遇到了弗萊思節(jié)太太，告訴她為了償還那串金剛鉆項鏈自己和丈夫所付出的代價，弗萊思節(jié)太太卻說那一串本是假的......故事戛然而止，但我們不難想象主人公此刻心情的跌宕起伏。當被告知真相的那一刻，難道我們?nèi)匀粫Ｄ嬉粋€人的正常心理感受、不顧良心地批判譴責(zé)馬蒂爾德太太和羅瓦賽爾先生嗎？我們此刻會為主人公的遭遇唏噓不已，感慨造化弄人。如果有誰還認為他們是“罪有應(yīng)得”，是為虛榮付出的代價——那么，這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勇于擔(dān)責(zé)而不是逃避，艱苦勞作而不是投機取巧，何罪之有？

生活在一個現(xiàn)代文明社會里，我們不應(yīng)該把“貧苦”、“富裕”這樣的字眼上升到道德層面，更不應(yīng)該把日常生活、世俗生活中的欲望追求一概貶斥為“虛榮”“腐朽”。這樣狹隘的眼光不僅對現(xiàn)狀的改變于事無補，更不利于人的自身成長和發(fā)展。羅瓦賽爾夫婦的確為自己的“好面子”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他們沒有“犯罪”更不是“咎由自取”，甚至算不上“犯錯”，他們展示的是一種重諾守信的契約精神，他們或許失去了青春年華，但這既是生活的懲罰，又是生活的賜予，人生的悲喜劇而已。在得知闖下丟失項鏈的大禍時，在耗盡周轉(zhuǎn)的時間后，羅瓦賽爾夫婦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不是逃避，而是：“現(xiàn)在應(yīng)當設(shè)法去賠這件寶貝了。”由此可見，夫妻二人勇于負責(zé)、樂于擔(dān)當?shù)木袷嵌嗝纯少F。小說進一步闡述羅瓦賽爾夫婦為此做出的一系列行動：如何費盡周折找到一模一樣的項鏈；又是如何向親朋好友借錢、“訂下許多破產(chǎn)性的契約”；最后東拼西湊買到了那串新項鏈還給了弗萊思節(jié)太太；又下定決心努力償還駭人的債……難道我們不被二人愿意承擔(dān)后果的勇氣和魄力所感動嗎？對于馬蒂爾德太太和羅瓦賽爾先生來說，丟失項鏈的挫折使他們收獲了自食其力的能力，更堅定了他們闖蕩生活的決心和頑強生存的毅力，正如文章中所寫，雖然馬蒂爾德太太“變成了貧苦人家的強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婦人了”，但是她在精神上變得更加飽滿、健康、自信了，并且她所呈現(xiàn)的誠實與善良、真摯與堅毅的高尚人格會以金剛鉆般的永恒形式被讀者所銘記。

《項鏈》作為莫泊桑的杰出作品、中學(xué)生的教材文本之一，我相信作者想傳遞的并不是一種消極悲觀的思想，更不是為了舉起批判的大棒去諷刺誰，如果有，也是一種“含淚的微笑”。我們從中看到羅瓦賽爾夫婦的高尚品德以及對“契約精神”的堅守，在小說最后，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而不是大多數(shù)解讀中提到的金錢至上的冷漠人際關(guān)系。弗萊思節(jié)太太本可以閉口不談項鏈的真假，可她卻“用一陣自負而又天真的快樂神氣微笑了”，并告訴了馬蒂爾德太太真相，這樣看似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表現(xiàn)說明什么呢？羅瓦賽爾夫婦二人的誠實守信和純正無私最終也換來了別人的誠實，可猜想弗萊思節(jié)太太也并不想占取他人的絲毫利益，否則就不會說出真相，羅瓦賽爾夫婦最后應(yīng)該也獲得了相應(yīng)的物質(zhì)財富，過上了勤勞踏實幸福美滿的生活。

溫情，才是《項鏈》這篇短篇小說的底色吧。

（作者介紹：耿澤星，湖北襄陽市第四中學(xué)文科高三（3）班學(xué)生）endprint